二十八 莊主
當(dāng)劉策眾人滿載物資出現(xiàn)在萬家莊流民眼前時，莊內(nèi)上上下下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不少人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徐輝，你楞著干什么，還不趕緊招呼人把東西卸下，大家都餓了一天了，快吩咐慶嫂，搭鍋燒水今天飽飽吃一頓，米粥煮稠些，先養(yǎng)養(yǎng)胃，等過兩日再吃干的?！?p> “劉大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除了父母外，徐輝這輩子最敬重的只有曾從嚴(yán)和劉策，見劉策安然無恙，不由喜極而泣兩眼通紅。
劉策上前安慰道：“好了，哭什么哭?男兒當(dāng)頂天立地，哭哭啼啼算什么樣子，也不怕被人笑話，還不趕緊把東西卸了?！?p> 在劉策催促下，徐輝擦干眼淚，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吩咐眾人一塊把近百輛車?yán)M莊內(nèi)……
當(dāng)晚，莊內(nèi)空曠場地上各處彌漫著米飯和紅薯土豆的香味，一群人有說有笑，在篝火旁圍成一個個圈子，喝著香甜的米粥就著烤熟的紅薯土豆以及一疊疊腌菜蘿卜，頓覺生活如此的愜意。一名帶傷的流民精神抖擻的講述今天的戰(zhàn)斗，說到精彩處，周圍不由發(fā)出一陣陣喝彩聲。當(dāng)然，也不是處處都如此喜慶，那些陣亡流民的家屬得知自家男人戰(zhàn)死沙場，悲痛萬分，在劉策和眾人的安慰下才稍微穩(wěn)定了些情緒。
望著場上眾人，秦墨和葉斌手里各自捧著碗粥，久久無語。
“沒想到這劉策小兄弟真能把糧食從流賊手里搶過來，還能以這么小代價全殲流賊，實在是出人意料，秦兄，你懂行伍，我大周對陣流賊可有這等戰(zhàn)績？”早上劉策出征時，葉斌對這場戰(zhàn)役并不看好，可不想劉策居然打贏了，而且只有十二人傷亡，對劉策越發(fā)感到好奇。
“我大周士卒對陣流賊，以少勝多不在少數(shù)，但僅以百余訓(xùn)練不足，裝備簡陋的流民對陣八百如狼似虎的流賊所取得這種戰(zhàn)績，聞所未聞，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我秦墨是斷然不會相信，即使那百余流民是雷霆軍士卒，也不見得能取勝?！鼻啬珖@了口氣，今日所見已經(jīng)大大出乎自己預(yù)料。
“不知道那劉策小兄弟可有什么其他打算，趁此亂世我們何不助他成就一番事業(yè)?你看……”葉斌突然聲音一輕，對秦墨試探性詢問。
秦墨沉思良久，還是搖了搖頭，道：“再看看吧，雖說現(xiàn)在正值多事之秋，但士族把控的勢力依然牢不可破，沒有力壓山壑的魄力與膽識，是根本無法撼動這個固化的階層。”
“秦兄可別忘了，你我可都是士族出身啊?！比~斌頗帶玩味的笑道。
秦墨聞言笑了笑：“在秦坤將我逐出士門那一刻起，我和士族就已經(jīng)徹底劃清界線，現(xiàn)在我就是一介庶民，士族榮辱又與我何干?！闭f完將碗中的濃粥一口喝光，又隨手從一口海碗里拿起一片臘肉塞到嘴里嚼了起來，“葉兄不嘗嘗這肉么？劉兄弟可是額外給你我準(zhǔn)備的……”
…………
“上！上！上！用力！哈！”場子中間一張桌子邊，兩名漢子一人雙手各自抓著封愁年左右手腕，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掰倒他，可封愁年卻紋絲不動，周圍圍觀的流民不斷給那倆漢子打氣，但見封愁年雙手用力一彎，兩名漢子就這樣被封愁年輕松掰倒。
“唉～”周圍發(fā)出一陣嘆息，封愁不屑的冷哼一聲，道：“還有誰！”話音剛落又有兩名漢子在眾人慫恿下被推了出來……
“怎么樣，你服不服?”場面另一邊一群工匠出身的人圍坐在一旁對某個技術(shù)環(huán)節(jié)展開激烈討論，這些人都是憑手藝吃飯，雖然在大周權(quán)貴眼中是極其低賤的行業(yè)，可在同行中那可是各個心高氣傲之徒，逃難以來朝不保夕，飯都吃不飽，自然沒工夫和時間一起交流，現(xiàn)在大家總算有些安穩(wěn)，就索性聚在一起比比見識和手藝。
那剛加入萬家莊的高老漢在地上用樹枝劃出一件農(nóng)具雛形圖，講解了些相關(guān)知識，引得周圍幾名工匠嘖嘖稱奇，高老漢內(nèi)心得到了滿足。而邊上的馮英則一臉不屑，挑三撿四的指出一堆不足，支持馮英的也是各個點頭稱是。
“你也別不服?！备呃蠞h用手把地上雛形圖抹去，“過幾天開爐，我老漢就讓你開開眼，論上陣殺敵我自知無法和你比，但打造兵器這塊我會讓你輸?shù)眯姆诟??！?p> “你就吹吧，一把年紀(jì)了也不知道害臊，別以為今天改造幾輛破車就真把自個兒當(dāng)回事了……”馮英雙眼圓瞪，滿臉不服，決定等開爐打造鐵器后就好好和他比比。
“劉大哥，我們以后該怎么辦呢？”莊墻上，徐輝和劉策坐在一旁，看著下面歡騰的人群，徐輝不由開口問道。
劉策怔了怔道：“小輝啊，你看看他們。”用手指了指下面人群，“你覺得他們和之前相比有什么區(qū)別？”
徐輝望了會兒，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好像比之前開心許多，畢竟有飯吃了啊?！?p> 劉策閉目，隨后道：“是啊，百姓都很淳樸，只要有口飽飯吃，有身新衣服，有個自己的窩，就很滿意了，多簡單啊……可為什么這么簡單的事卻那么難達成呢？”
徐輝聞言撓了撓頭，不知怎么回答。
“為了口飽飯，許多家眷被迫流離失所，陷入戰(zhàn)亂風(fēng)波，為了口飽飯，不少百姓賣兒賣女只為糊口，為了口飽飯，像一條狗一樣卑躬屈膝，任人宰割……”劉策背靠在墻上，閉目數(shù)出一連串殘酷的話語，隨后雙目一睜，“當(dāng)然，也有為了口飽飯，為了家眷老小不再挨餓，可以在這戰(zhàn)亂中活下去，不惜挺身而出，同這不公的命運發(fā)起挑戰(zhàn)！”
霎時，劉策站起身，望著下面浮動人群，目光堅定：“我們要做的就是給予他們尊嚴(yán)！有尊嚴(yán)的活著！有尊嚴(yán)的死去！”
一旁的徐輝頓覺熱血沸騰，久久不能平靜……
…………
第二天天剛亮，劉策就帶著四百多人前去流賊營寨接替楊開山搬運物資，徐輝也在其中，剩余幾名老兵和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流民被留在莊內(nèi)維護治安，昨天剛收了一大群十七八歲少女，自己離開可不敢保證莊里某些男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來。馮英和高老漢則帶著一群人去五六里外的一處廢棄礦山，里面有不少散落一地的煤炭無人問津……
“你們這是怎么了？遇到流賊土匪攻寨？”一到流賊營地就見楊開山等人各個渾身是泥，灰頭土臉。
“不是的，你不是說要讓咱把尸體清理干凈么？我們幾個忙活了一晚上，挖了好幾個坑才把這些尸體處理完畢。”楊又懷渾身發(fā)臭，吐出了嘴里一口沙泥，他突然覺得這活實在不怎么好干。
“晚上你們都看得見?”劉策知道，這些人只有楊開山楊又懷等幾個人沒有夜盲癥，晚上開干難度可想而知，也頓覺有些愧疚。
楊開山哈哈一笑：“哪里，點幾個火把還是看的清，怎么樣，劉兄弟，莊里沒啥事吧?”
劉策一笑，道：“楊大哥放寬心，大家吃到飽飯高興都來不及呢，能出什么事，好了諸位都辛苦，等裝完物資你們先回莊里好好洗個澡，我已經(jīng)吩咐慶嫂他們在燒熱水……”
“那好，我們就先回去了，對了我還在那流賊大營內(nèi)翻出兩壇子酒，回去和瘋子干個痛快哈哈！”
不一會兒，收拾好物資，劉策只留下徐輝和幾十個流民，望著楊開山楊又懷隨同搬運輜重的流民緩緩離去……
連續(xù)三日，整個營寨在莊內(nèi)流民不間斷的搬運下連同能用寨門護欄都拆卸一空，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流賊大寨，劉策跨上快馬同秦墨葉斌一道隨最后一隊流民一道押運著輜重離去……
當(dāng)夜，莊內(nèi)又是一番熱鬧的景象，由于經(jīng)過兩三天粥米調(diào)理，眾人腸胃基本已經(jīng)恢復(fù)，開始食用米飯面餅饅頭之類干食，吃著這些平日里就算在家都吃不了幾回的白米飯，面餅，不少流民不由落下了淚水。秦墨望著眾人也是不住哀嘆，百姓之苦，不接觸是真的不知道啊……
當(dāng)夜，劉策回房后，秦墨葉斌將徐輝封愁年陳慶等幾位老兵和莊園里一些參加過戰(zhàn)斗的流民叫到了一起，好像在商議著什么事……
第二日天剛亮，劉策起身便將那副從胡魁處新繳獲的鐵甲披在身上，經(jīng)過高老漢和馮英的修補，這幅重20多斤的鐵甲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剛提槍走出門，就見眼前密密麻麻一群人望著自己，嚇了劉策一跳。
還未等劉策開口，就見眾人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恩人??！”一名婦女倒頭一拜，“蒙恩人搭救，我們莊內(nèi)大大小小千余人才能吃飽飯，請恩人繼續(xù)帶領(lǐng)我們活下去吧！我們感念恩人的大恩大德！”
“蒙恩人不棄，將妾身從流賊手中救出，又安排住所讓我等棲身，小女子無以回報，愿做牛做馬追隨恩人左右！姐妹們！”一名從流賊虎口脫險而出的女子雙眼濕潤，倒頭便拜，周圍幾十名女子也一起口呼恩人倒頭拜去。
一群漢子也倒頭拜去：“劉兄弟年紀(jì)不大，但他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哥幾個！還有啥說的！跟著劉兄弟一起打拼吧！”
“劉兄弟！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的頭兒，你說怎么辦我們都聽你的！”
“對！跟著劉兄弟有飯吃！”
“……”
面對眾人這番場景，劉策有些舉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么，其實劉策內(nèi)心也是想擁有一支軍隊的野心，在這亂世能活下去，可現(xiàn)在真的有機會放在眼前卻又不知道如何處置。
“諸位，劉某何德何能受大家如此大禮，快起來，快起來說話……”劉策連忙去扶那之前位跪下的婦孺！
“劉策兄弟，你就答應(yīng)了吧?！比~斌依舊一襲白衫對劉策抱拳說道，“你要不答應(yīng)，恐寒了眾人的心啊。”
“婆婆媽媽什么？快點！你放心！我瘋子絕對聽你的，沒二話！”封愁年見劉策沒有答應(yīng)，怒吼一聲。
“劉策，你就看著這么多人跪著?”孫承抬頭望了眼一臉猶豫的劉策。
“是啊，難不成你想看我們幾個都這么一直跪著?”楊帆道。
“我楊開山?jīng)]什么說的，你就帶著兄弟們干吧?！睏铋_山懇求道。
韓鋒一雙眼睛望來，雖沒說什么，但神情異常堅定。
“劉大哥?！币妱⒉哌t遲不肯回復(fù)，徐輝雙眼濕潤，紅著眼道，“還記得那晚你說的話么？你說要讓大家活的有尊嚴(yán)，不再任人欺負，眼下我們指望不上別人，只有你能帶大伙活的下去，帶來生的希望，就不要再推辭了！”
望著眼前眾人對自己寄予如此厚望，劉策只覺的肩上責(zé)任更重。
秦墨緩緩走到劉策身邊輕聲道：“劉策兄弟，莫要推辭?！?p> 只見秦墨目光如炬，咄咄逼人，劉策望著秦墨那堅定的神情，又掃了圈眾人，嘆了口氣，下定了決心，對人群俯身一拜。
“好！既然承蒙諸位厚愛，我劉策就愧領(lǐng)這莊主位置了！我發(fā)誓只要有我劉策在一天就保大家有一口飯吃！但我也把丑話說在前面！既然我是你們的頭！誰要不聽我的話，就休怪劉某翻臉無情！待會兒我和秦先生擬出幾條規(guī)矩，若誰覺得受不了無法遵從，那就盡管離去，或直接把我這莊主趕下來！但如果都肯遵守！那就要按我的規(guī)矩辦事！你們說怎么樣？”
“我們都聽劉莊主的！”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終于一陣歡呼響起，仿佛這些流民手里抓住了希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