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寅道:“且慢!”陸思平見二人根本不作理會,一邊伸手去攔,一邊說道:“此事不給我們一個交待便想離開嗎?”
鈺兒姑娘見這廝無禮之極,仗著身體柔韌便抬腿去踢,陸思平見鈺兒踢來,反手便要抓住鈺兒腳踝,女兒家的腳踝豈能被一個陌生男子拿???鈺兒便收了腳,揮著手中的匕首劃向陸思平的手臂。陸思平不備之下被劃傷,蘇寅見師弟吃虧,急忙把他拉回,心道這姑娘怎恁地狠毒?想著便要給她一個教訓(xùn),抬手想要奪下她手中的匕首。
蘇寅這空手奪白刃的功夫叫做‘小鬼手’,乃是西蜀靈劍門的又一絕技,威震蜀中,便是比之中土盛行的擒拿手,也是不遑多讓。講究的便是一個快、準(zhǔn)、狠,十指如同妖術(shù)一般詭異莫測,行蹤不定,叫敵人防不勝防。用于無意傷人,旨在制人方面具有奇效。
此時‘小鬼手’一出,鈺兒姑娘忽地眼前多了無數(shù)手掌,不知真假,慌亂地?fù)]著手中的匕首,卻什么也沒有碰到,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腕便吃痛,手掌大開,放開了匕首。蘇寅取了匕首之后不再進(jìn)犯。鈺兒姑娘見手中匕首被奪,很是惱怒,不依不饒地想要上前奪回匕首。但秦離焱攔住了鈺兒。
他向蘇寅道:“舍妹武藝低微,在下來領(lǐng)教閣下高招?!闭f完使出了京畿地區(qū)江湖武師行走江湖常用的三流武學(xué)——洪武長拳。當(dāng)年太祖軍中習(xí)武成風(fēng),趕走韃子之后,軍中的武學(xué)漸漸流傳到民間,民間武師感念太祖恩德,便將此拳種喚作‘洪武拳’,以紀(jì)念太祖恢復(fù)中華的大功績。此拳以北方長拳為基礎(chǔ),糅合了南方拳種的短、迅、快等特點(diǎn),加上北方長拳的威猛剛正的特點(diǎn),穩(wěn)迅皆備,很是了得。
此刻秦離焱使出來更是不得了,拳風(fēng)呼呼,沉膝墜肘,大開大合中亦有小巧機(jī)鋒。蘇寅見秦離焱使出這等啟蒙武學(xué)也能頗具威勢,化腐朽為神奇,心中霎時便收起了小覷的念頭。腳下‘陽關(guān)三疊’步法一展,手上以西蜀‘小鬼手’應(yīng)對。
兩人武功一個穩(wěn)中帶巧,進(jìn)攻時大開大合,防守時滴水不漏,聲勢不驚卻自有一番沉穩(wěn)氣度;一人步法奇妙,往往能在間不容發(fā)間避開對手攻擊,手上動作繁復(fù)精深,仍能行云流水,更是武學(xué)高手的堂皇氣象。
但蘇寅自認(rèn)為不如對方,畢竟自己使的武功,要比江湖上普遍流傳的洪武長拳要高深得多,對方居然能以這等普通招式將自己戰(zhàn)到這種地步,當(dāng)真了得。
三五十合過去,兩人酣斗仍不分高低。秦離焱忽然停下進(jìn)攻腳步,氣沉丹田,右手結(jié)印,左手做拈指狀在虛空中疾按數(shù)下,幾枚樹葉憑空出現(xiàn)在他指間,之所以說憑空出現(xiàn),是因為樹葉在他指間渾然天成,仿佛佛祖手中拈花神韻,缺了那花,便有了缺憾,秦離焱拈了那葉,才臻入了‘完美’的境界。秦離焱口中念念有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闭f著輕輕將指間的青葉彈出,手法輕柔,如同撥動箜篌。
青葉去勢甚急,蘇寅微一愣神,三枚青葉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面前,蘇寅腳下三疊之力瞬間爆發(fā),強(qiáng)行扭轉(zhuǎn)了身體,在空中一橫身,三枚青葉恰好與他擦身而過。
站立起來之后,蘇寅眉間隱見血痕,鬢間的一綹長發(fā)齊齊斷落。兇險無比。
但更危險的殺招還在后邊。鄭萬廈見秦離焱直接使出了那日與周灼華爭斗時所使的印法,便知不妙,呼道:“秦兄,不可……”
蘇寅見秦離焱蓄力良久,自然也知這一招不易接下,方才秦離焱以佛家神韻拈了三枚青葉阻了蘇寅,便是為了完成此印。功力高深之人,以手印做橋梁,可以將體內(nèi)內(nèi)力數(shù)倍地發(fā)揮出來,達(dá)到技近乎道的可怕威力。所以手印,算是內(nèi)功的外顯。蘇寅原本以為這等說法只是無稽之談,沒想到今晚卻真正地見識到了。并且不幸的是,自己便在這奇跡的對立面。
蘇寅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他高傲的內(nèi)心讓他見了這等玄奧神功之后,渾身燥熱,生起了挑戰(zhàn)的豪氣,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叫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總之在旁人看來被稱作愚蠢的東西,在蘇寅這里,是邁向武道更高峰的墊腳石。
蘇寅閉目,卻不是等死,而是在腦海中飛速尋找破解之法??上种袩o劍,忽然他想起了手中的匕首。于是他霍地睜開了眼,眼中神光湛湛,充斥著強(qiáng)大的自信。
秦離焱的法印果然與當(dāng)日對抗周灼華之時的一模一樣,隱隱有朱雀兇戾之氣流轉(zhuǎn),與方才拈花之時的溫柔神韻大相徑庭。
蘇寅手持匕首,不,應(yīng)該說是短劍,因為他的確是打算將這匕首當(dāng)成短劍來用。開始在虛空之中畫起了圓。但圓并不是那么容易畫的。圓是最沒有殺傷力的圖形,它沒有任何棱角,沒有一點(diǎn)曲折,卻是最為廣博,最能包容萬物的東西,‘天圓地方’,天,便是圓。所以它不是人間之力能夠畫出的。但蘇寅取巧了,他沒有畫出圓,所以他畫的是接近圓的多邊形,越是接近圓,邊就越多,所以他畫的極慢。但秦離焱已經(jīng)攜著朱雀之威擊向了他。
剎那之間,蘇寅的圓越畫越快,匕首的寒光在月光之下形成了一個森寒的圓盤,就那般放置在蘇寅的身前。朱雀與圓盤終于相撞了……
鄭萬廈根本來不及阻止,這頃刻之間,二人就好端端地由切磋轉(zhuǎn)為了生死相向。朱雀與圓盤相撞后,并沒有產(chǎn)生意料中的巨大聲響,蘇寅被擊得不斷退后,但那冷幽幽的圓盤又似乎具有吞噬之力一般,不斷消減著朱雀印的暴戾之力。
某一刻,朱雀的力量終于耗盡,圓盤也保持不住形態(tài)。隨著那柄匕首飛出,二人之戰(zhàn)終于有了結(jié)果。啪嘰掉到地上的是鈺兒姑娘的匕首,但還有一聲沉悶的響聲——那是蘇寅持劍手的大拇指,又?jǐn)嗔恕?p> 秦離焱站在原地,蘇寅倒退了十幾步。看起來似乎秦離焱占了上風(fēng),突然秦離焱便噴出鮮血。蘇寅看著斷指,若有所思。
鈺兒姑娘見秦離焱口吐鮮血,連忙扶住他,歘歘封了他身上的幾處穴位,道:“怎么樣?死得了嗎?”秦離焱眼中不甘之極,對月光下的那道付出極大代價的身影問道:“你怎么會有這么強(qiáng)橫的內(nèi)力?”
蘇寅搖搖頭,道:“你錯了,我昨日與沈萍蓋一番爭斗,負(fù)傷至今?!?p> 秦離焱用手指著他,顫抖不止,“那你……那你……”
蘇寅道:“你的武功很強(qiáng),只是理解錯了招式?!鼻仉x焱見這人大言不慚,道:“你知道我所使的武功?”
蘇寅搖搖頭,“我雖然不知,但你前一刻所使的飛葉武功頗似佛前拈花,有幾分神佛韻味;使朱雀法印之時,卻完全將它的神韻給臨摹錯了,朱雀雖然肅殺,卻是惶惶天威的鎮(zhèn)殺之意,是對邪惡的降服,應(yīng)該充滿了光明意味,甚至是,慈悲之意。可是你的朱雀法印一味肅殺,兇戾太過,我心向光明,豈能被它所殺?”
秦離焱聽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沒想到自己鉆研多時,才學(xué)會的這一神奇印法,被這蜀山少年三言兩語便指出了巨大的破綻,對于他來說,當(dāng)真是奇恥大辱。
鈺兒道:“不用得意,你不是也斷了一指嗎?還是最重要的手指,看你日后如何再拿起劍來。這場比試,終究還是我大哥勝了。”
蘇寅淡然道:“我的拇指本來就是斷了的?!碧K寅的大拇指雖然被西洋大夫金木強(qiáng)行續(xù)接上了,可是根本使不上力氣,形同虛設(shè),若非如此,昨晚在同??蜅S衷鯐〗o沈萍蓋?
只是秦離焱聽了這話,再次受到巨大打擊,神色萎靡。
鈺兒見秦離焱這般神色,對他說道:“看,我早就對你說過,這家伙很是了得的,你還這般掉以輕心?!闭f完將他扶了坐下,往他體內(nèi)灌入一道真氣,讓秦離焱自行療傷。起身之后從腰間解下一節(jié)軟鞭,往地上一抽,鞭子與青磚碰撞發(fā)出了干脆利落的響聲。
善揚(yáng)郡主見鈺兒不肯善罷甘休,已經(jīng)鬧到這步田地,再不出面不合適,便出面勸道:“鈺兒妹妹,算了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罷手吧?!?p> 鈺兒見主人出面說情,若是執(zhí)意纏斗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但又咽不下那口惡氣。神色冷冽,俏目掃過蘇寅和陸思平,忽地哈哈大笑起來,“什么《洗劍天象錄》,我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翻閱過后才發(fā)現(xiàn)不過爾爾?!?p> 善揚(yáng)郡主與鄭萬廈不知她在說些什么,蘇寅和陸思平聞言卻是大驚,因為這《洗劍天象錄》,正是靈劍門被盜的那本秘籍。蘇寅與陸思平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挪動步伐,緩緩朝著鈺兒包圍過去。
善揚(yáng)郡主阻止道:“夠了,你們還要鬧多久?大敵就要來臨,你等卻在此自相殘殺,都給本郡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