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毒發(fā)
蘇昑昱迫切的想要離開,在柴堆下這逼仄的一角,她所有的情緒都逃不開裴珬的眼睛。而裴珬似是察覺了她的意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寒意如同細密的銀針扎疼皮膚。
“先別出去?!?p> “你難道想在這里躲到天亮嗎?”蘇昑昱反駁。
她們今晚能順利的走完全是因為鳳凰閣里的人都被派出去找何芊芊了,紫英剛被奪了玉笛,蕪菁又不在,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但周圍始終都是裴家的勢力,如果不趁著夜色離開丹頤皇城,她們或許就不再有機會了。
然而裴珬就像沒聽懂她話里的焦急,淺淺笑道,“等不到天亮,她們就會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
蘇昑昱皺眉,夜色里,那張傾城面孔似乎變得極為模糊。
“你不想走?”蘇昑昱猜測著問出這句話,卻連自己也覺得心驚,甚至憤怒,“這樣愚弄我會使你感到開心嗎?”
然而裴珬始終沉默著,只有捉蘇昑昱手腕的那只手默默收緊,生怕一不留神身邊人就跑了似的。
巷子外又有一隊巡邏的士兵走過,嚴明的軍紀使得他們的腳步聲都整齊的像是一個人。
透過頭頂木柴的間隙,裴珬能看見綴了幾點星的夜空的一角。
“我遇見阿秀時,一心求死,可她是個不稱職的殺手,不僅沒殺我,反而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多希望她一直是你看見的那個阿秀,我的阿秀,可我遇見她太晚了,她早已心有所屬?!?p> 蘇昑昱為她語氣里的悲涼側(cè)目,而裴珬背倚著墻,微微仰頭,若不是周遭環(huán)境太煞風(fēng)景,蘇昑昱會覺得這一幕是極美的。
“我不明白。”如果阿秀是問題的所在,那她們不是已經(jīng)擺脫這個麻煩了嗎?
“我走不了,我早該知道的?!迸岖椧央[隱有了哭腔,抓住蘇昑昱的手松開,她順著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幾根細長的木棍跟著倒下,在寂靜的夜里發(fā)出極刺耳的聲響。
蘇昑昱一驚,因為已有紛亂的腳步聲向她們所在處來。
蘇昑昱看了看周圍,陰暗的小巷,往里走是死路,往外走只會與來人撞見,面前是個大戶人家的后門,裴珬還真是選了個好地方藏身,這下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想逃也沒有出路。
她干脆跟著蹲下,反握住裴珬緊緊抱在一起的雙手,裴珬蒼白的皮膚如同深秋里清冷的月色,她的手何時這么涼了?還是一直如此?
“裴珬!”蘇昑昱感到深深的無奈,如果逃走只是一場小女孩的鬧劇,那此前她的信誓旦旦和那封道別信又算是什么呢?
“對不起,小昱?!迸岖椦劾镩W著淚光,只是再也不像璀璨的星星,“趁著一切不晚,你走吧,我注定走不出這個皇城?!?p> 蘇昑昱伸手撫上裴珬的額頭,上面竟有一層細密的汗珠,“到底怎么了?”
裴珬笑,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對她而言也略顯艱難。
“我不知阿秀背后的人究竟是誰,但他總自以為知曉我與思錦以往的一切,可阿秀不明白,無論我與思錦的關(guān)系惡化到何種程度,她都不會為了留下我而下毒,這大概是阿秀最愚蠢的自作聰明??扇舨皇沁@樣,我大概會真信了那些溫柔,如同你看見的。”
蘇昑昱后知后覺,“阿秀下毒?你毒發(fā)了?”她惱怒自己的愚鈍,突然開始期望被鳳凰閣的人找到。
“我們回去?!碧K昑昱拉住裴珬的手臂,想要把她扶起來,可裴珬固執(zhí)的坐在原處,像塊冥頑不靈的石頭。
“小昱,我不會死的?!彼吐暟螅路鹛K昑昱才是那個要她命的人。
“不會死,難道就不會難受嗎?既然一定會回去,何不少讓自己受點苦呢?”
“小昱,你一定不知道,今夜的風(fēng)里有自由的氣息,我嗅到了,可我也明白,一旦回到鳳凰閣,那就將不復(fù)存在。也許思錦真的沒有騙我,祀水節(jié)后,天高海闊,她愿放我離開,可我的去留從不是思錦一人能決定的,否則就不會有阿秀的存在?!?p> 她一直被困在囚牢里,而裴思錦自以為拿著鑰匙,卻還沒有她這籠中人活的明白。
蘇昑昱突然感到鼻酸,她放棄了扶起裴珬的目的,讓裴珬靠在自己懷里,而不是冰冷的墻壁。
“那天去找朱康,你不帶阿秀是因為不信任她?”
裴珬想了想,緩緩搖頭。
“我不想再欠她,也不該再欠她?!?p> “卻帶著我?”她們分明才認識了幾日。
裴珬一笑,連帶著咳嗽了幾聲,“我不懂武功,總得帶個打手撐場面。”
“就不怕欠了我的人情?”
“你早晚會走,欠了便欠了吧,反正以后也沒機會討要?!?p> “那我將裴家的事說出去,也算為國爭光。”她還沒忘了自己是乜國人。
裴珬笑的更燦爛,伸手撫上蘇昑昱的眼睛,弄得她眼皮癢癢的,貓兒一般半瞇著。
“小昱,你的眼睛早告訴我你不是那樣無趣的人?!?p> 蘇昑昱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回胸前,懷里的人明明是活的,卻涼的像一具死尸。她心里郁結(jié)頗深,可為了不破壞這樣美好的夜,始終只是僵硬的笑著。
巷子口已有火光,蘇昑昱仍不明白,那對于裴珬來說究竟是希望,還是滅亡。
“裴珬,往后你若有機會到北乜去,我一定帶你看看我的家鄉(xiāng)?!?p> 裴珬已十分疲倦,毒發(fā)使得她渾身針刺般的疼,全然沒有力氣?!扒搴?,我聽說那是個很美的地方?!?p> 但蘇昑昱真正想帶裴珬游歷的是北乜的帝都,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可話到嘴邊,還是止住了。哪怕裴珬很容易就猜到她不是普通的商家孤女,也絕不會接受她大將軍之女的身份。
最后蘇昑昱也只是加重了胳膊上的力氣,把裴珬抱得更緊,企圖驅(qū)散她身上哪怕一絲寒氣。
深夜的風(fēng)愈加寒涼,當有鳳凰閣的侍女撥開擋住兩人的木柴時,裴珬已在蘇昑昱懷里睡著,只是她睡得很不安穩(wěn),似是在夢里也諸事纏身。
明亮的火把的光太過刺眼,讓蘇昑昱有些睜不開眼睛,但隔著重重白袍的侍女,她隱約看見了站在巷子口的面色陰沉的阿秀,莫名的,她意識到有什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