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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風月

049 童稚無心(二)

墨白風月 不楊 2333 2019-03-10 23:50:38

  我自記事起,便不曾見過父親。

  家中只一間茅草屋,甚至擋不住夏季的風雨,母親是個山野村婦,沒有積蓄,沒有背景,我們只能靠著織布洗衣勉強過活,我曾一度以為我們會餓死在某個冬天。

  但天無絕人之路,在我六歲生辰那日的傍晚,家中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客人身上穿著昂貴的云錦,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把凳子擦了又擦,才踉踉蹌蹌的搬到他面前??腿嗣嗣业念^,很溫柔,但我退后一步躲開了,無關恐懼。

  母親與客人對坐在一起,他們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般,竟意外的和諧。

  我乖乖退出了他們談話的屋子,一個人跑到井邊,我從井口看下去,里面漆黑一片,像是沒有底,在無底的黑暗里,我仿佛看見了母親的臉,這實在駭人,我于是匆匆遠離了那口井,鬼使神差的拿簸箕把井口蓋住。

  母親走出屋子時,我仍心有余悸,因此急急撲向她,她也抱住我,我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皂角味,終于安心。

  然后她告訴我,客人帶來的是父親的死訊,但相比于此,母親后面的話更讓我在意,客人此行的目的除了傳達消息外,還要將我們母子帶到遙遠的京城,予我們安定的生活。

  我忽然覺得父親的死訊是個好消息,至少母親不必日日勞苦,過這樣難以為繼的日子。

  可那個夜晚,當我懷揣著對未來的期待入夢,母親卻掀起我蓋住井口的簸箕,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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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珬和裴思錦要搬到梅園去,在裴家倒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裴珬等了足足五日,才終于和心心念念的仙女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梅園恰如其名,院子里有幾株梅樹,只是現(xiàn)在不是開花的季節(jié),漆黑的梅枝胡亂生長,顯得有些猙獰。樹下有張方形石桌,桌面上被人用墨畫下棋盤,但只相對有兩個石凳,裴珬第一眼看見時,就跟照顧起居的劉嫂吐槽,觀棋的人沒有人權。

  梅園是個好地方,的確如裴復所說,坐南朝北,冬暖夏涼,在精心布置下,更是千金不換。

  但裴珬一向是個不安分的,搬進梅園的第一天,果然就出了事。

  南方夏季多雷雨,下人們才把東西都給兩位小姐搬到梅園,天就陰沉下來,鋪天蓋地的一場雨說下就下,雨勢很急,就像天破了個洞。裴珬蹲在屋檐下,漸漸難以透過雨幕看清幾丈外的景色,雨水有一些濺到她的臉上,她眨眨眼睛,一滴水珠便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天賜的眼淚。

  裴珬突然想乳娘了,來到裴家已有兩月,一直是劉嫂在照顧她,她也曾問過父親乳娘的去向,裴復告訴她:乳娘回老家照顧自己的丈夫孩子了。盡管裴珬從未聽說過乳娘有丈夫孩子,但著實為這事傷懷了好幾日,好在那時三哥恰回家來,給她帶了徽州特有的木偶小人,她便將難過的情緒拋到腦后了。

  今日那被拋下的悲傷竟在雨里復活了,偏偏劉嫂也告假回家,裴珬漸漸覺得有些冷,寒氣卻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心里冒出來,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緊緊抱住自己,小小的身體靠在朱紅色的柱子上,雨水淋濕了半邊衣裳,她的眼里卻有一種超出年紀的情緒。

  裴珬一直在等裴思錦,但直到天完全黑了,自己對面那間屋子還空著。

  她一向是怕黑的,從前有人陪著察覺不到恐懼,如今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空中還不時出現(xiàn)閃電與驚雷,她怕極了,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摸回房間,哭聲被淹沒在雨聲里。

  裴珬站在凳子上點燃一根蠟燭,燭火在風里搖曳不止,將墻上的影子扯的像妖魔鬼怪。她換下濕衣服鉆進被窩里,只敢露出眼睛和鼻孔,蜷成小小的一團,像只怕事的蝸牛。

  房外的雨聲,風聲,雷聲交織在一起,磅礴宏大,光影變幻中,像有不知名的鬼魅在門外徘徊。裴珬因此不再敢哭出聲,只能在被窩里悄悄啜泣,過了許久才帶著眼淚睡著。

  但這一覺注定睡不安穩(wěn),后半夜的時候,裴珬還是被一道驚雷嚇醒了。

  刺目的閃電將房間外照的如同白晝,雨勢絲毫沒有要減小的意思,黑漆漆的角落里都像是藏著吃人的小鬼,裴珬幾乎毫不猶豫的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丫就往外跑。

  她推開房門的瞬間,恰好撞見一道駭人的閃電出現(xiàn),將天空一分為二。

  裴思錦的房間仍然黑著,裴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沒有人,但還是不管不顧的往那個方向跑,她認定了那里有可以驅(qū)散黑暗的東西。

  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同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像巨獸的口,裴珬摸著門框桌椅一點點往里走,她感覺不到屋子里有人,卻出乎意料的安心。

  沒走多遠,裴珬就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指腹的刺痛讓她驚呼一聲迅速收手,她把感到疼痛的手指含進嘴里,嘗到血腥味。

  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一根蠟燭,裴珬反而受到驚嚇,下意識踉蹌的往后退了一步。

  蠟燭被裴思錦拿在左手,而她的右手拿著一柄幾乎與裴珬同高的長劍。

  那是裴珬第一次見到裴思錦手持利劍,殺氣凜凜的樣子,說不上喜歡,但的確驚艷,驚艷到她忘了傷口的疼,只顧盯著燭光下那張稚氣未脫盡的臉發(fā)愣。

  “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裴思錦的不悅與不耐清清楚楚擺在臉上,沒有裴復在場,她連應付的心思都沒有了。

  長大后的裴珬每每想起這個夜晚,都慶幸那時的自己只有四五歲,尚且不懂察言觀色的年紀,滿心只有面前的女孩子,哪管她是笑著怒著,嗔著怨著。

  “劉嫂不在,我怕黑。”裴珬始終忌憚那把劍,盡管壯著膽子小心翼翼,也只敢去拉裴思錦袖子的一角。

  裴思錦目光沉沉,小小年紀就已學會不動聲色,裴珬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只能仰面等著,連大氣也不敢出。

  “那今夜就在這里睡下吧,明日去告訴家主,多派兩個人跟在身邊就好了?!迸崴煎\的聲音說不上有多關懷,甚至顯得有些生硬,但好歹沒有拒絕,在裴珬聽來就成了暖心之言。

  “謝謝思錦?!?p>  裴珬看著她,外面的風雨都不復存在,裴思錦手里的蠟燭竟像是照到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個地方。而裴思錦看著她閃著光芒的眼睛,有些急促的避開了。

  “我雖只是家主養(yǎng)女,小小姐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姐姐吧?!彼臍q的小屁孩總大喇喇的直呼自己名字,裴思錦怎么聽怎么膈應。

  但裴珬在這件事上出奇的執(zhí)著,“我不嫌棄,思錦好聽,我就要叫思錦,思錦,思錦……”

  裴思錦愈發(fā)頭疼,但最終還是在裴珬天真的面孔下屈服了。

  于是當夜裴珬終于得到直呼仙女閨名的權利,還成功爬上了裴思錦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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