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他們只言可安邦,片語可亂國。
李儒是,戲忠也是。說書人將他們這一種人,稱呼為謀士。
李儒對戲忠的邀請是真心的,他同時也知道,剛剛的他究竟說了什么。在這個大漢皇帝還健在,綱常還未崩壞的年代,他的話語但凡漏出了一些,都會給董卓帶來滅頂之災。
戲忠面色平靜,只聽他問:“敢問先生,以何治國?”
李儒笑了笑:“當以世家共治天下?!?p> 戲忠又言:“先生是否矛盾了?”
“喂飽百姓后愚之,拉攏世家則天下太平?!?p> 天下太平?
戲忠突然想到了呂布,嘴角不由輕輕一扯。他親眼看到呂布是如何從無名小卒一把一把拼殺到如今這個位置,若是向李儒說的那樣,天下恐怕不會再有太平了吧。
“寒門士子當如何?”
“天下再無寒門。”
戲忠深深的看向李儒一眼:“先生莫要多言。”
李儒輕笑:“戲先生,你我皆為寒門士子,百年之后,卻也還會是世家?!?p> 他慢悠悠起身:“天下大亂不遠矣,董公等先生。”
李儒離開了,剩下戲忠一人。
光和二年七月,天下發(fā)生了一件小事。匈奴中郎將張修因與南匈奴單于呼徵不能相容,遂殺呼徵,另立右賢王羌渠為單于。后以擅殺之罪,下獄死。消息傳至天下,甚至都沒有泛起漣漪,但在洛陽城,卻令人大駭。
匈奴中郎將,同樣是兩千石的官,而且是一名手握軍權(quán)的官。
而且他同樣親附與朝中宦官曹節(jié)。
文臣開始反擊了。
北邊的鮮卑向幽州劫掠,西邊的羌人又開始反叛,河北之地大旱需要糧草救災,全國各地求錢求糧的奏章紛至沓來。劉宏面色鐵青,隨即又感受到了一陣無力。
他這是被威脅了,而且只能去妥協(xié)。
如果說大漢是一個人,那么朝堂便是首腦,黎民百姓便是四肢,而文官便是協(xié)調(diào)首腦和四肢的神經(jīng)中樞。只是,如今的文官表達不滿,便將天下的弊病一一呈現(xiàn),而劉宏卻對此有心無力。
大漢積弊已久。
此時的衛(wèi)尉府上,陽球正在讀著一封來信。信中的署名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劉郃。
劉郃,字季承,為東漢河間王宗室,光祿大夫劉倏之弟,中常侍程璜的女婿。靈帝光和二年繼袁滂為司徒。當初漢桓帝病逝,劉倏協(xié)助大將軍竇武扶立劉宏,事后被宦官謀殺。朝廷追憫劉倏的功勞,就重用劉郃以示回報。
讓陽球坐上司隸校尉的人是張讓,唆使陽球?qū)⑼醺酱蛑滤朗莿⑧A。王甫是當初殺死劉倏的主謀,因為宋皇后之事被劉宏所疏遠,這才讓他們掌握住機會。
但這件事發(fā)生之后,徹底讓曹節(jié)恐懼了。同時劉郃也知道,他已經(jīng)將宦官得罪死了,縱然曹節(jié)目前迫于壓力沒有下手,但日后清算那是遲早的事情。
“吾出自宗室,位登臺鼎,天下瞻望,社稷鎮(zhèn)衛(wèi),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jié)等放縱為害,而久在左右,又兄侍中受害節(jié)等,永樂太后所親知也……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p> 信中翻來覆去之表明一個態(tài)度:誅曹節(jié)。
這是劉郃的期望,也是天下文官的期望。究其原因,兩次黨錮之禍,就有宦官推波助瀾了的結(jié)果。
平靜的洛陽城內(nèi),交織著一場場陰謀和詭譎。
而此時的五原城內(nèi),呂布早已回到九原縣中,卻是聽到崔緒前來稟報:“奉先,蔡大家來五原了?!?p> “蔡大家,哪個蔡大家?”呂布還在迷糊,卻馬上反應過來:“是蔡伯喈蔡大家?”
崔緒點了點頭:“正是?!?p> 呂布才回來五原沒多久,也是聽崔緒說才知道,蔡邕在洛陽得罪人了。
蔡邕與司徒劉郃不和。蔡邕的叔父衛(wèi)尉蔡質(zhì),又與將作大匠陽球關(guān)系不好,陽球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因此,程璜讓人寫匿名誣告蔡邕、蔡質(zhì)幾次因私事請托于劉郃,劉郃沒有答應,蔡邕于是懷恨在心。以此要陷害蔡邕,劉宏因此下詔給尚書,召蔡邕質(zhì)問。蔡邕上疏為自己辯白,但他與蔡質(zhì)還是被送入洛陽獄,有關(guān)部門認為應該將二人棄市。
中常侍呂強憐憫蔡邕無辜,于是替他向皇帝求情,此前蔡邕曾向劉宏呈現(xiàn)密奏七事,皆為國策。劉宏想起了蔡邕之前奏章的話,于是下詔將他免死,與家屬被流放至朔方郡,不得因赦令而免罪。陽球打發(fā)刺客刺殺蔡邕,刺客被蔡邕的正義感動,不為陽球所用。陽球又賄賂有關(guān)官員毒害蔡邕,受賂的人反而把消息告訴了蔡邕,要他提高警惕。蔡邕因此平安無事,而如今朔方殘破,便居住五原。
蔡邕名聲很大,崔緒有意讓他來五原學堂擔任院長,但顯然,這只能讓呂布親自去請。
呂布卻是苦笑一聲,蔡邕乃是當今大儒,他擔憂其不能容納百家講壇。而事實上,是呂布想多了。
當他親自去拜訪蔡邕的時候,卻被管家蔡忠告知其正在百家講壇中,與諸子辯論,授業(yè)。他的大儒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一番言語讓不少人有醍醐灌頂之感。蔡琰也隨著蔡邕來到五原,同樣也素有名聲。
“小女子見過太守大人?!?p> 如今的蔡琰雖說年歲不大,卻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舉手投足可見溫婉,再也不是當初初見時古靈精怪般的模樣。近三年的時間,兩人交集甚少,也無書信往來,無疑陌生了許多。
呂布同樣施禮,只是高大的身軀學著文人行禮,有一些不倫不類的感覺,好久才憋出一句話:“蔡小姐有禮了?!?p> 蔡琰輕笑:“家父還未歸來,大人可在此處等候?!?p> 呂布嗯了一聲,尷尬的說道:“不勞煩小姐陪同,某還有事務在身,改日再前來拜訪蔡大家。”
蔡琰的一雙眸眼目視著呂布回去,直到他離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靨如花。
離開蔡府后,呂布便去巡視了軍營。五原地處邊關(guān),每年秋收之后都要防止北方的鄰居劫掠。盡管鮮卑已經(jīng)被打疼了,但草原上雄主檀石槐依舊在世,只要他還活著,鮮卑就不會陷入內(nèi)耗之中,還會想辦法南下。
好在如今的五原已經(jīng)不是當初時候只剩下殘兵殘將,盡管錢糧兵甲依舊緊缺,但足夠撐得起一場半年的大戰(zhàn),而騎兵更是組建超過六千之數(shù)。不但有侯成,宋憲,曹性,雷銅,高順等比較老資格的人為偏將,還有郝萌,魏續(xù),張遼,胡車兒等慕名來投。勉強也可以說是人才濟濟了。
只不過,如今的呂布不僅還要心憂鮮卑,更擔心治下多了一群用黃符燒汁救人的道士。那一個個太平道人仿佛如同春草般,開始在治下各處相繼出現(xiàn)。
“黃巾軍?!?p> 他默默巡視著軍中操練,腦中卻在思索著就在幾年后,即將發(fā)生的轟轟烈烈的大事件,他在徘徊是否要參與里面,撈取一份軍功。
而此刻,在廣宗城內(nèi),一名灰袍道人正肅而坐,眼前的是他的兩位得意弟子。
“馬元義,唐周,你們皆為吾之親傳弟子,太平教義銘記于心,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們?nèi)プ??!?p> 那位名叫馬元義的精壯男子連忙反應:“請張?zhí)鞄煼愿??!?p> 唐周不說話,卻也用動作表明了決心。
只聽道人言:“你等便前去洛陽,暗中發(fā)展太平教,此時一定要隱秘,必要時可以支取錢財,賄賂官宦?!?p> 兩人相視一眼,神色激動:“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