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以樂識人（上）

　　　　天氣漸漸染了燥意，連帶著街上的人都似帶了火，大街上時不時傳來爭吵聲，不過幾日，距離武林大會的召開只剩下最后一日。大街上各路行走的人馬更雜亂起來，三三兩兩的各成一處訴說著路上的見聞。

　　雍城的熱鬧與襄、晏兩城的動亂一樣都愈演愈烈，再加上這些日子，從大元來雍城的人都需經(jīng)過襄城，襄城駐守的官府再也管制不住來往的人群車輛，這豫北的邊境已然是名存實亡。

　　正午方過，千肅風進門時，陳曦正在看周邊的地圖。陳曦示意他坐下，伸手倒了杯水給他，“打聽的怎么樣了？”

　　千肅風接過茶水，潤了潤嗓子，“公子，我按您的吩咐去城主府外盯了兩天，這兩日城主府來往的訪客不少，但這些人都是被下人引進了內(nèi)院，至于那城主，屬下并未見過?！?p>　　“還有一個消息，家主，據(jù)線報來看，王爺所帶的軍隊今日便會到達晏城?！?p>　　陳曦手中一抖，猛然抬頭，又掩飾地低下頭看著手里的地圖，暗自嘀咕一聲：“這么快，這就到了嗎？”

　　她定了定心神，暫時忽略了這個消息，“肅風，這兩日去城主府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

　　千肅風自幼就與這些信息打交道，這個倒是不難知道，“都是江湖上數(shù)得上的門派，其中正邪參半，三教九流的都有，但有一點比較奇怪，不管拜訪者的地位如何，那城主從未出府迎接過。另外……”

　　他壓低了聲音，“另外，樓上那位似乎也派了人去?！碧崞鹉饺菅撰k，千肅風更加警惕了些。

　　陳曦抬起眸子，“哦？樓上的那位也去了？對了，樓上那位現(xiàn)在……”

　　陳曦的話還未說完，突然從后院傳來了一陣低沉婉轉(zhuǎn)的樂音，聲音低沉，幽涼纏綿，聽聲音，像是陶塤。

　　窗外陽光明媚，屋子里本來相當暖和，滿屋暖人的陽光卻因為這樂音生生冷了下來。陳曦細聽下去，只覺得樂音越發(fā)地凄清，如人夜半的低訴，又像是來自虛無之處的召喚。

　　陳曦沉了眸子，畫畫講究的是傳神，最好是能讓人感同身受，同理，樂音也是向來講究以情動人，可窗外的塤聲雖聽起來凄清，卻只讓她覺得空靈，曲子不帶吹奏人的任何感情，讓聽者恍恍惚惚地似蕩在空中，心中莫名生起一陣寒意。

　　陳曦把杯中的水飲盡，站了起來，“肅風，你歇著，我去瞧瞧?！?p>　　千肅風本來想攔著，看到陳曦眼中的亮色，他到底也沒說話。

　　云客居本來就只有兩撥人，此時在后院的自然是慕容炎玨。

　　陳曦出了房門，剛才的塤聲更加清晰起來，一路繞過中堂，堂上居然沒有一人阻攔，陳曦直接進入整個客棧的后院。

　　過了拱形的石門，那日她在門外見到的那方池水就在眼前，前日她在門外看時，只覺得那不過是一個附庸風雅的小水池，現(xiàn)在看來，這方水池幾乎占了整個后院的一半。池中的水極為清澈，看來是經(jīng)常有人打理。

　　中堂的臺階之下，一方石桌旁只有那一個人靜靜的站著，依舊是一身血色的長衣，紅的近乎于墨色的衣擺墜在身后，極為霸道地擺開羽扇的弧度。墨色的長發(fā)松松挽著，柔順而張揚。

　　他背對著她，此時樂音未停，伴著那空洞的塤聲，前面那人就更加不真切起來。陳曦也沒有打斷，只是駐足細聽。

　　她只覺得曲聲嗚咽，讓人沒由來地心生悲戚，仿佛人生就是浮生盡夢的蹉跎與虛妄，不帶有半分捉摸，亦永遠看不到邊際。

　　樂由心生，他這樣尊貴的身份，這樣的手段，他怎么會有這樣的感情？

　　陳曦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她的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幼時孤兒院的日子，一個人孤獨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有了家人，卻再也逃不開前輩的恩怨。她不正是那片虛無的浮萍嗎？看似有遍布的根系，實則永遠抓不到什么。

　　不過片刻，她已經(jīng)徹底地融入樂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