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除夕。
除夕前出了這個亂子,皇帝本來已經(jīng)沒有心思好好過年了,不過此戰(zhàn)大勝,也算是為他掙回了一個面子。
依照大明禮制,自除夕夜起至正月初七,是為年節(jié)假日,全朝賜休沐,免朝。
于是皇帝在御殿前幾番論功行賞之后,便提前休朝,算是給眾大臣的一個恩典,早早的放了年假。
然而這段時間,宮里的女官們恰恰是最忙碌的時候,因為她們要為各宮準備過年事宜,除了要嚴格按照規(guī)制,給朝廷各個府上準備御賜的年禮,皇宮里各個宮闕的年節(jié)用度也要一并備好。
當然更為重要的,還是在除夕夜里盛大的皇庭宮宴。
將軍府過年的事情都有云嬸負責,不過飛云將軍是朝廷新貴,單單是朝堂各府送來的年禮,就有將近上百車,把將軍府的五個大庫房都塞得滿滿的,年初時也購進了一些年貨物品,所以年貨方面也都不需要再去采辦了。
寒翊云只是粗粗的瞧了一眼禮單,沒有多問便全部交給了云嬸,回禮的事情也沒有操半點心。
今年參加皇室宮宴的名單,與往年相比大致一同,只是今年皇帝給鎮(zhèn)國公主欽定了駙馬人選,寒翊云雖然還沒真正與鎮(zhèn)國公主成禮大婚,但是也被明帝定在了此次宮宴的名單里。
年節(jié)大喜,但對定國公府來說,真正值得高興的,還是和親之事能夠作罷。
原本就是無端端卷入和親的漩渦,被皇帝當了鎮(zhèn)國公主的擋箭牌,如今作罷,也算是暫時松了一口氣,這國公千金還平白得了個公主的封號,只是這事有一便會有二,要想以后這帽子都不落到頭上來,只能盡快去找一位乘龍快婿了。
夏邕依然留在京城里,一直在為此事憂心,雖然和親之事作罷,但是定國公府的招親之事又接踵而來,等這個年節(jié)過完,相信此事便要全力落實了。
原本以為除夕夜很快就會到來,可是今年似乎沒有這么簡單,因為就在除夕前夜,解語齋的成先生派徒弟成麒前來將軍府,通報一件悠關京城安危的大事。
澄靜的月光下,龍奇帶著成麒一路進入寒翊云的書房,顯然有些行色匆匆。
成麒才剛剛入屋,還沒解下輕裘,便拱手以禮道:“將軍,成麒深夜前來相擾,實感心愧,可家?guī)熡幸患笔?,必是要讓成麒今夜前來告知將軍。?p> 寒翊云點了點頭,回道:“成先生如此慎重行事,寒某豈敢有所怠慢。麒公子,將軍府安全無疑,你直說無妨?!?p> 成麒適才點了點頭,將一切事情和盤托出。
“近日夜間,北郊外常有異聲發(fā)出,百姓廣傳為鬼魅之聲,不敢接近。師父便讓我?guī)饲叭フ{(diào)查,可是每當白晝時,除了泥土的氣味較為濃厚之外,其他都并無異常,于是我們當日夜里伏在暗處,從凌晨起,就聽到了從地里傳來的響動?!?p> 寒翊云的眉毛微微一動,似乎早就知曉了是什么事情。
“有人在北郊外挖密道。”
成麒眸色深遠,微微點了點頭,接著道:“這條密道所延伸的方向,師父推斷是延向宮城里的。據(jù)我向附近百姓打聽,這異聲已經(jīng)延續(xù)了有半年的時間了,依我推算,這條密道即將大成。”
寒翊云微瞇著眼,凝神道:“麒公子,我馬上派人前去細查,有勞你和成先生說一句,關于宮中瑾貴人的事,已經(jīng)在籌謀了,成先生現(xiàn)在只要安心治療?!?p> 成麒謝道:“承蒙將軍關懷,成麒一定會和師父說的?!?p> 寒翊云點了點頭,想起另一件事,“對了,前些日子我曾請孫先生去解語齋里,為成先生行針,治療腿疾,不知現(xiàn)在可有成效?”
成麒的臉上隨即便浮現(xiàn)出一種難得的喜悅,笑道:“孫先生妙手回春,近幾日師父的腿已經(jīng)漸漸有了感知,這便算是大有起色了,成麒多謝將軍如此上心?!?p> 寒翊云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那就好,成先生病勢纏身已久,還應多加調(diào)理,你們也都要小心侍候才是?!?p> 成麒眼神明亮,不禁再次致謝道:“多謝將軍!師傅曾吩咐過成麒,我解語齋上下都以將軍馬首是瞻,將軍若有任何差遣,我們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龍奇送走成麒后,便立即回了書房。
寒翊云依然坐在書桌前,心思有些深遠。
龍奇神情慌張,但還是壓低著聲音道:“總舵主,連成先生那邊都發(fā)現(xiàn)了異常,看來那位王爺是打算這兩日就要動手了。”
長臨北郊的整個范圍里,只有一座掛名府邸,那便是肅親王府。
肅親王乃是當今天子的長兄,本為前南異姓王盛玉坤的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因年少時習武成癡,自愿放棄王位,四處闖蕩江湖,后于機緣之下拜師昆侖學武。
當年盛天昭稱帝后,為了保證他的兄長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安安分分頤養(yǎng)天年,便把長臨北郊當成封地,賜給了這位兄長。
皇帝御賜的一品親王府,按照編制,最多可駐三千人作為親兵護衛(wèi),而長臨城內(nèi)不僅有兵力已經(jīng)壯大到七千的巡城軍,還有京畿九門皆過萬人的護衛(wèi)軍,縱使密道直通皇宮,在皇城之內(nèi)又有單辰所統(tǒng)領的六萬禁衛(wèi)軍,更有只遵帝令的十萬皇家羽林,無論任何人想對皇宮有所圖謀,基本都不可能實現(xiàn)。
除非,有一支精兵過萬的軍隊,然后再控制住十萬皇家羽林的勤王通道,在悄無聲息中直達皇宮,那么弒君便會成為一件有可能的事情,但這個可能性,也是極小的。
北郊王府素來密不透風。
十四年來,無論朝廷何人送上拜帖,肅親王都不予理會,任何人送來節(jié)禮,也都悉數(shù)退回,從來不會結黨營私,只有一群在江湖上的朋友。
寒翊云無法想象,肅親王的大軍是從何而來,難道都是從江湖上秘密召集的?
這未免太不可思議。
“龍奇,你去高武侯府上傳信,讓承武近日加強一下巡城軍的巡邏防衛(wèi),同時通知盟中兄弟,化整為零,在各個宮門里都要安插人手,若有異常,隨時來報,但是千萬不可驚動其他人?!?p> 龍奇從速應道:“是!總舵主?!?p> 寒翊云曾聽黃伯提過,當年父親與肅王結識于江湖,算得上是八拜之交。
后來,明帝在東境黑水河起事,龍谷關外時有蠻夷趁機奪地,若不是當時明武王旗下的武將各有攻伐之地,他也不會急請肅王回來領兵,便是在那時,父親知曉了肅王的真實身份。
肅王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或許他起反心,只是想為當年的一些人討回公道,所以寒翊云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并不想聲張此事。
除夕之夜,終于在萬眾期待中來臨,新年的喜慶氣氛在整座長臨城內(nèi)蕩漾。
皇宮萬福門外,女官女吏們擺起長龍大隊,手上皆捧著各府的御賜年禮,而宗親重臣都于門外跪領恩賞,賞賜均按品級,各有不同。
而后宮諸如妃嬪、皇子及公主等的賞賜,都由皇廷各司提檔,經(jīng)御準后分好直接送入各個宮闕。
除夕夜當晚,在內(nèi)宮城的太安殿內(nèi)排宴。
白日里,皇帝御駕先往宗廟請禮祭祖,至晚間再回到太安殿內(nèi),與各妃嬪、皇子、公主及宗親們一起同飲共食,團聚守歲,共享天倫之樂。
夜宴已開,當大家都以為人數(shù)到齊的時候,寒翊云卻瞧見了皇帝座位旁那空出來的一個暖絨錦席。
寒翊云就坐在盛月曦的旁邊,所以寒翊云發(fā)現(xiàn)的時候,盛月曦也隨著他的目光看見了那個空座。
盛月曦笑著解釋道:“將軍,那是父皇為皇伯父留的錦席?;什鸽m然很少出席此等家宴,但是他們兄弟情深,父皇每次都會為他留一個席座?!?p> 寒翊云不由收回目光,微微點了點頭,只是“兄弟情深”四個字,對于明帝來說未免太過諷刺,這只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所做的表面功夫罷了。
大殿之上,帝后舉杯同樂,眾人才恭敬地舉起酒杯敬飲,待到御筷起動之后,大家也都陸陸續(xù)續(xù)地起筷,品嘗著這些美味的御膳年菜。
殿前幾輪歌舞獻藝過后,已是酒過三巡,此時殿外卻有宮人來報:“啟稟皇上,肅王爺已至殿外?!?p> 肅親王已經(jīng)太久沒有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線里了,以致于很多人都快忘記了還有這個人的存在。
皇帝也十分驚訝,這個已經(jīng)久不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皇兄,怎么會在此時突然出現(xiàn)。
“快請!”
帝言一出,那人半點不敢耽擱,立即出去將肅親王恭恭敬敬地請入了大殿里面。
那年龍谷關告急,臨危之下肅王掛旗為帥,僅帶領三千輕騎便悄聲直抵龍谷關,出奇制勝,替明帝擊退五萬蠻夷大軍,迅速收復了關東一帶的江山,完全解去了明帝的后顧之憂。
如今雖已至高齡,但仍然老當益壯,體格健碩,風采絲毫不減當年。
作為當今天子的長兄,身有一品親王之銜,肅王身邊的隨從卻從來只有一人,作用也只是負責掌燈引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