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赫然正是蕭長筠!
他不緊不慢地走近他,嘴角帶著從容淡泊的微笑,“寒兄,知道是我?”
寒翊云微微側(cè)過身子,悠然地看向他,眼里并無一絲驚訝的波瀾。
“放眼整個長臨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桃花臺下的暗伏,又能輕松登上桃花臺的人,除了蕭兄,恐怕別無他人。”
蕭長筠微微一笑,似乎并不覺得意外。
“謬贊了,但是正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寒兄焉知不會有其他的隱世高人?”
寒翊云不禁抬眼一笑。
“若真有隱世高人,相信也不會在此時夜登桃花臺,只為了來找我吧?!?p> 蕭長筠轉(zhuǎn)過身,抬頭看向滿布星辰的夜空,輕輕道:“寒兄的觀察力果然敏銳,高于常人,那么你又怎么會陷于這小小的困境呢?!?p> “看來蕭兄已經(jīng)知道了。”寒翊云也抬起頭望向星空,“果然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的雙眼?!?p>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你若能放開過往,必定可以涅槃重生?!?p> 蕭長筠這話說的相當(dāng)深沉,旁人只怕不容易領(lǐng)會。
“放開過往……”寒翊云看見他眼神里透出的明澤,心里卻是不由在想他的言外之意。
一陣很長的沉默過后,他忍不住疑問道:“蕭兄,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說,你除了是神霧林的人,還有什么其它的身份?”
“本欲做個閑云野鶴之人,逍遙世間、不問世事,奈何纏繞心中的牽絆太多,所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到了這里。其實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人,此刻的夜,此刻的景,都是真真切切的。寒兄,你說呢?”
蕭長筠的話,朦朦朧朧間又好似帶著幾分哀嘆的無奈,似乎是不想沾染上世俗里的塵埃,卻又不得不被這些塵埃相擾從而打亂自己的心。
最終,索性就不再反抗,任由它來相擾一般。
夜色如水,澄靜的流淌著,月色也漸漸濃了起來。
奇高的桃花臺上,一寸又一寸的月光灑下,將整個臺面照的通徹,蕭長筠仿佛被一抹神秘的光芒籠罩著,每當(dāng)寒翊云感覺自己即將要看清他的時候,卻突然又被蒙上了一層深重的霧氣。
這的確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神秘不可以常理度之的人。
“蕭兄既然不想說,我自然不會強(qiáng)求。我便只說這一句,蕭兄屢屢施助之恩,寒翊云永世難忘?!?p> 蕭長筠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從袖間取出一只清透的琉璃瓶子。
那個小小的琉璃瓶子里,裝著的竟然是一枝顏色偏黑卻依然在盛放的花朵。
寒翊云一眼便能感覺到,這就是隴州后山被奪走的那朵藥王花。
蕭長筠似乎看明了他眼底的余光,便點頭道:“不錯,這朵就是你們一直苦苦尋找的藥王花,過了很長的時間,雖然顏色變得有些深了,但這只琉璃瓶子的封存性很好,完美的保持了這朵藥王花的生機(jī),相信藥性也不會有所輕減。這朵藥王花就是一個契機(jī),你可將這花親自送入華陽宮,面見皇后娘娘?!?p> “你從何處得來?”
寒翊云不禁蹙起眉,之前他讓厲大哥從青野堯州大老遠(yuǎn)地跑來京城,就是為了從九霄四劍的手里奪取這朵藥王花,可是之后九霄四劍消失在東境,藥王花的蹤跡便也一應(yīng)隨著失蹤了,如今卻出現(xiàn)在蕭長筠的手里,實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在神霧林里,一個臨近百花宮殿的大樹洞里找到的?!?p> 寒翊云十分震驚!這難道是妙音姑娘留下的?
他驚訝道:“這花……是……”
還沒等他說完,蕭長筠已經(jīng)點頭。
“你猜得沒有錯,就是妙音姑娘待過的那個樹洞。在東境返程的前夜,我又去過一次?!?p> 寒翊云的眼神突然有些黯然,提起妙音姑娘,他的心里便是難以言說的愧疚與擔(dān)心。
“蕭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因為這只有你,才能做到?!?p> 一封喜報送入御書房內(nèi),此刻皇帝正與六部大臣商議朝事。
“啟稟皇上,大喜??!孫先生剛剛著人來報,說皇后娘娘已經(jīng)清醒了,病癥也有痊愈的跡象!”
李公公邊喘著粗氣,邊急匆匆地走上前稟報。
皇帝驚喜看向他,然后迅速站起身,還沒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就直接扔下朝事,往華陽宮的方向去了,李公公也一路緊隨其后。
華陽宮,即為中宮皇后的寢宮,皇后娘娘這怪病已經(jīng)延續(xù)了有十年之久,在前段時日更是急速惡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沉于睡眠,不再醒來。
十年以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都束手無策,只好開出一些可以暫時延緩病情和改善體質(zhì)的方子,但也都是杯水車薪,不見起效,最終傾盡全力也只能勉強(qiáng)保住皇后娘娘的性命。
自十四年前的北海叛案過后,眾人皆知,皇帝與皇后已經(jīng)日漸疏遠(yuǎn),而沒過幾年,皇后就染上了這個怪病。
皇帝出了御書房,連御輦都免了,直接帶上李公公徒步跑去了華陽宮,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單辰親率禁衛(wèi)軍緊緊跟隨在其后。
到了華陽宮時,明帝已經(jīng)氣喘吁吁,再也沒有年輕時那種即使血戰(zhàn)沙場三天三夜,也不會感覺累的好體力了,可是此刻心里的這份悸動,還是跟年輕時一模一樣。
沒等李公公傳達(dá)圣旨,皇帝就率先詢問了正在華陽宮門值守的侍衛(wèi)。
“里面情況如何?皇后此刻是否已經(jīng)清醒?”
侍衛(wèi)立時一跪。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已經(jīng)醒了,奴才馬上進(jìn)去通報。”
皇帝心中已是迫不及待。
“不必了,朕自己進(jìn)去。”
剛一說完,他就急切地走進(jìn)了宮中,身后就跟著李公公和單辰統(tǒng)領(lǐng)的一小隊禁衛(wèi)軍。
正殿之外,寒翊云孤身屹立風(fēng)中,剛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暋盎噬像{到”,就馬上反射性地轉(zhuǎn)過頭去,正看到皇帝直面迎來。
寒翊云立馬上前行禮道:“微臣參見皇上!”
皇帝好奇的看著他,疑問道:“寒卿,你怎么在這里?”
寒翊云不由垂下頭,低聲道:“微臣前些日子曾派人去尋藥王花,今日有所收獲,只怕事久生變,便立時就送過來了,沒有事先征得皇上的同意,都是微臣魯莽了,請皇上降罪。”
皇帝喜意漸生,轉(zhuǎn)眸已是大笑道:“寒卿大功一件,何來降罪之說?此功必要大賞,且待明日早朝。朕先進(jìn)去瞧瞧皇后?!?p> 寒翊云眼里并無波瀾,只是客氣地回了一句話:“謝皇上,皇上請?!?p> 一踏入華陽宮的正殿,皇帝才發(fā)現(xiàn)這里已然大改,他也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未曾踏足過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宮殿了。
猶過十年,滄海桑田,卻只如一瞬。
華陽宮的正殿竟然變得如此樸素?zé)o華,直眼瞧去,殿中的陳具擺設(shè)還顯得非常暗舊無澤。
皇帝未及呵斥其間負(fù)責(zé)侍候的婢女、公公,就一眼看到了剛剛從臥榻上起身的皇后。
皇后的臉色已經(jīng)稍稍有些紅潤了,只是臥榻這么多年,讓她變得骨瘦如柴,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將她輕易卷走。
皇后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剛剛進(jìn)來的皇帝,她并未及時上前行禮,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而她的眼里,有悲傷,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而這種感覺,竟然好像夾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愉悅。
皇帝不由看她看得有些呆了,她還是當(dāng)年的她,從來未曾變過,眼神里的不屈和倔強(qiáng),以及滲透在骨子里的烈火,都從來未曾對自己妥協(xié)過。
“李正,單辰,你們都退下?!?p> 李公公光速答復(fù)了一字“諾”,就立馬將殿里的人都一一遣出去了,然后自己也跟著出去,并著手關(guān)上了大殿的正門。
良久,皇帝有些禁不住了,嘴里輕輕吐出一句話:“皇后……芷晴……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整個大殿里,依然是深深的沉默,她仿佛沒有聽到他在說話。
皇帝頓時眉目一沉。
“芷晴,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難道……還在怪朕?”
她依然沒有回話,眼神也在頃刻間恢復(fù)了正常,并無任何的起伏和變化,仿佛已經(jīng)看淡了過往,也看破了紅塵。
寒翊云此刻已經(jīng)離宮,駕著快馬趕去了桃花塢找黃衍先生。
黃衍住的小屋,在桃花塢的后庭深處,此時正伴著一曲低沉哀婉的笛聲,可見吹奏者傷心的情境。
寒翊云不由垂下頭暗嘆一聲,接著提起袖子,輕輕敲了敲小屋的門。
屋內(nèi)笛聲已停,從里頭傳出一句沉淡的話語,“東兒,進(jìn)來吧?!?p> 寒翊云輕輕推開正門,走了進(jìn)去。
“黃伯?!彼Ь葱型晖磔呏Y,才接著道,“皇后娘娘已經(jīng)醒過來了,而且皇上聽到消息,立馬就趕過去了?!?p> 黃衍先生的眉頭漸漸舒展,縱如朗聲一笑。
“很好,那么接下來,這件事情就好辦很多了?!?p> 諾大的皇宮之中,一座宮殿有喜,則必有一座宮殿有憂。
在榮王得知此消息之后,連忙進(jìn)宮會見母妃蘭氏,籌劃這么多年,竟然半路出了變故。
他還是沒有料到,已經(jīng)過了這么長的時間,父皇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在心里始終還是難忘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