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軍營校場上,何勝此時亦在思索著雪山軍的去路。而班夫人則不然,她此刻更加在乎的是他們一家人的存亡。
玉手輕拽,何勝此時被班夫人拉回到這冰原之上。眼前他們正面對著已經(jīng)撕破偽裝的何驍,盡管何驍?shù)囊环捠志哂芯哂猩縿有?,并且也成功地勾起了?shù)百將士對中原的向往。
可何勝又何嘗不想帶著他們游獵江山,馳騁沙場。雪山軍自成立之日便注定與這片冰原生死與共,這里是西行的盡頭,是一切有可能威脅到中原的禍亂根源之一。
“何驍,你枉為何氏子孫!百年前我班家先祖同何氏先人、馬大將軍約定,世代精忠報國,為天下人甘服辛勞。自此洛陽城主數(shù)次更替,可雪山軍始終還是那個百年前的雪山軍”,眼見局勢有些偏離想象,班夫人只得越俎代庖代替何勝大聲說道。
何勝此刻聽聞自己夫人的一番話,再次握住了腰間的長劍。接著說道:“兄弟們,我何勝自掌管雪山軍以來,可有亂過軍紀虧待過眾位將士?中原的遼闊富庶,我何嘗不想帶著弟兄們前往,可若我們因此遺忘了雪山軍無數(shù)先人遺留的志愿,我們還是男人嗎?我何勝一家五男,如今就剩下某一人,你們又何嘗不是在為了守護兄弟們的亡魂,而駐守于此呢?”。
何勝念及親人,淚珠不禁灑落在胸前鎧甲之上?!敖袢?,我何勝立下誓約。有生之年,我何勝定讓雪山軍之名,響徹中原!何家今日內(nèi)亂,皆因何驍賊心不死,妄圖謀逆!悖祖之人,天必誅之!”。
隨著何勝不斷地鼓舞和勸誡,此時何勝身旁逐漸開始聚攏起了百名雪山軍將士。
何驍此時眼見場外四部人馬已經(jīng)部署完畢,終于不再廢話。身旁傳令官手中五色旗揮出,四部人馬迅速開始向內(nèi)靠攏,不斷壓縮著校場上的眾人。
眼見雪山軍內(nèi)亂已不可阻擋,何勝手中長劍拔出,身處百余將士之中,不斷喝出軍令。長劍之上此時沾染著雪山軍將士的鮮血,不斷有新的血液覆蓋在長劍之上。
將臺之上的何驍此時望向場中正在抵抗的何勝軍,眉頭不禁緊皺。投靠他的那幾位雪山軍將領此時儼然一副不愿出盡全力的模樣,他們只答應擒拿何勝,并未說過造反。因此何勝軍此時雖被重重包圍,卻攻守有序,只見傷不見亡。
眼見何勝仍舊在抵抗,何驍開口喝向身旁的傳令官?!皳u赤旗,三擊戰(zhàn)鼓。給我放箭!”。何驍身旁的幾名雪山軍將領此時見何驍怒火中燒,只得下令強攻何勝軍。
“大將軍,我們?yōu)槟銡⒊鲆粭l路,你帶著夫人先走!”,何勝軍們此時亦望見將臺之上的軍令。眾人此時心知他們決計擋不住兩輪的箭矢,只能行玉石俱焚之法,紛紛沖向身前的雪山叛軍與他們貼身搏殺。
碩大的校場此時擠滿了正在搏殺的雪山軍將士們。
“文始先生,還請您出手助我夫君一臂之力!”,班夫人此時正被眾人護在圈中,望著正一心一意護著計連的文始,終于忍不住懇求道。
“班夫人,老夫答應你的事情定會做到。那何驍自有他人擒拿,至于何大將軍,老夫自然不會令他喪命”,文始此時見到班夫人著急,便輕聲開口道。只是眼前戰(zhàn)局混亂,自己等人又被圍困在這校場之上,就算他加入戰(zhàn)局,也不可扭轉(zhuǎn)乾坤。他也只能護住何家夫婦和計連的周全罷了。
正當何勝等人正一籌莫展之際。遠處的冰原之上,一隊同樣身著雪山軍盔甲的軍人正朝著雪山校場疾馳而來。同樣的號角聲吹響的卻是另一番號令。
“班將軍!是駐守雪山關隘的班將軍來了!弟兄們,我們的援軍來了”,何勝在一眾混亂的廝殺聲中清晰地辨認出了雪山駐軍的號角之聲,那真是班夫人去信求援的班將軍前來支援他們。
將臺之上,何驍遠遠地望著從西方策馬而來的班陽的兵馬,終于意識到是自己小看了那個婦人。原以為他何家之事,班家不會出手,如今看來縱使他不愿同班家鬧翻,也不可能了。
“李將軍、王將軍還請你們出兵拖住班家的人。只要我們能夠殺了何勝,再等我兒何逸肅清了主家的那幫老人,他班家自會認清形勢乖乖撤兵”,何驍眼看班陽的兵馬正朝著校場而來,連忙請求身旁的兩名雪山軍將領出兵阻止。
那兩名將軍剛一動身,將臺之外卻是忽然亂做一團。
“大人,不好了。你府上的道長忽然對我們兄弟出手,現(xiàn)在就快沖到將臺了”,就來李王兩姓將軍帶著將臺外的親衛(wèi)離開之際,將臺之外忽然快步走進一名何驍?shù)挠H衛(wèi),正氣喘吁吁得向著何驍稟告道。
“什么?魯元道竟敢反我?來人,快調(diào)兵守住將臺,一定要把這個吃里扒外的老道給我拿下!”,何驍此時正為班陽之事煩心,又聽聞魯元道反水,連忙大怒著吩咐向身邊的親衛(wèi)道。
“何大長老,恐怕你很難再如愿了啊~。還不速速隨老道去見何大將軍”,就在何驍正一臉怒火的發(fā)號施令之時,將臺外卻是傳來了魯元道那戲謔沙啞的聲音。
不等何驍身旁親衛(wèi)出手,魯元道此時已經(jīng)鉆入將臺之中,掌中洞玄之力猶如匹練一般抽向數(shù)名親衛(wèi)腰間。
“魯?shù)篱L,你開個價吧。那何勝究竟允諾了你什么,老夫同樣可以給你,這金銀珠寶,只要道長喜歡,可以隨意取走”,眼見魯元道封死了自己逃命的路子,何驍不禁大駭,隨即說道。
“何大長老,錢乃神物,窮老道可享用不起。還是留給大長老你自己用吧~”,魯元道沒有廢話,提起何驍便沖向了將臺之外。
校場之外,班陽的兵馬已經(jīng)刺穿了雪山叛軍的長蛇陣,正朝著何勝等人奔來。
將臺之上,只見魯元道此時正架著何驍,逼迫他下令鳴鑼息兵。正在四部將軍還在猶豫之時,將臺之上戰(zhàn)鼓驟停,金鑼聲響徹天際。連班陽的兵馬亦在此時稍緩了前進的勢頭,遠遠地望向校場旁的將臺之上。
此時班夫人看的清楚,那捉住何驍?shù)拇炭途谷皇悄清邋堇系?。而文始此時卻是欣然一笑,牽著計連走到班夫人身旁輕聲說道:“班夫人,還不快讓你夫君主持公道?”。
班夫人這才回過神來,既然何驍已經(jīng)俯首,說明他們暫時安全了下來。于是班夫人遠遠地朝著何勝說道:“將軍,何驍已被擒拿。還請大將軍示下!”
何勝早已望見將臺上的何驍和魯元道,此時聽聞班夫人開口,當即下令身旁將士讓開一條大路。
此時何勝正同班夫人和文始等人重新站在了將臺之上。
“四部將士聽訓,叛首何驍已被擒拿。若還有人想要自相殘殺,壞我雪山軍威之人,本將軍絕不姑息。班將軍既已前來,當做證人,何某今日大赦諸將,只拿叛首,絕不追究諸位將士”,何勝此時手中長劍指向四部將領,大聲說道。
聽聞何勝此言,一部分本就在猶豫的雪山軍將士率先放下手中兵刃。班陽此時也帶兵逐一開始卸下臨近雪山叛軍的武器。
但就在眾人以為此次事件這樣就算結(jié)束之時,校場大營外的四部將領卻是互相凝視著對方,然后毅然決然地再次揮動了手中的兵刃。
“大將軍,我等會同何驍反叛大將軍,自知已無退路。當初只愿重回中原,再興宗室。如今開弓已無回頭箭,大將軍,我等已再無顏面回歸雪山軍中。弟兄們,若你們還愿追隨我兄弟四人回歸故土,便再戰(zhàn)一程,年輕的都給我滾回雪山大營。今天的罪,就由我們結(jié)束吧!”,四名將領之中,一名中年大漢此時正遙遙向著將臺之上喝道。
而他們四人周圍,此時已經(jīng)只剩下些身受重傷之人,所有青年將士都被他們驅(qū)趕到了對面。
不知何時,鄉(xiāng)音泛起,他們血脈來自四方,卻在冰原之上淌在了一起。何勝此時遠遠望向四部將領同他們身旁的傷兵,正欲勸阻之時,卻只見這群老兵此時皆兵刃相向,刺入對方胸膛。相擁著倒在雪地之上。
“大將軍,我們已經(jīng)守著這片冰原百載歲月,只愿死后將軍能夠?qū)⑽业葘⑹糠儆诖ㄖ?。末將就此拜謝了”,王姓將軍說罷亦自刎于人群之中。
眼見叛軍主犯皆揮刀自刎,以死謝罪??伤械难┥杰姸寂d奮不起來,何勝望著以死謝罪的將士們,心中只覺一陣絞痛。手中長劍劃出,再不能忍住殺意,正凝望著四部將領投降的何驍只覺脖頸一疼,便隨諸將而去了。
班夫人此時望著被斬首的何驍,雖然她想攔下夫君,問清叛亂之人的名單,但望向因何驍而死的將士們,她亦是心中恨恨,這才沒有出聲阻攔。
冰原之上,望著血流成河的校場,所有的將士在亡魂的指引下,唱出了鄉(xiāng)音小調(diào),目送著四部叛軍親手結(jié)束了這場動亂。縱使他們出生在這冰原之上,從不見故土風情,卻始終保留著最純粹的鄉(xiāng)音。
“干娘,為什么他們要互相殘殺?還要以死謝罪呢?”,計連此時望著四部將士以死謝罪的情景,不禁問道。
班夫人此時聽見計連的疑惑,輕聲道:“連兒,他們沒有錯,他們只是因為思念家鄉(xiāng),而用錯了方式罷了。做錯了事,就應當付出代價??v使錯,也要錯的堂堂正正,不落家風”。
“大爺爺,我的家鄉(xiāng)是在平陽嗎?我也想回去看看”,計連此時向著文始問道。
“小連,平陽是你出生的地方。你的家鄉(xiāng)在鄳,那里才是一切的起點”,文始此時亦被縈繞在此方天地的鄉(xiāng)愁所感染,輕輕回答道。
一旁的魯元道此時也緩緩說道:“是啊,文始兄,你我恐怕有數(shù)十年沒有再回到義陽了吧。再久一些,恐怕我們就會忘了那里吧~”。
“荊州義陽,那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卻始終是你我最后的依靠。元道,你可是最不會忘掉那里的人啊”。
弓九巷
小注: 1、鄳縣在義陽國和弋陽郡交界處(亦是荊豫二州交界之地),歸于義陽國。魯元道和文始皆是義陽國人,只是文始在對老友介紹之時,慣稱鄳縣;而魯元道慣用義陽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