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月中,各宮都為即將到來的賞月會忙了起來。
今年北邊的匪亂鬧得有些大,太后祁宋氏體恤民情,便將自己壽宴取消了??蓱c帝祁謹為表孝意,聽了司天監(jiān)的上奏,選了八月十六月圓之日在宮中舉辦賞月會,只領闔宮皇親為太后祝壽。
永安殿里,竹容也在做著準備。
趙晴若已經(jīng)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好些日子了,竹容想讓她開心些,便準備做一些南域的吃食給她。趙晴若仍被禁著足,不能參加賞月會,竹容想她心里總是有些難過的。
永安殿,趙晴若的寢殿外,竹容拿出了幾兩碎銀,遞給了于慎,道:“你去讓人帶些好的面進來,我好給小姐做糕點?!边@段日子,那些尚宮局里負責于永安殿的宮人對她們越來越不上心了,很多事情總得使了銀子才行。竹容就和趙晴若說了,拿了安南王府隨行物件中的幾件,換了銀子來用。
竹容比趙晴若大了四歲,如今已經(jīng)十四,做事很是穩(wěn)重。以前蘇青還在時,她便跟著蘇青打理這永安殿了。
于慎接過銀子應了,看了看那扇關著的殿門,道:“小姐還是沒出來過嗎?”
竹容也回身看了一眼,復而垂眸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小姐總是在悶在屋里看書寫字,話少了許多,又不讓我近身侍候著。燭火常常燃到半夜,我卻也不敢勸?!?p> 于慎跟著竹容嘆了口氣,又聽竹容問道:“對了,你見到桐靈了嗎?她性子活,總能逗小姐多說些話。一會兒我去洗衣服,就讓她來守著小姐吧?!?p> “她啊……”于慎頓了頓,回道:“她最近身子不太舒服,該是在屋里歇著吧?!?p> 竹容蹙了蹙眉道:“最近她身子總不舒服,但又不在屋子里歇著,老是找不到人……”
“她你還不知道嗎,就是不愛在屋里待著?!庇谏餍α诵?,推著竹容往前走,“一會兒我見到她,會叫她來守著小姐的?!?p> 竹容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于慎記得快些把面拿來,便去忙了。
傍晚時,夕陽落到了垂云身后,染出了一圈金邊。夜色從西邊襲來,將白日的天光驅去了東邊的一角。
永安殿側門從外被推開了一個小小的縫,一道身影就閃了進來。
于慎早就等在了門邊上,見到來人后便出聲叫住了那道身影。
“你今兒又去哪了?”
那人便是桐靈,她被于慎突然的發(fā)聲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你嚇到我了!”
“竹容找了你好幾回,我都給你遮掩過去了,但小姐那邊總不能老是沒人啊。”
桐靈往兩人周圍看了看,問向于慎:“那小姐有發(fā)現(xiàn)嗎?”
于慎哼了一聲,道:“小姐總悶在屋子里頭,哪管得著我們桐靈姑娘啊?!?p> 桐靈也知道自己每次不在都是于慎幫她打的幌子,于是笑著討好似地拉了拉于慎的袖子道:“謝謝于慎哥哥替我瞞著,你最好了。”
年方十四的少女正值豆蔻年華,笑起來嬌俏可人。
才十六歲的于慎垂了眼避開那明媚如春的笑容,卻莫名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fā)熱。他咳了一聲,板起臉來問桐靈:“你這幾天到底去哪了啊?每次問你都不說?!?p> 桐靈眼神有些閃躲,別開臉回道:“你知道的,我總是在屋子里待不住,便出去轉轉?!?p> 于慎知曉她是個愛走動的,略帶責備地看了她一眼,敲了敲她的頭。
“雖然御衛(wèi)對我們這些宮人會放松些,可如今小姐這個境況,你也不該隨便出去?!?p> 看著仍舊牽著自己袖子的桐靈,他雖然心里有些疑慮,但還是沒繼續(xù)問下去。
“快些回去吧。”
桐靈點點頭,跟著他一起走向了正殿。路上,她看見正殿門口,那原本該有人守著的地方如今空無一人。桐靈垂了眼,復而又抬眸和身邊的于慎道:
“如今這永安殿,走的走,留下的又天天不正經(jīng)做活。于慎哥哥,你可曾想過,另投明主嗎?”
“你瞎說什么?”于慎聞言,頗為嚴肅地回道:“如今小姐雖被禁了足,但也還是安南王府的小姐。旁的那些不長眼的低階宮人也就罷了,我們這些近身侍候的人可是絕對不能生二心的?!?p> “曾經(jīng)帶我的老內侍說過,這宮里最忌諱的,就是有了二心?!?p> 桐靈撇了撇嘴,道:“我就是隨口一問嘛?!?p> “我是跟著小姐一路從南域來的,自然……”
她抬眸看了看正殿暗淡的燈火,暗暗攥緊了手中的絹帕?!白匀徊粫裁磁缘男乃肌!?p> 賞月會前一日,沈嬪來了永安殿。
“這段日子闔宮都在準備著賞月會。今天琬兒在太后那,我得了些空,便來看看你?!?p> 趙晴若淺笑著任沈嬪拉著自己的手,道了句:“謝謝沈娘娘還能記掛著我?!?p> 沈嬪溫柔地笑著看趙晴若,道:“我當然記掛著你。想起去年,我和你便是在太后壽宴上見到的,可惜今年……”
趙晴若聞言,垂下了眼,長長的眼睫遮住了眸子。
沈嬪拍了拍她的手,又問道:“你可有準備給太后的壽禮?”
趙晴若搖了搖頭道:“原本是想獻給太后一首《泠風樂》,可如今也無法在殿前演奏了。除此之外,便沒再準備其他的了。我怕太后看見我送的東西,會想起那些錯事,又會生厭?!?p> 沈嬪聞言點了點頭?!耙矊Α!?p> 她拿起了一旁桐靈端上來的茶,暗暗看了看身邊的這些宮人,垂眸飲茶,斂去了眼中的思量。
雖然她來的少,但是也注意到了這永安殿里少了些宮人,這正殿里也有些角落落著灰似是沒有人打掃。
趨炎附勢向來是這宮里人的一貫做派。不過趙晴若既然沒有和她說起,她便也懶得出手管。
看著眼前的女孩兒,沈嬪想起了太后常常在琬兒面前說起的,趙晴若的乖巧與聰慧。
她到底是手握重權,人人敬畏的安南王嫡女,才進宮不久,就對上了太后的脾氣,牽扯上謀害皇嗣的罪,也只是禁了足罷了。
而她的琬兒,明明是皇家的女兒,卻是跟著她,才真正入了太后的眼……
沈嬪放下了茶,和趙晴若又說了幾句話后,就起身道別,出了永安殿。
三年,還有好久呢。
待沈嬪離開后,竹容同趙晴若道:“小姐,明天畢竟是太后壽辰,您還是備一份禮物吧?!?p> 趙晴若收起了對著沈嬪的笑,抬眸看了看竹容,道:“跟我來。”
竹容隨趙晴若進了寢殿。趙晴若從書架上拿出了厚厚一疊抄寫好的佛經(jīng),遞給竹容道:“明日讓于慎找個宮人,在賞月會散后把這個呈給太后?!?p> 竹容接過,看著這一疊佛經(jīng)有些訝異。
她記得一月多前小姐就把自己抄的佛經(jīng)燒了一次,怎么這次又抄了,而且還是這么厚的一疊。原來小姐連著好幾晚通宵達旦,便是在備著這些嗎?
原來小姐并沒有那么消沉。
竹容看著趙晴若,有些欣慰,忙應了就下去找于慎。
趙晴若看著她離去,眼神變得深長。
賞月會當晚,盛寧宮內美酒佳肴味美,管弦絲竹聲沸,人們的談笑聲被夜風卷攜了幾絲,帶到了離得不遠的永安殿。
而永安殿里,趙晴若坐在廊上,靜靜地看著天上那輪圓月。
晚時,宴散人去后,太后祁宋氏正在寢殿內梳洗,便見秦嬤嬤捧了一疊紙走了進來。
“太后娘娘,這是趙晴若小姐獻給您的?!?p> 聽見晴若的名字,太后微微一愣。今年賞月會前,她還想起了趙晴若,想起了去年她的壽辰,趙晴若送得那幅、頗合她心意的繡圖。
“是什么?”
“是趙小姐親手抄寫的佛經(jīng)?!鼻貗邒哒f著便呈給了太后。
太后聽見是抄寫的佛經(jīng),眸中閃過一絲光,忙接過,一張張地翻看。紙上那娟秀的小楷,還是當初趙晴若苦苦練了幾月的。雖然筆法尚不能稱好,但是已能像有些底子的模樣了。
這個孩子……太后微微翹起了嘴角,卻是蹙著眉。
太后翻著那厚厚的一疊紙,突然看見其中夾了一張不一樣的。
她拿出一看,是一篇長賦,應該是宋太傅曾給趙晴若的功課。她想起,去年自己的生辰,趙晴若也是作了一首詩給她。
晴若向來是個聰慧的孩子……
太后輕輕嘆了口氣,把紙遞給秦嬤嬤,吩咐她拿下去好好收著,頓了頓又道:
“讓宋髙從明兒起,繼續(xù)去永安殿教習晴若吧?!?p> 秦嬤嬤應下,又聽太后道:“明天,把先帝贈我的文房四寶拿去給晴若吧?!?p> “是?!?p> 夜風吹散了宴會殘留的聲音,夜又靜了下來。
趙晴若仍在廊上看著那月。
明月懸于夜空正中,銀輝鋪滿了整座殿宇,將原本深沉的夜色染得清明。
予念兮
月出,霧散,接來下,云升。 求推薦求收藏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