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寶物,你竟與我同享?”
司馬白忽覺臉上燙紅,很是羞愧,他是沒這份大度的,更從未想過要將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和矩相之秘告訴任何人!
“殿下何必客氣?”慕容恪艱難的笑了笑,手臂一抬,“請!”
“哎!”
司馬白笨拙應(yīng)道,終于低下頭,如愿以償,如饑似渴的將目光放在了那張錦帛上。
再窺天道,司馬白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體悟,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此時便是拿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與他來換這經(jīng)文,他亦有不愿!
這卷經(jīng)文字?jǐn)?shù)不多,不足五百,
觀天之道,執(zhí)天之行!
天發(fā)殺機(jī),龍蛇起陸,人發(fā)殺機(jī),天地反覆,天人合德,萬變定基!
余文晦澀難讀,難知其意,亦難述其所指,卻又無所不指。
五百字包羅宇宙萬象,直論自然變化,竟與那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頗為相似,乃是對自然天道做出的不同注解,卻極有異曲同工之妙!
司馬白暗自揣摩,這兩本經(jīng)書,該不是出自同源一處?但究竟是哪位先賢圣人,將天道繁衍至斯?
當(dāng)初張賓傳經(jīng)誦讀的時候,司馬白一開始壓根就沒放在心上,直到后來才漸漸上心,可是為時已晚,那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他根本就沒有記全,尤其是前一段總章,他幾乎就沒有記??!
這一直是司馬白心中之痛,也一直是他參悟經(jīng)書奧義最大的障礙!
此刻得覽的《三皇內(nèi)文》之天皇文,乃是整部經(jīng)書的總章,縱然與張賓所傳不同,卻都是對天道繁衍的注解,本意上也都是在敘論自然造化之運(yùn)行,以司馬白的見解,這《三皇內(nèi)文》對天道的闡述,更在鬼谷子之上,而遠(yuǎn)較鬼谷子久遠(yuǎn)!
其實(shí),不論是鬼谷子所傳的《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還是這《三皇內(nèi)文》,對于自然天道的參悟,也僅僅只是一家之言,都不乏精妙之處,卻也有狹隘所見,而兩方對照,恰恰起到了查缺補(bǔ)漏之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遠(yuǎn)遠(yuǎn)強(qiáng)于一家獨(dú)解!
如今,也是因緣巧合,司馬白從《三皇內(nèi)文》的開篇總章破題,以之為魂,而用《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作為探尋方法構(gòu)起骨架,仿佛塑造了一個人形,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和三皇內(nèi)文可謂水乳交融,在司馬白心中的脈絡(luò)形狀,越來越清晰。
這種參悟天道的方法,更是前所未有的,說是繼往開來已然低估了司馬白,恐怕開宗立派,也未然可知!
人說道法奧秘之最,莫過《三皇內(nèi)文》,但假以時日,司馬白若用此法所悟去著書作經(jīng),難道就差了么?
古人賢,還是今人能?
祖宗之法不能變乎?
后人之功不可逾先賢乎?
這番如服大補(bǔ)的體悟,慕容恪是絕不知道的,他只見到司馬白那金白異眸中流光溢彩,面上神情時而凝重,時而欣然,顯然完全浸入那錦帛五百字之中。
而時間竟也被司馬白所遺忘,慕容恪自然是好耐性,生怕打擾了司馬白,只說與殿下商議軍務(wù),隔絕了所有請?zhí)健?p> 乃至天際發(fā)白,再至正午,司馬白低頭坐在那里竟是一動不動,慕容恪便也陪著司馬白坐在帳子里,一聲不響!
“咕嚕嚕......”
忽然,一個異響從后帳傳來,分明就是肚子餓了,咕咕叫的聲音!
這帳里,竟然還有人在!
慕容恪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從進(jìn)帳便同司馬白議事,司馬白也說帳中無人,哪知后帳竟還有外人在!
“誰?出來!”
慕容恪再也顧不上打擾司馬白,噌的抽出腰刀,一聲大喝,自家秘密絕不容旁人知曉!
“是我,四將軍......”
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囁嚅道,接著從后帳走出一個顫栗栗的少女,竟然是錚鑼,而后面還有一個姑娘,不是賀蘭千允還是誰?
其實(shí),這倆人從昨夜便在司馬白后帳里了。
自有敵情,錚鑼遇到危險,下意識的便來找司馬白庇護(hù),順便帶來了賀蘭千允,結(jié)果司馬白前腳進(jìn)帳,二人還沒來的及請安,慕容恪后腳便跟進(jìn)來了,接著便商議起了軍務(wù)。
二人原本要離去,但錚鑼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竟想要賀蘭千允見識一下殿下本事,便有意留了片刻。
這一留不要緊,司馬白和慕容恪所談越來越私密,她二人情知聽了不該聽的東西,越發(fā)不敢露面了,只盼殿下和四將軍談完離去,誰料這一等,便等到這個時候,而千允又實(shí)在頂不住餓......
“怎會是你倆?你倆在做什么?!”慕容恪頓時頭大如斗,擎刀怔在那里,不知該不該砍下去。
錚鑼自不必說,是慕容家極親近的人物,她哥哥朔朗更是自己的心腹重將,偏偏越是這樣的人,慕容恪越擔(dān)心她將秘密說與其他姓慕容的聽,不論是父親慕容皝,還是世子慕容雋,一旦索要三皇內(nèi)文,他慕容恪交是不交?
好在這丫頭一心要同司馬白回建康,日后天涯海角,威脅也算不大。
可那賀蘭千允,卻是不同了,誰知這丫頭的底細(xì)?偏偏她又是代國大部都護(hù)的掌上明珠,不到同整個代國撕破臉,還真不是能輕易滅口的!
正僵持著,只聽司馬白輕嘯一聲,終于站起身來,將錦帛折起遞還了慕容恪,沖他深深一拜:“真是受益無窮!”
慕容恪接過錦帛,眼睛始終不離錚鑼和千允二人,這錦帛之秘他看的重于性命,萬不能讓他人知曉,尤其是身為外人的賀蘭千允!
“我一定將嘴縫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賀蘭千允見慕容恪的眼神越發(fā)冷漠,怕是要?dú)⑷肆?,她急忙嚷嚷道?p> “再說了,你們講的東西,我是真沒聽懂!哎呀,你們放心,我絕不將這里的事情說出去!”
而錚鑼卻只是咬著唇,看著司馬白不說話,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情知偷聽了四將軍秘密,看都不敢看慕容恪一眼!
“報......”
帳外令兵實(shí)在是等不住了,扯著嗓子喊道,
“獨(dú)孤大軍重又逼進(jìn),諸將都在尋殿下和四將軍!”
“小姑娘隨便兩句承諾,能讓人相信么?”司馬白一邊將慕容恪的腰刀按回刀鞘,一邊沖著賀蘭千允問道。
賀蘭千允腦袋一梗,低聲道:
“殿下不要小覷了賀蘭千允!草原上的女子,性子便像野馬一樣剛烈,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殿下?”慕容恪仍是眉頭緊皺。
司馬白卻渾不在意,他心情極好,不見一點(diǎn)疲倦,金白瞳眸里洋溢著喜氣:“何必同姑娘一般見識呢?”
“可是......”
沒去管慕容恪的顧慮,司馬白只是低頭摸了摸腰間御衡白,眼中金芒忽然大盛:
“許久未用,不知能斬獨(dú)孤眷之頭否?!”
“殿下已有破局之策?!”
慕容恪聞言一驚,借坡下驢將錚鑼和賀蘭千允擱置一旁,他這一驚卻也是真驚,暗道這《三皇內(nèi)文》對于司馬白莫不是烈酒?
喝了便醉,見效如此之快?
“前途莫測,兇險難料,雖有一計,成或不成,倒是難講,”
司馬白擺了擺手,坦然一笑,繼而眉眼一沉,
“可是咱們又何時退卻過半步?還不是一路走到這里!”
“就是殿下這句話!”慕容恪眉頭一擰,咬牙說道,一個轉(zhuǎn)身,掀起帳簾,一聲大喝,“擂鼓,聚將!”
而待他掀開帳簾,卻見帳前早擠滿了人,裴山、阿六敦、朔朗、仲室邵拙、裴金、熊不讓、封進(jìn)、端木二學(xué)、于肚兒、勝七,等等,不論漢胡,兩營中堅將領(lǐng)竟都齊聚于此,眼見簾子掀開,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射向慕容恪。
俘虜?shù)慕淮?,也不算秘密,代國政局有變,已然傳遍全軍?p> 眾將雖不至司馬白和慕容恪分析的那般透徹,但累經(jīng)刀山火海淬煉出的直覺,已讓他們嗅到了極度危險的氣息,他們都有一個疑問,孤軍深入異國的這支使節(jié)隊伍,究竟何去何從?!
和慕容恪之前的心情一樣,眾將心中都想尋個底氣,而這個底氣要去哪里尋,也是明擺的事情,是以大家不約而同的聚到了司馬白帳前。
得知里面正在商討,便都靜心的在外守著,除了當(dāng)值帶兵的,竟是誰也不愿離去。
而每個人的神情倒也相似,既有焦灼,卻也深含希冀,這等困局他們也遇過不少了,只等著那個人,帶領(lǐng)他們突破困局!
這些看在拓跋孤和賀蘭確的眼里,無疑是在等待慕容恪的,而當(dāng)慕容恪掀開簾子,面對一道道熱切的目光,他下意識的便側(cè)開身子,讓開了門口。
慕容恪自然知道,眼前的這些人,包括自己的那些鮮卑親信,等待的是司馬白!
“好熱鬧??!”司馬白慢悠悠的走了出來,看了看天,“多好的天氣!”
呼啦!
他猛的將身上貂裘扯下,揚(yáng)空一拋,露出那一身赤紅如血的犀甲,
“噌”的一聲,御衡白出鞘!
司馬白長臂一揮,掄出一個滿圓,“咔”的將刀插入眼前地面,御衡白錚錚作響,如龍吟一般,似同眾人商議的口氣,他閃著一金一白的瞳眸,言笑晏晏:
“吾欲以此晉室名刀,親斬獨(dú)孤眷,還望諸君抵命匡助!”
“輕浮!”賀蘭確皺眉暗道。
“猖狂!”拓跋孤也啐罵一句。
“殿下!”望著司馬白的背影,錚鑼只覺心中激奮,他沒有變,這果然還是她心目中的殿下!
與癡迷的錚鑼不同,也與鄙夷的賀蘭確和拓跋孤不同,賀蘭千允情不自禁,雙手抱胸,輕輕“哦”了一聲。
那狐貍般迷媚的眼睛明顯一亮,站在這個病病懨懨的殿下背后,她眼中所見岳峙淵渟,耳中所聞,卻如春風(fēng)化雨!
“誤己誤人誤國!”
拓跋孤又罵了一句,然而接下來他幾乎驚掉了下巴。
“可否?”司馬白拄刀而問。
面前那一群虎狼悍將,包括天下名將慕容恪,沒人有任何猶豫,一瞬間齊齊拜倒,而他們掀起的狂熱,讓人氣血翻騰,那是一聲聲震吼——
“為王前驅(qū)!”
“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