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趕著十輛大車回來,河岸上忽然一片寂靜,吱悠悠的車輪聲格外分明。
沒人覺得刺耳,因為都聽見了楊五的呼喊聲,每個人都死死盯著馬車,咕嚕的吞咽唾沫,無不在琢磨,真的是十車銀錢?要怎么分才是?!
五個羯人一時間也忘了問罪有書放跑了楊五,當先沖上來,紛紛挑破了袋子,嘩啦啦,金銀銅錢碰撞的聲音,比車輪聲更分明。
有書卻皺了眉,握著火把的手,不禁顫了顫,一股酒味!
方才他還沒有注意,這會兒愈加濃郁起來,或是袋子里裝的酒壇被打碎了。
但這卻奇怪了,那楊五至于連酒壇子都要朝外送?
夜里忽然掀起一陣喧鬧廝殺聲,遠處的河段火光頻閃,似乎告訴了有書,這車上為何會有酒味。
顯然,羯人也察覺到了異樣,做為殺人放火的老祖宗,他們對這味道太敏感了!
“滾開!”
“滾遠些!”
有書等人被朝外攆去,羯人生怕他們手中的火把濺出火星。
但聽在一眾兵士的耳中,儼然變了味道,這是要私吞么?!
或是被遠處的火光和廝殺聲帶動,這一段河岸也隱隱騷動起來。
對于羯人的貪橫,都尉自然也恨的咬牙切齒,可還是本能的要約束部曲,錢財事大,命更要緊啊,羯人的刀子可不管什么隊正還是都尉!
但他卻猛然發(fā)現(xiàn)領(lǐng)軍的羯人不見了,定睛一看,五個人竟都栽下了馬,而那個他始終覺得眼生的小尉,手中的刀正滴著血。
“你究竟何人?”
話音未落,一把刀子已經(jīng)抵在了他喉嚨上,生生掐回了他的話,是那個小尉,十幾步遠的距離,那個小尉眨眼而至,看著邋邋遢遢的一個人,身形居然如此凌厲。
有書將刀朝前一逼,割破了都尉的脖子,低沉令道:“讓弟兄們分金子!現(xiàn)在!”
原來如此!都尉心下了然,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人,到底是有膽大的啊,可這世道,不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那都尉竟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不假思索道:“弟兄們,羯狗不仁,咱們也就不義,分了金銀,各奔東西!”
有書咧嘴笑了笑,他明白驛站中人的用意,以守軍理不清的關(guān)聯(lián)做引,以財貨做餌,只圖一個亂字,亂了,才有活命的機會。
而有書樂的成人之美,畢竟,他也要一個亂字,亂了,才好脫身!
越亂越好!
今夜除了安守八營的羯軍,圍困驛站的部旅中,蕭關(guān)內(nèi)外,各懷鬼胎,像有書這樣的人,怕是不在少數(shù)!
嶺前,河岸,騷亂漸漸蔓延起來,與有書這里相似的情況紛紛上演。
這里還算平靜的,最甚者,精銳的劍客沖擊守軍的防御,而守軍心照不宣的放水,卷著財物四散而去!
再嚴密的守衛(wèi),再周詳?shù)牟邉潱岔敳蛔〉溒鹗拤Α?p> 而挑撥離間,正是司馬白的拿手好戲,看家本領(lǐng)!
其實司馬白也有些意外,計劃展開的非常順利,或許是因為前后的安守八營越逼越近,生死攸關(guān)之際,驛站里所有人異常的俯首帖耳,對于司馬白的指派言聽計從,甚至到了義無反顧的地步。
他不禁感慨:“這些人,竟真是當兵的好料子!”
“別說風涼話了,然后呢?”曹小哭面沉如水,羯人明顯推進了速度,離館驛也只差一條街了,隨時可以沖到面前來,命懸一線,大概就是指如今情形了。
“仰仗郡主,全仰仗郡主!”司馬白訕訕一笑,曹小哭始終跟在他左右,差不多是代他傳令,讓他有種自己是在狐假虎威的感覺,“真沒想到,郡主竟有如此威望?!?p> 曹小哭沒有丁點調(diào)侃的心情:“孤問你,然后呢!”
司馬白沖人群大呼道:“弟兄們,逃命就在此刻,咱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哪里最亂,大家都瞧在眼中了,沖吧,各安天命!”
“就這?!”閉目打坐的張淳終于按奈不住,睜開了眼睛,司馬白幾乎將所有能打的丁壯,包括天師教的劍客,全派了出去,竟只為攪亂兩翼的守軍?
他如此好的定力卻也不禁罵了出來:“司馬白,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說的就是你!”
反倒是帝江子,仍是紋絲不動,冷冷瞥了張淳一眼,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司馬白沖張淳反問道:“武者為民赴命,豈非正是武道所求?”
“好!”
“仁義!”
人群中不知是誰喝了一聲彩。
司馬白又沖人群動容呼喝:“某還需要義士留守此處,牽引拖住羯狗,愿意留下的報個名,某敬他三大碗酒!”
這卻沒人喝彩了,但凡能天南海北行商的,都是有幾分血性的,最后的求生意念也自然格外頑強,拼一拼,仍有活路!
只眨眼的功夫,擁擠的館驛便忽然寬敞起來,車馬洪流已向最亂的一處河岸沖去。
偌大的館驛大廳,一片狼藉,竟只剩下了五個人,帝江子,張淳,曹小哭,賀蘭千允和司馬白,此外,連條狗的影子都不見。
帝江子終于站起身來,沖司馬白嘆道:“太傷天和!”
司馬白沒搭腔,徑直走到賀蘭千允面前,拉起女人的手,狠狠握緊,沖余人道:
“煩勞掌教打頭陣,張公護好郡主,我護好我女人,咱們合三人之力,直沖關(guān)外,會一會安守八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