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妙子忽然又哭又笑,讓司馬白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低頭看了看御衡白,刀身上一滴血也沒留,好像那一油鍋的腦袋與它半點關(guān)系沒有。
宴飲的權(quán)貴文武,只剩下孫伏都和杜洪還活著,司馬白掃了二人一眼,似乎是故意留著他二人性命。
而權(quán)位最重,最該同司馬白不死不休的這二人,竟極其知趣的當著看客,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的看著司馬白割完腦袋。
被削了一只耳朵的孫伏都連聲疼都沒哼出來,杜洪更沒借著和褚妙子的恩客關(guān)系去討個人情。
久經(jīng)場面,生死里打滾趟出來的直覺告訴他們二人,眼前拿刀之人,必然還用的著他們。
“小魚小蝦?!彼抉R白哼了一聲,意猶未盡的樣子。
孫伏都同樣哼了一聲:
“魚蝦?有刀在手,自然而然就把人看做了魚蝦牲畜,對嗎?司馬白,你殺的人也不見的比某少,你怎能有臉問我們是不是人!”
司馬白!杜洪一個激靈,他就是司馬白?!
伐燕失利如今在朝中是忌諱,沒人敢妄議是非,但私下里的一些流言還是不脛而走。
龍騰左司覆沒,包攬勝軍折戟,支帥中軍大纛被人一刀砍斷,二十萬聯(lián)軍一潰百里,全因妖人使妖法作亂!
那妖人能發(fā)洪水,會降霹靂,更擅蠱惑人心,叫做司馬白!
杜洪望著那雙一金一白的眼睛,望著一地無頭尸首,原本嗤之以鼻的流言,他一下子就全信了,他只覺自己骨頭架子都要癱散了——這真的是妖人!
孫伏都瞥了眼嚇癱的杜洪,他忽然想笑,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司馬白骨子里竟有一種非常幼稚愚蠢的東西,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放進嘴里吮了吮,嘿嘿冷笑,繼續(xù)嘲諷著司馬白,
“刀在你手你做的事,和刀在我手我做的事,有何不同?你砍了這一屋人的腦袋扔進油鍋,你又是不是人?!”
司馬白被罵的一愣,下意識望了望手中御衡白,但他隨即咬牙回道:“我是報仇!”
“哈哈哈!”孫伏都哈哈狂笑,竟似笑出了眼淚,一邊混著血水擦拭,一邊虛指上空,
“那我們殺人,也是報仇啊,司馬小兒,上數(shù)三代,漢人以我羯人為奴為畜,天下胡人任你漢人驅(qū)使販賣,這個仇又怎么算!”
司馬白又是一愣,孫伏都這話雖然夸大,卻也不虛。
世人皆知,便連羯趙開國之主石勒,也曾被屢次當做奴隸販賣,沒被弄死實屬冥冥中的天意!
“說啊,怎么算?”孫伏都冷冷質(zhì)問。
但司馬白卻只啐了一口:“啰嗦!”
風高夜黑殺人時,誰有興致坐而論道?
“上師,今夜至此,究竟意欲為何?不知某可有效勞之處?”
杜洪哪里敢讓孫伏都繼續(xù)挑釁下去,終于鼓起膽量,提著小心問道。
“本意是宰了石邃,不料先遇上了熟人,也只能摟些魚蝦湊數(shù)了?!?p> 司馬白皺了皺眉,不解因何得了個上師稱呼,但也毫不介意將籌劃說給別人聽。
御衡白這刀,若僅是優(yōu)良難得,說不定就被人匿下了,但偏偏卻是一柄絕世寶刀,太過珍貴反而讓人沒膽貪下,而石邃又恰巧在不遠的陳倉,再貪婪再狂妄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不需多少時日,必然會送至石邃面前。
以石邃性格,見了此刀,非得星夜馳來蕭關(guān)不可!
司馬白如今的變化,自然不在石邃預料中,他毫無防備匆忙來見,對上司馬白的下場,可想而知了。
雖只一句話,孫伏都和杜洪已經(jīng)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心中都是唏噓,司馬白這心機手段,簡直就是無解之局,誰能防的???
他倆同時望向褚妙子,若非這婢子橫插一杠生出意外,大趙皇太子,國族大單于,非得栽進坑里不可。
褚妙子心思機敏,當然也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心中大嘆,難怪郡主叮囑要順其自然啊!
她忽然怔住了,轉(zhuǎn)身,抬頭,瞪大眼睛與司馬白那金白異瞳對視,
“你,你......”
褚妙子結(jié)巴了,說不出話來,自己一直憂心大單于石邃會來蕭關(guān)施暴,而這個男人做了保證,說蕭關(guān)流營不會有事,因為這里有他,有他的刀!
天神,他竟是認真的,他不著痕跡的一番謀劃,竟是要直接干掉石邃!
是了,干掉了石邃本人,便沒人還會喪心病狂的屠殺流營!
“沒關(guān)系,你也沒做錯,殺了這些人,我也算是替我女人報了仇,也為驛站無辜喪命的百姓申了冤,我很感激你的,感激你給我這個機會,感激你為我求情?!?p> 司馬白走近褚妙子,拍了拍她肩頭,感受到女人的顫抖,好言安慰道,
“不必憂心后面的事,我會幫你料理好的?!?p> 褚妙子詫異道:“后面的事,要料理什么?”
司馬白笑了笑,轉(zhuǎn)身面向?qū)O伏都和杜洪,攤開手,豎起兩根手指,說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一,我不殺你們,二,今晚這事,我也可以當做沒發(fā)生過,我只想和你倆做筆買賣,可好?”
孫伏都背后猛的一涼,脫口而出:“又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