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到了?!睒茄蛲A塑?,揭起門簾,給高錦鈺和陸姣兩人伸手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個宅子。候在宅門口的元吉看到馬車小跑了過來,對高錦鈺和樓羊點點頭。
“看這大門這么闊氣,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髴舭??!标戞茨谴箝T寬闊高大,門前臺階比一般人家的長,臺階下一邊放置著一頭威風(fēng)凜凜的石獅子。
“家主人就是聲名遠(yuǎn)播的學(xué)士蔡煥良老先生,是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家,也是各地文人學(xué)生紛紛拜學(xué)的老師?!备咤\鈺看著宅門,接過樓羊揭起的門簾,給陸姣解釋道,“你看那大門上方的匾額,還有兩邊門柱上的楹聯(lián),都是由蔡先生自己的墨寶所制,很是蒼勁有力?!?p> “哇!原來如此!”陸姣驚嘆道,又恍然大悟,“難怪你要我等到他們講學(xué)結(jié)束了再去見李元致,這樣的研學(xué)機會,應(yīng)該是很難爭取到的,他肯定不愿意被打斷。”
“是了。”高錦鈺看著陸姣,笑了,“太陽大,我們且先在車內(nèi)坐著,待酉時一到,再下車去門口等他吧?!?p> “好?!?p> 高錦鈺向樓羊點頭示意,便放下了門簾,樓羊便下車去給青娥寶心說話,讓她們等著了。
“阿姣……這個李元致……對你很重要嗎?”高錦鈺猶豫片刻,這個放在心里多日的問題,還是問了。
“重要!”陸姣脫口而出,抬頭一看高錦鈺,才明白他的意思,“唉!說來話長……李元致是我回家路上不可缺少的人,但和你想的肯定不是一回事。我……現(xiàn)在一時說不清楚,我以后會解釋給你聽的……如果,如果有以后的話……”
高錦鈺笑了,“我可沒想什么,你這一通說倒是把我攪得云里霧里的,哈哈。”
陸姣也笑了,頭輕輕靠在馬車車窗框上,看著外面的景致。
以后……唉,誰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以后”呢?是今天和李元致“團聚”后一同回家的以后,還是……
蔡家門里走出了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疾步朝樓羊走來,近前抱拳,“剛剛結(jié)束了,我先出來告知一聲,那人正和蔡先生談話,我已與他說好,他也盡快出來了。”
聽見聲音的高錦鈺和陸姣掀起門簾準(zhǔn)備下車,樓羊?qū)砣它c點頭,“好,知道了,你去門內(nèi)迎他,我們在門口等候?!?p> “少爺,林福去引李原志了,我們現(xiàn)在去門口迎吧?!?p> 青娥寶心也下了車走到陸姣身邊,元吉永安看馬,幾人向門口走去。
走了幾步,陸姣步子緩緩?fù)A讼聛?,神色凝重地看著高錦鈺,“要不……我自己過去吧……大家就先在這兒等等我……”
越是要見到那人,陸姣越是忐忑了,心跳“咚咚”跳得很快,仿佛自己都聽到了那猛烈的心跳聲。
“好,依你。”高錦鈺點點頭,看出了陸姣緊張的狀態(tài),不愿為難她。
陸姣回身看著幾人退回到馬車旁,看著高錦鈺的眼睛,心頭突然泛起千頭萬緒,眼眶酸酸的,如離別一般。
陸姣轉(zhuǎn)身向前走,高錦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阿姣快去,我就在你身后?!?p> 陸姣步子頓了一下,咽了咽嗓子,側(cè)頭沖高錦鈺笑了笑,便快步去門前了。
剛到臺階下,大門內(nèi)走來兩名書生,其中一人是剛剛見過的林福,另一人后腦勺對著陸姣,應(yīng)該是李元致了。
林??吹疥戞?,向那李原志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陸姣,那人一回頭,陸姣的緊張忐忑一下子都沒有了,不等二人下了臺階,沖上前去抓住那李原志的衣領(lǐng),吼道:“為什么!為什么要說你是李元致,為什么還要說認(rèn)識我陸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找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回家!”陸姣說到這兒,手上沒了力氣,慢慢癱坐到臺階上,蔡家門口的人正要來質(zhì)問陸姣的人見狀也就退下了。
“你不是,你不是……”陸姣無神空洞的眼睛望著地面,淚珠成線,聲音綿軟無力。蔡家陸陸續(xù)續(xù)走出的門客看著臺階上的陸姣和站在旁邊手足無措尷尬萬分的李原志,不明所以,也不敢滯留片刻,都快步走開了。
高錦鈺見狀,忙跑了過去,樓羊和青娥寶心也跑上前去。
“阿姣,阿姣。”高錦鈺跑過去撲到臺階上,坐在陸姣身旁,不多說話。
陸姣眼中淚珠滑落,仰頭望著高錦鈺:“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青娥寶心見狀,心疼不已。寶心想上前去,卻青娥拉住,對著她微微搖了搖頭,寶心皺著眉頭,便只好站著。
若不是今日見此情景,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平日找尋李元致無果,依然能笑面春風(fēng)的陸姣,心里壓抑著多大的傷悲。
樓羊上前和那李原志交談,“你確是李原志?”
“是啊,爹娘取的名字叫了這么多年,怎么叫出今天這樣的光景來?!崩钤景欀碱^,看著地上痛哭的陸姣,覺得自己好好的沒招誰也沒惹誰,很是委屈。
“那你認(rèn)識這姑娘嗎?”
“這姑娘我真的不認(rèn)識?!?p> “那你為何給林福說你認(rèn)得‘陸姣’?”
那李原志看看樓羊,又看看林福,急的雙手上下顫了幾下,“哎呀,我家附近確實有一姑娘叫‘陸嬌’,‘嬌氣’的‘嬌’,她母親與我母親要好,常有來往。我來太祁有好些日子了,林福說有一‘陸姣’找我,他也寫了名字給我,我想著,女孩兒家的名字,寫錯了同音的字也是正常的,就以為是我家那個陸嬌來太祁了順路找我啊,哎呀!”
樓羊看著林福,“你沒有將那句話告訴他嗎?”
林福剛要說話,那李原志便說,“那句話林福告訴我了,什么‘師大應(yīng)用’云云,跟句暗語似的,我當(dāng)時倒也是納了悶,但轉(zhuǎn)念又以為是我家那陸嬌想的什么鬼主意,也就沒在意,便應(yīng)了林福要見她??烧l知,我重了這姑娘要找的人的名,這姑娘重了我以為的人的名,哎呀!”
“打擾了,那你先走吧。”樓羊客氣道。
就這一會兒功夫,陸姣看起來疲憊極了,緩緩抬起耷拉著的腦袋看著高錦鈺,又看向青娥寶心,“怎么辦,不是他,怎么辦……”
高錦鈺扶著陸姣,“沒事,沒事,我們繼續(xù)找,一定會找到的,沒事,沒事?!?p> 陸姣垂著頭,不說話,只沉默著流眼淚。其他人在旁邊站著,也都沒有出聲。
好半晌,陸姣突然抬頭,伸手抹了把臉,左右看了看蔡家門口的人盯著自己看,破涕為笑,“好丟人啊,咱們快走?!?p> 高錦鈺扶起陸姣,陸姣腳下無力,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忽然嘆了口氣,“高公子,有沒有什么僻靜之處,我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
“我?guī)闳?。”高錦鈺答話。
陸姣無力,自己也不認(rèn)識路,想著到地方了便叫高錦鈺回去,自己卻決心要做一件事情,也就先應(yīng)了下來,說了聲“好”。
高錦鈺聽見陸姣的話,便轉(zhuǎn)過頭吩咐樓羊:“樓羊,你帶大家去主街大慈街上我們常住的那家客棧,安頓大家用茶歇腳,我陪陸姑娘去梅園靜一靜,晚一點回去,你們不用等,先吃飯?!?p> 梅園離蔡煥良老先生家不遠(yuǎn),兩人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園如其名,里面全是梅樹,夏季無花,人不多。往里走走有座高臺,平臺在很高處,從腳下到高臺的路是用石頭堆成的臺階,臺階左側(cè)倚著石山,右側(cè)懸空,也并無欄桿。
陸姣抬頭看著這些臺階,想來這平時也是個有意趣的好地方,她忽然笑了一下,“這是個合適的好地方?!?p> 高錦鈺一時沒有明白陸姣的實際意思,“這里安靜,無人打擾?!?p> 陸姣笑了笑,“上去吧?!?p> 沿臺階而上,直到臺階走盡,才有兩三米的護欄,盡頭佇立著一座紅漆柱六角亭,亭內(nèi)無桌椅,六根柱子間的橫板便是坐處。
陸姣倚著柱子坐下,低頭對高錦鈺說:“你回去吧,我自己坐一會兒,晚些時候去客棧找你們?!?p> 高錦鈺不放心,但看著陸姣的樣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說:“好,你自己坐一會兒,我在園子門口等你?!?p> 陸姣看了一眼高錦鈺,沒說什么,又低下頭去,高錦鈺憂心忡忡走出亭子。
高錦鈺思來想去,總覺得不放心,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便在臺階上坐了下來。這位置正好站起來就能看到陸姣,坐下便不叫她看見。
獨處時總會更容易流淚。
陸姣一直低頭坐著,思緒連連——什么狗屁使命,我只想回家!要是真有什么必須做的事,那老頭你倒是安排?。”M快給你做完放我們回去??!叫兩個人一起來的,來了以后搞出來個我不見他他不見我的事來,還說什么想回去就得倆人同時同地,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時間!既然見不到李元致,那我自己回去!
陸姣猛地起身,跨過橫木就往臺階邊上沖,下定決心要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