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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順

第三十三章

反順 灬蝸牛灬 5022 2019-06-19 13:22:19

  一直等到從大洪溝村扭頭出來,王雄都沒緩過這口氣來。王雄不是沒殺過人,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面對官兵敵將動手殺敵絕不含糊,可卻從未見過如此的人間煉獄。

  大洪溝是個小村落,人口并不算多,可即便如此,也足有一百多戶人家,兩三百號居民。整個小村真得說是雞犬不留,沒留下一個活口。黃土地都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棕紅色。尸體已經(jīng)被縣里派人掩埋,只剩下墻上,地上,飛濺的鮮血還在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慘案。整個大洪溝空無一人,變成了一座鬼村。

  王雄有點犯傻了,他不怕兩軍陣前出生入死??蛇@無聲的寂靜,夾雜著陣陣東風(fēng),讓他有點不寒而栗。

  東風(fēng)本是暖風(fēng),可此時吹在王雄身上,真比那大雪山里的西北風(fēng)還要冰冷刺骨。他不知道會是什么人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事出必有因,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人會下如此重的殺手。屠村滅寨,這是綠林道都絕不會做的事情,綠林道講究的是快意恩仇,但是禍不及妻兒。有殺父之仇不要緊,我等你的孩子長大練能耐,有朝一日你兒子學(xué)成了功夫找我報仇,把我殺了,那是我命里的定數(shù),理當(dāng)如此,這叫綠林道。當(dāng)時趁著男人死了,殺害人家一家老小,斷人家香煙子嗣,這種事說出去讓人笑話,普天之下有頭有臉的人物,人人都有權(quán)力出手懲治這種惡徒。這種事多的數(shù)不勝數(shù),不論是單天長還是張起,哪怕就是這位家住大洪溝的屠劍,都派人,甚至是親手處理這種事情。更何況可是這一村上下兩三百口人,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會讓人下手毒辣到如此境地?此事一出,只要是有名有號之人,從今往后,再也別想過上一天安心日子。黑白兩道的人物全要追查,不論是被哪方抓到,這個人想要痛痛快快受一刀之苦都不可能,恐怕要受不少的零碎罪。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人面對這兩三百名毫無反抗之力的村民揮起屠刀?王雄想不通。

  大洪溝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死地,就此打道回府又心有不甘。王雄此時更加想念趙學(xué)仁了,倘若有他在場,兩人此時還能有個商量,可是如今趙學(xué)仁和雷再騰已經(jīng)不知所蹤。他們留下標(biāo)志說要來大洪溝,可如今他們到底有沒有來過大洪溝,何時到的,做了些什么,又是何時離開,一改無從知曉。甚至,這大洪溝既然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那自己的兩個兄弟,有沒有可能在這兩三百人之內(nèi)?王雄都不敢往那想,搖搖腦袋,把這個問題甩在腦后,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去思考下面的事。

  大洪溝被滅,屠劍的家人無處可尋。這要是沒了屠劍,那千里追風(fēng)仙高遠,恐怕也就不會出山。對了,高遠,陽谷縣!

  王雄又找到一條線索,大洪溝距離陽谷縣不過五百里,自己要是把那匹萬里煙云照帶來,半日可達??纱藭r沒有寶馬,就憑雙腿跑起來也不過一天左右的路程,無非是辛苦一點而已。

  那千里追風(fēng)仙高遠與屠劍是兒女親家,本身兩人又交情莫逆。高遠的兒媳婦屠翠云無論如何也該知道家里和父親的一點事情。王雄一念至此,再也不愿回頭看這怨氣沖天的大洪溝一眼,腳下加緊,趕奔陽谷縣。

  等到了陽谷縣一看,王雄可傻了眼。這陽谷縣跟大洪溝可不一樣,大洪溝是個小村,就說人口不算少,可也不過一百多戶。如果說人都在的話,屠劍家住哪里,一問便知??蛇@陽谷縣可不一樣,陽谷縣是個縣城,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這高遠跟屠劍又截然不同。打聽屠劍可以隨意的詢問,到哪都能放在明面上問:“您知道一位號稱橫臂攔江的老英雄,屠劍屠老爺子在哪住嗎?”這話說出來光明正大。可要想問高遠就不行了,在陽谷縣路上隨便抓一個行人問他:“您知道有個號稱千里追風(fēng)仙的偷王高遠住哪嗎?”這話沒法問啊。還別說沒人知道,就是有人知道,你前腳找到地方,后腳官人也就到了,偷王還能沒人抓么?高遠久居陽谷縣,在此地沒案。所以他住的地方,不一定有多隱蔽,但行事一定非常的低調(diào)。這人海茫茫,上哪去找啊。

  王雄站在街上,走在這人流之中看著街面上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行人,真有點手足無措。就在這個時候,王雄就覺得自己肩膀被人蹭了一下,蹭自己這人肯定不是故意的,就是微微一碰??梢膊]有停留,連句話都沒說,等到王雄回頭去看的時候,人群之中人頭攢動,早就不知是誰了。

  王雄繼續(xù)看著這三街六市的買賣,反正也無從下手,索性就邊走邊看吧。陽谷縣盡管是繁華,可畢竟有限。在這種縣城里,能住得起大宅院的人物并不多,自己一個一個的排查,總能找到那位天下的偷王,千里追風(fēng)仙高遠。

  眼看著不遠處有個小酒鋪,風(fēng)吹酒幌亂晃蕩。酒幌下立著一個大牌子,上寫著三個大字“透瓶香”。

  王雄一看,心說這個店名起的好。透瓶香透瓶香,透過瓶子還能聞香,可見這家的酒不薄。我這一天一夜從大洪溝趕到陽谷縣,折騰的也不輕,先進去喝口酒,吃點菜,歇歇腿也是好的。再者說,茶館酒肆這種地方是五方雜聚,三教九流都在其內(nèi),說不定就能探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想到這,王雄邁步就進了透瓶香,伙計殷勤接待,把王雄就讓在了一張靠窗戶的桌上,王雄要了兩個酒菜,一個飯菜,又要了三兩酒,這才落座。他背后背著金頂銀鱗槍,進城上街多有不便,早在黑松林內(nèi)就有小鳳給縫了個槍套,把槍頭罩住,此時倒也不算太過扎眼。

  背著槍坐下多有不便,王雄就把這桿槍摘下來,靠著墻,立在窗邊的墻邊,自己就坐在窗前,這桿槍總在自己視線之內(nèi),距離不過半臂,以防有突發(fā)情況,自己好隨時一伸手就能把槍抓在手里。

  菜不錯,酒也不薄。王雄自己一個人連吃帶喝,還真解乏。兩盅酒下肚,就覺得精神緩上來一些,也不著急走,凝神細(xì)聽身邊人高談闊論。

  突然間,就聽見不遠處一張桌上有個客人高喝一聲:“我跟你們說!”王雄猛地一扭臉,看向那張桌。就見那桌上有個大漢,一腳踩在等著上,一手端著一大個酒碗,喝的面紅耳赤。正跟同桌的幾位高談闊論:“咱們縣東頭,那位張寡婦,可真是漂亮,比領(lǐng)裙園的那幾位姑娘還要漂亮!”

  王雄微微一笑,扭頭剛想喝酒,伸出去端酒杯的手就僵在了空中。

  槍沒了。

  趕緊站起身形四下看,酒館里面熙熙攘攘,三三兩兩的喝酒聊天。與片刻之前毫無分別,除了立在墻邊的那桿槍,不見了。

  王雄的這桿槍,有七尺多長。說是大槍,可并沒有達到大槍的標(biāo)準(zhǔn),真正的大槍長短總要在一丈開外,這桿槍實際屬于是花槍,王雄的外號也因此就叫做“花槍”??杉幢闶瞧叱叨嚅L,立在墻邊,離自己只有半臂遠近。

  王雄當(dāng)時心里一驚,同時又一喜。驚的是自己僅僅是挪了一下眼神,聽了一句閑話,槍就沒了,這速度實在太快,簡直令人發(fā)指;喜的是在這陽谷縣內(nèi),有如此偷技的人,恐怕不是那千里追風(fēng)仙高遠,也是他的徒子徒孫,自己此行一定能有所收獲。

  想到此處,伸手喊伙計結(jié)賬,另一只手就往懷中掏錢。

  伙計到了,王雄在懷里的這只手也拿不出來了。

  不知何時,錢沒了。不光錢沒了,就連懷里古瑞能老爺子給的那個錦盒,錦盒里兩顆千金難買的黑金丸,還有寫給屠劍家人的那封信,全都不翼而飛。

  “爺,您吃好了,總共是八錢銀子?!被镉嬕笄诘慕o王雄擦抹桌案,伸手就要收拾碗筷。

  “等等”王雄有點尷尬,可是“沒錢”這兩個如鯁在喉,就是說不出來。刮風(fēng)下雨不知道,兜里有錢沒錢能不知道么?這么大的雪峰山青龍寨大寨主,下山跑到人家陽谷縣透瓶香小酒鋪里白吃人家八錢銀子的酒飯,這話說出去不讓別人笑掉大牙?

  可要說被人偷了,這也不成啊。別人能說,普通老百姓誰都能說你們這鬧賊,偷我銀子包,丟了多少多少錢,這都可以??删G林道不能說啊,賊不能喊捉賊啊!王雄別看年紀(jì)不大,可身在綠林的年頭不算短,你占山為王落草為寇本身就占著一個“賊”字,如今賊喊捉賊,上報官府。官府一問:“你姓什么叫什么哪的人,丟了什么?”怎么說呢?給陽谷縣縣太爺磕頭說:“我姓王叫王雄,在太原府外雪峰山落草為寇,跑您這尋找賊王為了反抗朝廷,我在透瓶香酒鋪把銀子包丟了,您幫我找找?”不像話?。≡僬哒f江湖人,混的就是一張臉,你把錢丟了,說明你技不如人,不僅丟錢,還丟面子,這就算栽了,只有認(rèn)倒霉的份。

  可是這些東西到底什么時候丟的呢?王雄使勁想,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時候露出的破綻。

  伙計不管那些,看著王雄手在懷里不拿出來,面露難色不說話,心理大致就明白了。臉上的表情可就沒那么客氣,有點不高興,問道:“這位爺,您是怎么了,三個小菜三兩酒,八錢銀子,您把錢賞下來吧?”

  “那個什么,伙計啊?!蓖跣圻@份尷尬就別提了:“咱這酒鋪能不能記賬啊?!?p>  “記賬?”伙計臉冷下來了:“我們這鋪子店小利薄,指著這點錢吃飯。賬本倒是有,可是您不是我們本地的客人,我們沒地方找您去。干脆,您還是把銀子賞下來吧,八錢銀子也不算多,您也不在乎這點錢?!?p>  “是是是,可是家有萬貫難免一時不便,我今天沒帶錢?!?p>  “陰天下雨不知道,兜里有錢沒錢不知道?向您這樣出門不帶錢,家大人也放心?”伙計勢利眼,一看王雄沒錢,說話可就不好聽了。

  把個王雄氣的,真有心給他一槍。可是一想,槍都丟了,拿什么扎他啊。今天丟人可是丟到家了,還得給伙計陪著笑臉說好話:“伙計,我這次來陽谷縣是找朋友的,等到我找到我這位朋友,一定加倍的給錢?!?p>  “少來這套,今天不給錢您豎著可出不去這間鋪子,跑我們這訛吃訛喝,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透瓶香酒鋪掌柜的那是什么人物,吃完東西不給錢,我們可要插板打人?!被镉嬚f著話沖不遠處跑堂的使個眼色,自己在這看著王雄,跑堂的轉(zhuǎn)身就往后廚跑,看意思是去叫人了。

  王雄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臉上這個寒磣啊。打架他不怕,就憑這小酒鋪的伙計,來個百八十人,還別說自己換手,就是自己不還手,叫上一口丹田氣,護住全身的經(jīng)脈和肺腑,自己雙手護住后腦,雙肘擋住面門,雙腿夾住襠部,腳后跟擋住肛門。往那一躺,任由他們打,打上三天三夜也不要緊,受不了傷,氣功是有的??蓡栴}是這張臉放不下啊,又不愿意扭頭一跑,這要是跑了,可就真成訛吃訛喝的了。

  正在王雄左右為難,伙計冷嘲熱諷的時候。突然間,一只手托著一錠銀子,出現(xiàn)在伙計面前?;镉嬕婂X眼開,一看這錠銀子,足足得有五兩,五兩的一錠銀子!真得說是心花怒放,兩只眼睛就死死釘在銀子上,目不轉(zhuǎn)睛。

  王雄沒看那錠銀子,王雄在看那只手。這只手太特殊了,王雄曾經(jīng)在單家屯匯友樓下槍扎單福的時候仔細(xì)看過那位羅閻王的手,與這只手截然不同。羅閻王的手掌寬厚,直接粗大,手指壯碩,指肚渾圓,皮膚黑黝黝的,青筋暴露,一看就是極有力氣的一雙大手。而這只手,白皙,單薄,五根指頭纖細(xì)修長,真跟春蔥相仿,比大姑娘的手還要漂亮。如果說唯一有一點破壞了它的美感,那就是太大了。如此白嫩的一只手,拖著這五兩的一錠銀子,這錠銀子被這只大手襯的,就好像是一枚銅錢那么小。王雄覺得這只大手,要是單論大小,就是跟羅閻王比起來也不會遜色。

  “夠嗎?”手的主人說話了,聲音隨和,就是你在人群里隨時都能聽到的那種最普通的嗓音。

  “夠夠夠,足夠足夠?!被镉嬤B人都不看,雙手去接那錠銀子。

  “八錢銀子結(jié)這桌酒飯帳,再給我們上幾個你們酒鋪拿手的好菜,剩下的就算伙計你的賞錢了?!蹦莻€聲音慢慢的說著,

  王雄覺得這個聲音真的會跑,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這個人的聲音說出口能讓你聽見,但是絕不會讓你留下多深的印象,他說出的那些語句就像是在你耳邊的過客,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隨著酒鋪永不停歇的聊天聲和此起彼伏的喝喊聲煙消云散。

  “這么說來,您姓高了?”王雄也不起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往那一坐,抬頭問道。對于這位偷自己東西的神偷,王雄實在是有點好感缺缺。

  伙計拿錢轉(zhuǎn)身走,手的主人就坐在王雄的面前,伸手又拿出一錠五兩的銀子擺在桌上,也不接王雄的話茬,就那么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我身上有這么多錢?!?p>  說著話,這位就用兩只白皙的大手在懷里掏出了一個銀子包,然后一錠一錠的往外拿銀子,也有銀票也有小元寶,擺了小半張桌子,足足得有一百多兩。

  王雄也不說話,就那么看著他一錠一錠的往外拿銀子。銀子包是王雄的,王雄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拿著拿著,銀子拿完了,銀子包空了,這人把銀子包放在一邊,又從懷里掏出一個錦盒拿在手里把玩。再看這人背后背著一桿金頂銀鱗槍,槍頭戴著槍套,也是自己的東西。

  王雄真是氣不得,急不得。要說生氣,對方偷了自己的東西,還明目張膽的在自己面前把玩,故意戲耍自己??烧嬉l(fā)作,自己確實是技不如人,那就怪不得人家恃才傲物。不服高人有罪,眼睜睜你就是能耐不行,生氣也沒用。

  這人也不看王雄,就在這自言自語:“你看看,我這總共有十二錠銀子,五兩一錠,總共是六十兩。剛給了伙計一錠,現(xiàn)在還剩十二錠。這包銀子可真不少,夠我花好長時間了。”

  正說著,剛剛轉(zhuǎn)身離開的伙計又回來了。一臉的尷尬,搓著雙手:“那什么,兩位爺,您剛給我的那錠銀子,我是不是沒拿走啊?”

  手的主人生氣了,訓(xùn)斥伙計道:“怎么會沒拿走,這酒鋪上上下下這么多人,眾目睽睽之下,剛剛是你雙手接走的,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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