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地點最終被定在實驗中學對面一棟家屬樓的二層，和一個名為“先飛教育”的高中補習班共用一間教室，王衛(wèi)健在聽到“先飛”二字后抓著自己的腦袋問徐銘一“老徐，那句諺語叫什么，什么先飛啊”，徐銘一翻了個白眼，淡淡的說“蠢豬先飛啊”，王衛(wèi)健咂咂嘴“不是，不是，你家的豬會起飛啊？”徐銘一笑了笑“你先飛，你先飛”，王衛(wèi)健狠狠地拍了一下徐銘一肩膀“啊，我想起來了，笨鳥先飛啊！”，徐銘一做恍然大悟狀“哦！我想起來了，所以那還是你先飛啊！”
稱這里為教室，實際上多了些贊美的意思，高三4班的教室與之相比，簡直是學習圣地。先飛補習班這間小屋子的面積只有高三4班教室的一半大，屋內的墻皮大塊脫落，露出了難看的水泥板，而沒有脫落的墻皮也已經(jīng)發(fā)泡翹起，上面堆積了大量的灰塵，用筆一戳就能看到窸窸窣窣掉落的墻皮碎片，木質的桌椅板凳已經(jīng)臟到發(fā)黑，黑到發(fā)亮，每張桌面上都似月球表面一般坑坑洼洼，徐銘一盯著桌上的洞發(fā)愣，如果一張卷子鋪在這樣的桌面上，恐怕沒寫幾個字就會戳爛戳穿吧。而講臺上那塊兒姑且被稱作黑板的板子更是不忍直視，通常的黑板面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長方形，但這塊黑板卻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菱形，不僅是菱形，還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菱形，右上角和左下角分別缺了一大塊，且黑板面整體已經(jīng)有些扭曲，和桌面一樣有著無數(shù)的坑洞，但就是在這樣一塊黑板上依舊寫滿了數(shù)學公式，且完美的避開了每一個凹凸不平的區(qū)域。
蔣敏彤拉著李木子的手縮在小教室最后面，皺眉、撇嘴、一臉的不情愿，柳昉和丁嘉欣也表露出了不滿的神情，徐銘一深吸一口，一股難聞的老舊房間的霉味直沖鼻腔，他看到柳昉臉色潮紅，擔心房間過于狹小空氣不夠流通，會引發(fā)柳昉的過敏性鼻炎，即便心里依舊對于早上王衛(wèi)健的接送還有芥蒂，即便是自己細心準備的圣誕節(jié)禮物沒有送出，即便柳昉這兩天一直都沒有和自己說話，縱有千百個即便，只要心中還有一點執(zhí)著的念頭，徐銘一依舊會選擇跟隨自己內心的選擇，于是他走到窗邊想要打開窗戶通通風，但徐銘一發(fā)現(xiàn)教室西邊的第一窗子上積滿了灰塵并且已銹死，于是他又走到教室中間的窗子前，徐銘一沒想到用力一推便輕松推開了窗戶，但松垮垮的窗戶在受到外力沖擊后快速的彈在外墻上，玻璃“哐啷”一聲從窗框上掉下落在一樓，就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蔣敏彤早已飛奔到徐銘一身邊，握著他的的雙手，眉頭緊鎖，聲音微顫，眼中俱是擔憂之情“一銘一銘沒事吧，沒事吧，你沒有刮到吧”，徐銘一快速的抽回雙手，眼睛向柳昉看去“我......我沒事”，“哎，哎，哎！怎么回事?。堪。吭趺椿厥掳?？”一個四十多歲，體型微胖，身穿紅裙的中年女子出現(xiàn)在了教室后門，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徐銘一“哎，我說，你們干嘛著呢啊，怎么這么吵？不知道旁邊正上課呢？”
馬老師小跑上前攬過紅裙女人的胳膊“呀，是王老師啊，不好意思啊，剛才我學生想開個窗戶透透氣，一不小心把玻璃給打了，你放心，我們會再給安上的”，“呦，我說誰呢，原來是馬老師啊，你們來了怎么不提前招呼一聲啊”，“沒事沒事，今天就是帶幾個學生來看看教室，沒想著打擾王老師，你們平時這么忙......”“哎呦！馬老師您這是說哪的話，我這教室多好啊，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借給你們用的呢，這還用得著專門再來看看？”，馬老師表情僵硬，神色尷尬“行了，馬老師，玻璃不用賠啦，但這事多危險呀，樓下要走個路人，哎呦喂，這玻璃掉下去，可別把人再傷著啦，馬老師，玻璃就不用賠啦，但還是拜托您下去把玻璃渣收拾一下吧，哎呀呀，別再扎到什么貓貓狗狗啦”徐銘一看著嘰嘰喳喳的胖女人，和王衛(wèi)健對視一眼，兩個人默契的笑了起來，隨后一同去樓下收拾玻璃碎片，“馬老師，您就帶著您的學生好好轉著看吧，我旁邊還上課著呢，就不陪了，但還是要請您讓學生們安靜些，現(xiàn)在呀，來我這里上補習班的學生確實多，尤其是我們這個先飛學校，師資水平越來越高，想來上課的學生啊，都要排到馬路對面去了，馬老師，當初就想讓你過來幫我，現(xiàn)在好了吧，我瞧瞧，這帶的都是什么？高三尖子生嘛？”被稱作王老師的女人伸出一根白蔥般的粗手指，點指著蔣敏彤等人，“你這個老師怎么說話呢??！怎么可以......”馬老師伸手制止住情緒激動地蔣敏彤，“王老師，如果上課忙，您就先去吧，我?guī)е鴮W生收拾一下，看看就走了”，紅裙女人扭著水蛇般的水桶腰在一陣冷笑聲中離開。
馬老師回到講臺，仍舊努力做出一副斗志昂揚的狀態(tài)“同學們，我們以后的返校點就定在這里，雖然要面對的問題和挑戰(zhàn)都很多，但我相信大家是有信心的！”，徐銘一和王衛(wèi)健收拾好玻璃殘渣后回到教室里，“怎么了？”馬老師見大家沒有什么反應，都蔫巴巴的“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地方嗎？同學們！”，眾人側目，徐銘一的嘴巴掉在地上，馬青青老師不以為然“這里的條件是差了點，但你們不知道，這個先飛補習班，是一中文理科尖子班的補習據(jù)點”徐銘一不屑的看著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裝滿了玻璃碎片，“傻孩子們啊，你們還不明白嗎，老師把這里定做返校，你們將來就可以聽到一中老師的補習課了啊”馬老師在講臺上急促的拍著手，“免費的嗎？”，“啪”馬老師輕拍一下黑板，粉筆灰像小雪花一樣散落下來，馬老師半開玩笑的說“徐銘一啊，都什么時候了還在乎錢，一中老師的課可不是你們隨便花錢就能聽到的，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好機會，就算是花點錢，也是很值得的”，“可是馬老師，這個教室坐不下那么多人吧”劉星推了推眼鏡，環(huán)視了一圈教室，“擠一擠還是可以坐下的嘛”馬老師依舊樂觀，“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馬老師，我們真的要在這里返校嗎”蔣敏彤的話音中帶著些哭腔，馬老師拍拍手上的粉筆灰，認真地對班委們說“這里的好處你們目前還感受不到，試過幾次后你們就會明白了，現(xiàn)在大家和我一起去學校旁邊的狀苑”，“啊？馬老師，去狀苑干嘛？”王衛(wèi)健捂著肚子“好餓啊，早上什么都沒吃呢”，馬老師揪著王衛(wèi)健的耳朵往門口拖“走，老師請你們吃面”
徐銘一所在的高中邊有一所住宅小區(qū)，取名為“狀苑”，與“狀元”同音，博一個好的口彩，去年學校出了一個全省的文科狀元，小區(qū)房價也借勢漲了一波，甚至有實驗學校的學生家長也跑到狀苑來買房，似乎住在這樣的小區(qū)，自己的孩子也能沾上好福氣。
馬青青老師領著眾人走進狀苑小區(qū)6棟606室，一個三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的小屋，客廳較空曠，堆放一些還沒有拆封的桌椅板凳，王衛(wèi)健在廚房里翻了翻柜子，發(fā)現(xiàn)都是嶄新的碗筷“馬老師，這些都是新買的嗎”，馬老師正在忙著和柳昉拉展一張碎花桌布，沒有理會王衛(wèi)健，抬頭看了看正在四處游蕩無所事事的女生們“丁嘉欣，蔣敏彤，李木子，你們現(xiàn)在開始收拾屋子，把廚房的碗筷都洗干凈，屋子再打掃一下，列個清單，看看還缺點什么，徐銘一，你們幾個男生把所有塑封的桌椅都拆開擺出來”，“馬老師，這些確實是新碗啊”王衛(wèi)健從廚房的柜子里掏出一個白瓷碗，在手里翻了翻，“正因為是新碗才要過一遍水呢，同學們吃壞肚子還怎么備戰(zhàn)高考”，徐銘一坐在里間大臥室的高低床下鋪細細品味這句話，徐銘一想起來上周在吃完鐵鍋燉羊肉后，馬老師有意無意的詢問了一下大家每天中午的情況，難道這就是馬老師在家長會上說的“小飯桌”。
為了讓家遠的走讀學生能夠在中午吃上一口熱乎飯，睡上一個安穩(wěn)的午覺，馬青青老師特意在學校旁邊的狀苑小區(qū)租了這樣一個三室一廳的小屋，而這件事情在昨天開家長會的時候就已經(jīng)向部分家長做出了傳達?！榜R老師，咱這個小飯桌，都有誰會來呀”徐銘一從里屋走出來向馬老師提出問題，馬老師拎著拖把直起腰，打開磨砂水杯喝了口水“人員名單還沒有完全確定下來，周一去班里，各個小組長再做一個統(tǒng)計，看看各自小組有哪些同學是真的需要來小飯桌，我預估了一下，這里大概能容納10-12名同學，但一開始不要那么多人，人數(shù)慢慢再增加”，徐銘一抱著一床被單走回屋里，他不明白一個小飯桌而已，為什么需要慢慢增加人數(shù)，但直到后來他才理解馬老師這樣做的深刻含義，而小飯桌也成為了高三4班所有重要事件的風暴中心。
蔣敏彤拿著掃把從馬老師面前飄過，“優(yōu)先考慮班委，像蔣敏彤和丁嘉欣就可以留在小飯桌”，“??？馬老師，不要吧”蔣敏彤撇了一眼里屋正在整理床鋪的徐銘一“馬老師，我就不來這里了吧，其實我家離學校也不算太遠”，“不遠嗎？你每天中午回家吃完飯沒時間午休就要來學校了吧，林老師和我說過多少次，你下午的英語課總是特別沒精神”，蔣敏彤嘟嘟嘴，抓了抓手中的掃把。
經(jīng)過一下午時間，這間三室一廳的小屋被收拾的更加干凈整潔，三間臥室共計擺放了12張高低床，每間房中各放了4張，廚房擺著一個和徐銘一一般高的電冰箱，塞滿了女生們從超市買回來的雞鴨魚肉和牛奶，兩袋大米、兩袋面粉被王衛(wèi)健和劉星從1樓硬生生扛上了6樓。馬青青老師特意下廚做了土豆燒牛肉和年糕排骨犒勞幾位班委在這一天的不辭辛勞，平時看上去只沉浸于學習的李木子試著做了一個蔬菜湯，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而徐銘一也祭出了自己的拿手看家菜，西紅柿炒雞蛋。一盤西紅柿炒雞蛋，蔣敏彤一個人便吃掉了三分之二，在柳昉每每想要夾起一塊外焦里嫩的金黃雞蛋時，都會被蔣敏彤有意無意的用筷子碰開，然后順勢夾起后放到了馬老師碗里“馬老師呀，您嘗嘗看徐銘一的西紅柿炒雞蛋，我覺得，特別好吃，還很有營養(yǎng)呢！”，馬老師嘗了一口后看著徐銘一“手藝不錯啊，小徐，看來在家沒少幫父母干活”，柳昉臉色鐵青，端起空碗起身向廚房走去，徐銘一也跟著跳了起來“我來洗碗吧，我來洗碗吧，在家都是我洗碗的”徐銘一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有什么問題，王衛(wèi)健先捂著嘴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徐銘一眨眨眼睛，瞬間明白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親昵，像是一對居家過日子的小兩口，趕忙解釋說“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在我家洗碗啊，我在家都是我媽讓我洗碗的......”，柳昉放下碗筷后立刻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絲毫不在意飯桌上的說笑。
酒足飯飽后，馬青青老師讓女生們先行離開，留下三個男生打掃衛(wèi)生“王衛(wèi)健呀”馬老師端著一杯熱茶坐在沙發(fā)上，“怎么了，馬老師”王衛(wèi)健正在認真擦桌子“從下周一開始，你負責組織四位小組長給同學們登記早餐”，“早餐？”，“嗯，讓組長記下每位同學需要的早餐，然后給大家買回來，這樣既能讓同學們安心學習，也不會餓肚子”，王衛(wèi)健扔掉手中的抹布“行啊，馬老師，這個事情交給我，沒問題的！”，馬老師笑著說“不行也得行，我已經(jīng)在家長會上向全體家長告知了這件事情”，徐銘一走過來拍拍王衛(wèi)健“可以的，高三4班早餐特派員”，“徐則成同志，《潛伏》看多了吧”，“黨國需要你呀，以后你的代號就叫大頭，記住了嗎，每天早上七點，會廣播呼號三遍，大頭，大頭，大頭，哈哈哈”，“好了，別鬧了，徐銘一，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也先回家吧，劉星和王衛(wèi)健你們倆再坐會，我還有事情沒說完”馬老師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哦，好......”徐銘一背起雙肩包，這種獨自離開的感覺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