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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高明

第八章 煉嬰陣

秋歌高明 雪肅竹 4803 2019-06-20 20:38:50

  第八章煉嬰陣

  高歌明明白許多道理,許多曾經(jīng)在古森之境里父母親沒有交給她的道理。

  比如人是很會撒謊的,哪怕穆怡瑯滿目柔情地笑著,她也會是你的殺母殺父的仇人;比如人心是可以自私到為一己私欲強(qiáng)加給別人痛苦的,如黑發(fā)貴族的階級統(tǒng)治,如陳子皓的惡毒;再有就是在險惡之中,有些事不該憑著一時的血熱去闖,否則天知道你會有多慘。

  可是明白不等于去做,她依舊憑著她的沖動去做著那些招來災(zāi)禍的事。

  比如反抗穆怡瑯,比如那一天在陳子皓已經(jīng)出逃后還去陳府練武場,孤身去闖“煉嬰陣”。

  煉嬰陣是東郡的一種殘忍邪術(shù)。以孕婦肚中胎兒作為煉品,煉得月份越足越好。一陣十六胎,胎胎嬰兒都在陣法施力下被奪魂去志,成為一出生就無心無腦的走尸,名為“嬰役”。嬰役嗜血為生,成長速度極快,并且任主人差使。

  知道和看到帶來的沖擊力是不一樣的。

  陳子皓被抓住后,高歌明憑借他的耳朵蒙混過陳府靈器的搜檢,很快便取到了天狗丹的陽丹??僧?dāng)她回關(guān)押陳子皓的地方時,卻發(fā)現(xiàn)此人逃跑了。

  高歌明雖知道此人多半已經(jīng)逃回陳府,只是被自己如此羞辱折磨,不好意思聲張。但陳府內(nèi)苑這段時間一定會加緊對自己的防范,自己絕對不宜再去那里。

  但她終究滿心疑惑,又擔(dān)心無發(fā)會有奸細(xì)會兵,于自己去淤城不利,于是便在裘任全待在蘭臺的那幾日又犯險去了陳府的練武場。

  她看到的是十六個銀發(fā)婦女被困在地面上的殘忍一幕,她親眼看見了煉嬰陣。

  那幾個銀發(fā)婦女,像畜生一樣被釘在陣法六角,她們渾身骯臟不堪,皮膚上都是青紫色的傷痕。幾個靈師衛(wèi)看守著她們,像喂豬一般灌給她們一桶桶糊狀的食物,然后便當(dāng)她們不存在一般地在一旁打牌取笑。

  高歌明藏匿在練武場邊的矮樟樹上,黃橙橙的燈火中,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婦人們臉上的痛楚與屈辱。

  竟是這樣的。她明白了,所謂禁術(shù),不過是要做得隱蔽些罷了。只要權(quán)勢夠大,把人當(dāng)豬狗般對待又如何?可她們不是豬狗啊,她們本應(yīng)是和家人共同暢想著孩子模樣的母親啊。。。

  她們的腹部高高隆起,肚皮呈現(xiàn)出粗而紫的靜脈,那筋脈輕輕地跳動著,詭異而可怖。孕婦們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卻連呼號都不能夠,因為她們被拔去了舌頭。

  “唉,你說——這嬰役和尋常胎兒有何不同???”一個靈師衛(wèi)放下手中的牌,突然抬頭向同伴發(fā)問。

  “能有什么不同,就丑點嘛?!绷硪粋€靈師衛(wèi)笑了笑,回答道。

  “真的?”

  “那我還能騙你,不信你剖開看看?!闭f著眾人大笑起來。

  那個開始發(fā)問的靈師衛(wèi)吐吐舌頭,聳聳肩道:“可別坑我了,我要是壞了這陣,老爺還不得要了我的腦袋?我也就只能這樣取取樂咯?!闭f著,走到其中一個孕婦跟前,作勢要踢她的肚子。

  眼見如此,高歌明再也藏不住了。

  她一揮手,用靈氣震得那靈師衛(wèi)后退幾步,跌落在地。那靈師衛(wèi)經(jīng)她一擊,正自狐疑,怒道:“哪個王八羔子戲弄老子?”卻見同伴皆是鴉雀無聲,眼前一個女子冷冷地持劍望著他。

  彼時高歌明在盛怒之下,褪去了墨果的黑色,一頭暗紅的頭發(fā)蓬松地半披散著,張揚而飄逸,一望便知其身份。再加上她用強(qiáng)盛的靈力使幽冥劍藍(lán)光明亮閃爍,顯得極為駭人。

  那跌坐的靈師衛(wèi)顫著手想發(fā)煙花彈,高歌明上前,一劍削了他拿著煙花彈的手。斷手處,鮮血四濺,煙花彈也飛到一半就重重墜地。眾靈師衛(wèi)聽見同伴的慘叫,都毛骨悚然,作鳥獸散。

  高歌明快步向前,走到陣邊,試圖用幽冥劍展開綁縛著孕婦們的鎖鏈。一下、兩下。。。鏈斷開,閃著如巖漿般的紅光,可斷開不到一瞬,那鏈又似有生命般地自動合上了。

  怎么回事?她再一遍遍地砍,那鐵鏈只是一遍遍地合上,一切都是徒勞。

  地上的孕婦們神色木然,如垂死之人,高歌明一遍遍奮力揮劍,砍得淚眼模糊。

  不成嗎?那就快,再快!高歌明恨自己,誰她也救不了。那陣法,那陣法先生曾是交過的!在圣山的時候,她是多么無知,多么驕傲啊。那時先生說起煉嬰陣,她一聽說是無人會使的禁術(shù)就不屑于細(xì)聽了。尹楓諷刺她偷懶時她高歌明是那樣張狂地說,說自己不學(xué)無用之事,只要學(xué)最強(qiáng)的心法武藝。對,她從小就只想著殺敵立威,成全自己的虛榮心!

  多可笑,那時不明白艱險悲哀卻又總是那樣自以為是,于是今日便注定要受著這一切,看著那些母親們被釘死在地上,當(dāng)做牲口一樣地被蓄養(yǎng)、宰殺!

  她砍著,毫無意義,忘了時間與危險。

  靈師衛(wèi)軍隊趕來了,眾侍衛(wèi)沖鋒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她也渾然不覺。

  她眼前只有婦人們——枯白的皮膚、干裂的嘴唇、幾許哀慟幾許木然的眼。。。那個婦人,她的嘴下長了一顆痣,她記得那叫富貴痣??蛇@悲慘的銀發(fā)婦人,可曾見過一眼富貴顏色?銀發(fā)的百姓,連安寧都難守。

  高歌明移不動步子,背后有刀刃的風(fēng)聲,她也只是機(jī)械地閃身、提劍、格擋。她用著那些殺敵立威的招式,她上演過千百次的本事足以讓她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掌握他人的生死。但她沒有快感,她只是深切地覺得可悲。

  不論是任人魚肉的銀發(fā)孕婦,還是助紂為虐的靈師衛(wèi),甚至是無力救贖、只能麻木殺戮的自己,都是天地間最可悲丑陋的東西。

  幽冥劍的藍(lán)光炫然環(huán)繞著高歌明,那不是什么值得敬佩的利器,只是將高歌明與外界隔離的屏障。

  用殺戮抹去痛苦,能得到的也只有麻木。太無力了。

  渾渾噩噩的屠戮之中,身旁再無一人敢近。藍(lán)光停下時,高歌明和對面的敵人一樣呆立著,眼神空洞。

  一道金光射來,金光的源頭處,有一張惡毒的刻薄的臉。是陳子皓,他果然已經(jīng)逃回了陳府,舊傷未愈,頭上雙耳處還裹著布巾呢,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先置他人于死地了。

  “殺啊,放箭??!愣著干嘛!”陳子皓一腳踹向身旁的靈師衛(wèi),大叫道。

  那傲慢可憎的嘴臉?biāo)查g瓦解了高歌明的麻木,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一種冰冷的恨意,清醒了不少。

  “唴”,她喜歡聽見的,幽冥劍阻隔其他兵器時響聲。四面的箭矢飛來,她一面格擋著,一面往陣法中退去。

  這些箭矢沒什么,只要運靈氣到掌,用風(fēng)式繞出弧形格擋反擊,便可彈開所有箭矢,突出重圍。

  高歌明立即提氣揮掌,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力在體內(nèi)滯住了。怎么可能?自從那年傷愈3后,從未有過這樣的事啊。

  她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陣法中心,一定是這煉嬰陣的問題。她又想挪步出去,但腳卻似被膠住一般地動不了。

  一股強(qiáng)烈的怨氣升騰起來,環(huán)繞四周,于高歌明身旁游走。那團(tuán)黑氣擋住了箭矢,卻也困住了她。

  “這劍魔又在使什么妖法?”一個靈師衛(wèi)忍不住犯嘀咕。

  不是妖法,而是陣法失常了。這煉嬰陣上不知已經(jīng)殞命了多少婦人嬰孩,亡靈無數(shù),陳家的人也不愿意為這些賤民的魂魄念誦往生咒平息怨氣,怨氣積攢起來,又經(jīng)高歌明前面的一番砍動,終于被激發(fā)了出來。

  高歌明只覺此時有千萬怨魂在耳邊同時哭號哀叫,聲音像尖銳的爪子般劃刻著、撕裂著她的靈魂。她竭力默誦心法自定,卻也只能勉強(qiáng)做到不被侵?jǐn)_心智。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敵人還在外頭虎視眈眈呢。

  “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彼蛋祵ψ约旱?,“借力打力,駕馭萬物?!?p>  高歌明下定決心,伸手向身旁的黑氣抓去,在手上燃起藍(lán)色的靈火。黑霧狀的怨氣頓時吞噬了藍(lán)光,接著迅速涌入她體內(nèi)。

  千萬種怨毒與憤恨縈繞在她心頭,她強(qiáng)運心法,企圖與之共鳴。

  悲、憤、驚、妒,化作了強(qiáng)盛的戾氣,高歌明接受著冤魂們喃喃的無休無止的痛斥與怨懟。她的額上冒出冷汗,因為她正搏盡全力地引怨氣到正途。

  終于,一點一點,怨氣被她引到了右掌,高歌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朝地面一擊——頓時,飛沙走石、黃沙漫天。陣法中心余留一個巨坑,怨氣沖出高歌明體內(nèi),尖叫著四散而去。

  高歌明驚險萬分地用遁地術(shù)逃走,只是自那時起便于體內(nèi)殘留有怨氣。于是她使用過怨力的手掌總是時不時地范痛,并且離陳府越近,就越是嚴(yán)重。

  從蘆葦蕩回到密室,聽完高歌明描述,裘任全久久無言。安慰?還是責(zé)怪她的魯莽?所有的話好像都是不合時宜的。

  “那天所以沒有及時趕去蘭臺接應(yīng)你,就是這么回事。所以,裘先生,你知不知道煉嬰陣的破法?”高歌明問道。

  “你。。?!濒萌稳珖@口氣,道“難不成你還想著去救人嗎?”

  “是?!备吒杳鼽c點頭,道,“我見到她們了,再丟棄她們在那樣的地方,就像把自己的靈魂也丟了一半在那里,不可能再心安理得?!?p>  裘任全聽了這句話,心中更是如遭雷擊一樣,難受起來。他思索一會,道:“高劍尊這樣厲害的人,才有資格尋到自己的每一屢魂魄,完完整整地活著吧?!?p>  高歌明歪著頭看他一眼,道:“人本無貴賤,誰都有完完整整活著的權(quán)利?!?p>  裘任全低頭,深深地看著高歌明,點點頭道:“若。。。若我也有一縷魂魄丟在了陳府,高劍尊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是也有資格去找呢?”

  高歌明點點頭,堅定地道:“當(dāng)然有,而且我們會幫你。”

  “當(dāng)真嗎?”

  “當(dāng)真,就如你一直幫我們找天狗丹一樣。”高歌明笑道。

  裘任全點點頭,垂眼道:“高劍尊,煉嬰陣之所以被禁,不僅僅是因為它殘忍,還因為這是一個死陣,不取出嬰役是沒有辦法讓鎖鏈放開孕婦的?!?p>  “所以毫無辦法嗎?”高歌明低了低頭,道。

  “不,取出嬰孩。剖腹取嬰,只要在鐵索放開孕婦后即使為她們療傷即可?!?p>  “好呀,我的靈力應(yīng)該是可以暫時幫她們止血療傷的?!备吒杳髋d奮地輕輕拍了拍手,道。

  “只是,陳府那般嚴(yán)防死守,高劍尊你——你怎么能呢?”

  “不試試怎么知道。”高歌明一笑,道,“反正我死不了?!?p>  裘任全嘆了口氣,接著神情嚴(yán)肅起來,向高歌明作了一揖,道:“高劍尊適才說每個人都有資格完完整整地活著,那如果裘某想要回去拾起自己丟失的一片魂魄,高劍尊會不會同意呢?”

  高歌明愣了愣,隨即笑道:“我說過,我們會幫你?!?p>  “多謝?!濒萌稳鹕?,道,“裘某要救一人,在陳府。高劍尊還愿意幫我嗎?”

  “你要救的,想必是極要緊的朋友吧,不說別人,我高歌明一定鼎力相助?!?p>  “不是,不是。我從小便少有朋友?!?p>  高歌明握了握拳頭。

  “說來慚愧,我要救的人,我連她的姓名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她身在陳府。”裘任全垂眼道。

  高歌明“哦?”了一聲,隨即笑道:“我知道了,是她嗎?那位從西郡來的文奴姑娘?”

  “你記得真清楚。”裘任全嘆道。

  “沒錯,不知怎么的,我總是一想到她就不安。我也曾寬慰自己說,人家已經(jīng)是陳府的人了,用不著我來管,況且像我這般無用的人,又能管什么?可今日我聽見你,高劍尊,的話,我才明白,丟棄一個和我一樣微賤的受逼迫的人在困境里,就像是丟棄了自己的靈魂。我的不安,不會因為自我寬慰而減弱分毫。因為我已經(jīng)見到她了。”

  高歌明點點頭道:“如此,裘兄倒不必蠻闖。那位姑娘想必也不是陳府的要緊人物,他們不會看守她吧?”

  “是?!濒萌稳c點頭道。

  “那么明日你同司徒隱一道去吧?!备吒杳黪久嫉?,“明日靈帝派來的刺史到陳府做客,陳府會大宴四方。你和司徒隱一道進(jìn)去,趁機(jī)帶出那姑娘,至于她的家人,叫司徒文妹妹在西郡先行安置好便是。”

  “是。多謝了?!濒萌稳忠灰荆t疑道,“那你呢,你怎么辦?”

  高歌明一笑,道:“我會趁陳府大宴時,靈師衛(wèi)空缺,去練武場的煉嬰陣一搏,救出孕婦到春蘿、秋蘿那里,就到渡口與你會合?!?p>  裘任全只好遲疑著點了點頭。

  “我們明晚要搭乘的渡船,不是無發(fā)會的,是一條黑船,船老板可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备吒杳餍χf,“所以如果寅時等不到我,就趕緊上船走人吧。”

  裘任全愣住,看著高歌明的笑容,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不是個男寵嗎,怎么還敢叫你們幫他救女人?”司徒隱噴出一口茶,問道。

  “你在說什么胡話呢?”高歌明橫了他一眼,道。

  “不是嗎?有說他是我姐姐的男寵的,也有說是我姐姐送你的,難道不是嗎?”

  “混賬東西?!备吒杳魅滩蛔≡谒^上敲了一下,道,“我關(guān)你關(guān)得這么死,你哪里聽來這些瞎話?!?p>  “哎呦!”司徒隱摸了摸頭道,“仆人頗多嘛,看你們都對這文弱書生禮敬有加的,難免悉悉索索傳出閑話來?!?p>  “我對旁人不禮貌嘛?”高歌明搖頭道。

  “對我反正就。。?!?p>  “閉嘴吧?!备吒杳餍Φ?,“你要是幫裘兄做好了這件事,我就不關(guān)你了,怎么樣?”

  “真的?”

  “真的?!?p>  “幫不幫?”

  “幫?。∧悴怀源拙秃?。”

  “我吃個屁醋。”高歌明翻了個白眼,揮手道,“那我走了,但愿你這回能辦件好事,也叫你老子、你姐姐開心點?!?p>  “是是是?!彼就诫[目送著高歌明離開,道。

  待高歌明走遠(yuǎn),司徒隱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好事我還辦得少么,陳子皓回府的苦頭不就夠你吃了。嗯。。。女人,那個女文奴,聽起來挺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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