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河也從后方趕上來,看到許明川獨自一人立在原地,便知道他也并未能占到什么好處,“太子殿下走這么快莫非是為了提前出來賞月?可惜了公子有情,佳人無意啊。”
“父皇讓我們兩個人一起陪她,本宮只是謹(jǐn)遵圣意罷了,”許明川早已習(xí)慣了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并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四弟不去貴妃宮中同度中秋,巴巴地追出來做什么?莫非也是為了佳人而來?”
許明河幾乎在瞬間便想到了該用什么樣的話來踩許明川一腳,可他還未出聲,便聽到許明川爽朗一笑道:“四弟若是想去追她,便去罷,本宮可要回宮于母后一同賞月去了。”說罷轉(zhuǎn)身離去,繡著四爪金龍的衣袍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逐漸消失在許明河的視野中。
他看著許明川離去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晦澀難懂的光。
慕容蘭早早立在宮門口,見葉綠蕪飛一般地從昭陽殿方向竄出來,無奈一笑:“就知道你在里面呆不住,怎么這般猴急地跑出來?我不勝酒力,眼看著這宴會快結(jié)束才準(zhǔn)備出來醒醒酒,怎么又耽擱了這么久,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葉綠蕪秀眉微蹙,將皇帝方才的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慕容蘭,“大姐姐替我想想,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蘭驚訝道:“這可不像是一時興起,只是這圣上心中所想咱們也不能知道。不論怎么說,這好處既然給了你,受著便是了,此事的原因想必過幾日便會有人按捺不住地告訴你。”
葉綠蕪點點頭,現(xiàn)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慕容蘭今夜要回衛(wèi)府,故而這回程的路上便只有她一人了。
葉綠蕪獨自一人坐在馬車上,心中有些煩悶,便將車簾撥開一半,任憑微涼的夜風(fēng)吹在臉上。正值中秋佳節(jié),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就連擺攤的小販都早早回家與家人團(tuán)聚了。她心中不禁有些惆悵,幼時的中秋是怎么過的,大多都已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一大家子人在涼亭賞月,她早早便困了,哭著喊著要回去睡覺,母親也總縱容她胡鬧。
后來到了嵐山,一到中秋便也是弟子們各自歸家團(tuán)圓,剩下些無父無母的也三三兩兩對酒當(dāng)歌,她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種情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細(xì)細(xì)回想,似乎是從詩瑤離去后便是如此了。那個陪她度過初至嵐門歲月的少女,一笑起來雙眼便瞇成了一條縫,總是舉著她新得來的物什來給自己看。一朵花也好,一只鳥也好,都能夠讓她開心很久。
“小蕪快看!這可是我新發(fā)現(xiàn)的寶貝,只給你一個人看哦!”
這般純潔天真的少女,輕易便信了血危樓惡賊的鬼話,被擄走后再無蹤跡,不知生死。
忽然,馬車的一陣震蕩將她從回憶里拉出,“這是怎么了?”
車夫焦急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岸〗?,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乞丐,沒傷著您吧!”
這想必也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在這團(tuán)圓夜中獨自在街頭流浪。葉綠蕪心中惻隱,柔聲道:“我無事,期魚,給那乞兒一些銀錢,讓他今晚好歹有個住處吧?!?p> 期魚低頭應(yīng)是,附身出了馬車,將她荷包里的幾顆碎銀子遞給那乞丐:“我們小姐不忍你中秋佳節(jié)還在外乞討,這一點錢你便拿去做個小買賣吧?!?p> 對于自己來說這不過是一點極為微末的施舍,可對于那個乞丐便能改變他一生的命運。自從入了京城開始,自己的命運便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而去,既然已被迫踏入了這轆轆紅塵之中,便要活出另一番景象。
她在門口下了馬車,眼角撇到在拐角處的陰影里,似有人影晃動。不知這人是在這里等著自己回來還是一路跟著自己回來的,形跡鬼鬼祟祟,看來不論是哪一種都是來者不善。
這么想著,葉綠蕪右手一翻,一道魂力便直直飛去,陰暗的角落里頓時泛起了火光。不多時,那人便抖著衣服下擺跑了出來,身上還背著長刀,看起來是個侍衛(wèi)。
期魚立刻擺出大丫鬟的架勢,向前一步將葉綠蕪護(hù)在身后,凌厲道:“哪里來的宵小之輩,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你是當(dāng)我太尉府的護(hù)衛(wèi)都是擺設(shè)嗎?!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把他捆起來送去金執(zhí)吾,若是沖撞了小姐你們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p> 說罷便有四個五大三粗的護(hù)衛(wèi)手中拿著繩索聞言而來,要捆了那侍衛(wèi)。
“二小姐,小人是奉命前來給小姐送東西的啊!”那侍衛(wèi)一看情況不對,連忙跪地道:“小人這里還有榮王府的對牌為證!”
葉綠蕪揮揮手示意護(hù)衛(wèi)們停下,對那侍衛(wèi)道:“你家主子是覺著我不通禮儀,粗鄙不堪嗎?”
“二小姐何故這樣說?”那侍衛(wèi)愣在原地。
葉綠蕪神色嚴(yán)厲,“他難道不知派你前來送東西給我是私相授受?可想在他眼中我若不是不通禮儀的粗鄙之人,便是可以輕易接下男子之物的放蕩之人?!?p> 那侍衛(wèi)連忙辯解道:“二小姐還是先看看主子托我?guī)淼臇|西吧,主子說了保準(zhǔn)二小姐會喜歡!”說罷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玲瓏的錦盒,打開之后從內(nèi)傾瀉出了一片光華。
“我道是什么呢,原來只是個夜明珠?!比~綠蕪輕蔑一笑,“仙家至寶我也見得多了,此等凡物又怎會放在眼里?”說罷轉(zhuǎn)身拂袖離去,那護(hù)衛(wèi)在原處不該如何是好。
“欸欸欸,你怎么還不走?。s王府的侍衛(wèi)怎么也和市井流氓一般胡攪蠻纏。”期魚秀眉一蹙,叫那幾名護(hù)衛(wèi)接著向前,“我們小姐都說了,還不快帶著你的東西回去向你主子復(fù)命?若還要在太尉府門前糾纏,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侍衛(wèi)一看陣勢不對,連忙收起夜明珠灰溜溜地走了。
期魚回到屋中后替葉綠蕪卸去首飾,又細(xì)細(xì)侍候她沐浴完畢,看著她倚在窗前的身影,有些欲言又止。
葉綠蕪見她如此忐忑,便啞然失笑,柔柔道:“你這是怎么了,方才在府門口痛罵那侍衛(wèi)的時候可不是這個唯唯諾諾的樣子。何況你也知道我并不會罰你,有話就說吧。”
期魚定了定心神,鄭重地跪了下來,面色誠懇道:“奴婢是做下人的,在外面也聽了不少高門大戶的閑言碎語,這榮王府中尚未有正妃,是不能出現(xiàn)有名分的侍妾的。可就算這樣,聽說也是通房丫頭一大堆,這府中稍有姿色的女子怕是都已經(jīng)不清白了。”
葉綠蕪將她扶起來,柔聲道:“隨便議論一位親王,若今日你的話傳出去,是免不了牢獄之災(zāi)的。你既知如此,卻還是將榮王府之事說與我聽,便是將自己的性命都交給我了。那么你這番話是什么意思呢?你是否也覺得我會與榮王府有瓜葛?”
期魚咬了咬唇,遲疑道:“奴婢也知道小姐不是那種貪慕富貴的人,可榮王畢竟是天家貴胄……若是對小姐上了心,恐怕會很麻煩?!?p> 葉綠蕪笑笑,“管他是什么榮王貴王的,我絕不會去沾染半分。何況我本就是一介孤女,他又怎會真心對我上心?不過我倒是真不知道他此舉何意了?!?p> “小姐能這樣想我便放心了,奴婢也是怕小姐誤入火坑啊!”
“行了,”葉綠蕪伸出手指點點期魚的額頭,“你去找一下溫余,跟他說明日用過早飯就出發(fā)去找大師兄?!?p> 在期魚離去之后,她感到一縷魂力正在慢慢接近她,她心頭一動,右手便已聚起了火刃。
在那魂力破窗而入時,她也緩緩舉起右手,就要劈下。那魂力像是感到危險一般,開始停在原地閃爍了起來。
它這是在害怕我?
葉綠蕪收起魂力,用指間碰了碰那團(tuán)魂力,它忽然間光華大盛。
那團(tuán)光上下跳躍著便要往她手心里鉆,她只得掌心向上托住它。在它接觸到掌心的一瞬間,化作一輪小小的明月,散發(fā)著柔柔的光。
再仔細(xì)看時,上方還有兩行小字:今昔明月夜,天涯共此時。別卿十余載,明月示吾心。
葉綠蕪輕輕讀完后,那明月便化作一簇光塵消失了。
這小逸……會的花樣還挺多的,她心中暗笑,倒是一貫的會哄自己開心。在她今夜的夢中,定會一直懸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蕭宸逸背對著燈火站著,整張臉都被籠罩在一片陰翳之中。
“今日之事當(dāng)真如此?”他沉沉道,“許明河當(dāng)真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銀牙單膝跪在不遠(yuǎn)處,抱拳道:“一字不差?!?p> “哼,昌國皇帝倒是教出一個好兒子?!彼淅涞溃虚W過一絲陰狠,“終有一日,他會未今日之事付出代價的?!?p> 銀牙不敢出聲,只能盼著蕭宸逸快些洗去怒意。
第二天一早,葉綠蕪用過早飯后便打點好期魚:“我此行一去,短時間內(nèi)是回不來了,為了不落人口實,你還是帶著園子里的丫頭們一起去牡丹苑里住著吧。圣上每月送來的份例便由你替我收著,你做事我很放心。”
期魚感激不僅,也深知葉綠蕪此行不能帶著自己,便一字一句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將牡丹苑打點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好讓小姐一回來就能住的安心?!?p> 葉綠蕪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如此,我就走了?!?p> 在逃離嵐山之時她身上只帶著一個荷包,里面裝著一些散碎銀錢。若不是慕容華及時出現(xiàn),他們二人只怕要賣藝為生了。而此刻她帶上了足夠的錢財與幾身換洗衣物,才安心地出了門。
溫余在門口等她,見她前來,立刻接過她手中的行囊,“這幾日我悄悄去大師兄那里看過,路線已是爛熟于心,小蕪放心跟上便是?!?p> 葉綠蕪有些不好意思,“這些事本該我也去的,倒是只麻煩了你一個人?!?p> 溫余搖搖頭,嘴角牽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我這個小跟班當(dāng)然要做這些跑腿的事情了,小蕪只負(fù)責(zé)看著便好了?!?p> 二人相視一笑,便出發(fā)前往京郊。
那前來報信的人說的果然不錯,那個莊子雖長久無人居住,可如今一切都是整整齊齊,絲毫沒有頹敗的氣象。
二人一踏進(jìn)大門內(nèi),便被兩道赤紅的魂力打入體內(nèi),而后身體便絲毫不能移動。
“我說什么來著,這幾天總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今天終于送上門來了?!卞酚钭旖菗P著輕蔑的笑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馬勺,“嘖嘖嘖,我以為你就夠笨的了,沒想到這兩個人比你當(dāng)年還要笨,進(jìn)門都不看看有沒有陷阱?!?p> 溫余剛要開口辯解,就又聽到宸宇說:“這么笨的兩個人留著也沒什么大用,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蹤跡,不如就地解決了吧?!?p> 葉綠蕪心頭一驚,沒想到宸宇絲毫不給他們說話的機(jī)會,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重光幽幽從屋后走來,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馬勺先放下?!?p> 葉綠蕪這才反應(yīng)過來,哪有拿著馬勺威脅別人的,宸宇分明就是逗他們玩兒,又怎會真正要了他們的性命。況且聽他所言,溫余這幾日在附近打探消息之時便已被發(fā)現(xiàn)了,若是真的想要動手,他恐怕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
想到此處,葉綠蕪心中的恐懼煙消云散,眼神中也沒有了方才被驚嚇過后的神情。
宸宇睨了他們一眼,沒有解開他們的禁錮便轉(zhuǎn)身回了廚房內(nèi)。
“你們怎么來了?”重光走進(jìn)他們身前,“墨闕會趁聽楓大會之際攻入嵐門,你們斷不會在此時離去,莫非是嵐門覆滅,你們是逃出來的?”
葉綠蕪還未開口,重光便將事情的始末推測了出來,她點點頭,悲戚道:“所有參加聽楓大會的人盡數(shù)被墨闕會捉去,只有我們二人逃出生天。如今追著大師兄的腳步前來便是想由大師兄出面,連系起其他門派一同剿滅墨闕會,救出被她們控制的人!”
屋中的炊煙消失,宸宇桀驁的聲音破空而出,“你們那掌門可是當(dāng)著所有門派指責(zé)他獨占寒宵心法以謀求掌門之位,如今被俘卻要他來救他們出去,你們兩個也真是癡心妄想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