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兒郎,滿目敵首,入土已深。
見白云斷了,驕陽歸去,殘兵斷器,茍且稱孫。
欲上青天,缺情少意,振翅難留復又沉。
徒束手,嘆奈何世事,只笑孤人。
吾身誤罷吾魂,待半世消磨早入墳。
感青絲枯老,圍腰漸剩,一生渾噩,犬儒侵神。
頻顧回頭,丈夫無度,逆旅空游幾許真?
心心念,后經(jīng)年醉酒,不見紅塵。”
棠溪村中,有一個平日里無甚人問津的小算命攤,一柄寫著“知君生平”的旗幟豎在攤后,旗幟常年風吹日曬地,白色的旗面顯得臟兮兮破破爛爛的。
攤子老板是一個看不出年歲的老漢,此時聽罷這首《東仙》詞,捋了捋自己下巴上花白的胡須,沖眼前的中年人咧開嘴笑了笑。
“紅塵滾滾,你該見了。去吧,還了我的人情,以后咱倆相忘于江湖?!?p> 對面的男人仰頭喝了口葫蘆里的酒,也不答話,兀自站起身子轉身走去,腰間懸著的長劍磕得算命攤子晃動不止。
棠溪村向西五六百余里,有一個稍大些的村莊,這村子方圓七八十里,名喚“百里村”。
百里村正中間的閣樓是村長的家,三層高的閣樓把屋頂也建成了平的,又建了個樓梯通上來,房頂上立了一把大傘,傘下擺了一張桌子三五把椅子,便成了平日里村長會見熟客的地方。
此時這屋頂上的房檐上,坐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這少年望著右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兩只腳伸在外面,不自覺地晃動著。
“你在看什么?”
“聽譙叔,我那弟弟要回來了?!?p> 看著遠處彭家大院的彭浩然收回目光,沖著背后赤裸著上身的精壯漢子笑了笑。
被稱作聽譙的男人一屁股坐到彭浩然身旁,看著彭家大院的方向說道:“你家里被丟出去的兄弟可不少,你說哪個?”
“浩閑啊。”
聽譙沉吟了一聲,猛地一拍大腿,笑著說道:“知道了,那個當年被你爹用棍子打出去的孩子,哈哈,我記得他!”
彭浩然也“嘿嘿”一笑:“哈哈,浩閑去年自己改良了我家馭獸的藥,還用到了活人身上,藥性之大,直把村里的‘小霸王’給藥成了傻子,成了第一個被打出家門的送子,誰不知道彭浩閑的名頭?!?p> 聽譙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這才又開口道:“你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個規(guī)矩,孩子一差就過繼給人領養(yǎng),送就送吧,還得過個一年喊回來再瞅瞅,有的還要再接回來,圖的什么?”
彭浩然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幾輩兒傳下來的規(guī)矩了,家里現(xiàn)在來個叔伯都沒有,也不知道我們兄弟最后能有幾個在家了?!?p> 聽譙撓了撓自己的下巴,又問道:“浩閑過繼給誰了?”
彭浩然縮了縮脖子回道:“隔壁村鐵匠鋪,我前年被送去的地。”
“他啥時候回來?”
“說是明天?!?p> 入夜。
彭浩然在村長家吃罷晚飯,便要回村外的彭家大院,剛一走到大路上,正看見前方地上有一只黃白相間的小貓。
彭家家傳御獸之法,家中子弟往往少年時便以獸藥馭獸,這彭浩然年已八九歲,早已天天與獸為伍,此時見了一只野貓,少年人的心性便耐不住了。
彭浩然伸手入懷,捻出一點黑灰色的粉末來,三步并作兩步抓住小貓,一手捏開小貓的嘴,黑灰色粉末一下便倒進貓嘴里。
喂罷了藥,彭浩然清了清嗓子,大喝一聲:“走!”
小貓像是聽懂了人話似的,起身向前竄去,彭浩然忙樂呵呵地跟了過去。
一人一貓邊走邊跳著,不一會兒便出了村子。
剛一走出村子,前面的貓一晃一晃地跳在空中,還未落地,只聽得“刷”的一聲,貓身便像被刀砍過一樣,從中間斷開,前半身直落在地上,后半身骨碌碌地滾在彭浩然的腳前。
彭浩然一愣神,又一道白光沖著自己而來,這次彭浩然才勉強看清,是一把薄如蟬翼的飛刀!
危急時刻,彭浩然忙向后躺倒,急急避開這柄飛刀,還未起身,便看到斜前方樹上跳下一個黑衣人,剛落地便直沖沖地向著自己跑來,邊跑邊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握在手中甩直了,還舞了個劍花。
少年人這才回過神來,忙爬起身向后跑去,虧得彭浩然大家子弟,也是從小練過把式的,體魄雖不及大人,但也沒被黑衣人追上。
跑沒多遠彭浩然便看到了彭家大院,“與獸為伍”的門匾從未向如今這么入眼。
彭浩然還未放下心來,便看見前方路前已經(jīng)站了七八個人,個個一身黑衣,手里拿著或刀或劍的武器,看見自己后,也一齊奔了過來。
彭浩然無奈,只得急拐了個方向,往右邊跑去,跑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少年便只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已然快要體力不支,正好看見旁邊樹叢有些熟悉,彭浩然趕緊往那邊跑去。
找到個高點的樹,彭浩然慌忙連手帶腳地爬了上去,上了樹,才忙不迭地喘了口氣,往來時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黑衣人還沒追來,這才打量起自己身處的地方。
原來,彭浩然這一趟沒頭蒼蠅似地亂跑,竟然跑到了村子的公墓里來,樹底下雜亂的起了幾個墳頭,往前方看,稀稀拉拉的全都是村子里前人的埋骨之地,有幾個碑前還有沒被風吹干凈的紙灰和一些吃食。
彭浩然本就對這些神鬼之事不甚上心,這會兒也只是默念了聲先人莫怪,就蹲在樹上咂摸起剛才的事了。
“我彭家是百里村柱石,村子怎會有人敢追殺我?那定是尋私仇了,但我平日里也沒跟誰有怨,這會是誰呢?”
正想著,背后一條蛇猛然竄了出來,把彭浩然嚇的大叫一聲往后一仰,直楞楞地從樹上摔了下來,剛落到地上,一把刀帶著風聲飛了過來,直扎在彭浩然大腿上!
這一下可嚇破了少年人的膽子,彭浩然“哇”地叫了一聲,剛叫一聲,遠處“簌”地竄來四個人,圍著彭浩然站定。
為首的一人彎下腰,反手抓著彭浩然的下巴,往自己臉前拽一拽,掃視了一下,站起身沖著自己的同伴搖了搖頭,然后另外三人轉身欲走。
這邊彭浩然緩了口氣,知道自己安全了,剛想放松,卻看見為首的那人舉起了刀,緩慢而有力地向自己砍了下來。
這還了得!
彭浩然這時顧不上疼了,下意識地把插在自己腿上的刀拔了出來,刀上撕拉出一條自己腿上的血肉,橫著舉起來擋了一下。
刀直接被砸地脫了手,狠狠落在彭浩然的肚子上,拿刀的右手虎口也被震的滲出血來。
旁邊的黑衣人回頭看了看,嗤笑了一下,為首的那人好像有些惱羞成怒,一腳踢在了彭浩然面門上,又跟著一腳踢在腰部,直接把彭浩然踢在了旁邊的墳頭上。
這一下彭浩然可是動彈不得了,一臉的血順著脖頸流下來,滴在墳頭上,一會兒就把墳頭頂染紅了一片。
這時,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把握在手里的刀轉了一轉,搖頭晃腦地慢慢地向彭浩然走來。這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無門了。
彭浩然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衣人走來,嘴里還不住地大叫著:“救命??!救命?。 ?p> 就這兩句話功夫,黑衣人已經(jīng)走近了。
黑衣人在墳頭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彭浩然的臉,舉起刀來,把刀轉了一圈,刀尖沖下,猛地扎了下來!
那黑衣人的刀子落了下來,正扎在彭浩然的腰上,刀尖之下,刺出了一滴血珠。
黑衣人正要再往下使勁時,忽然背后響起了一陣風聲!
黑衣人忙向后看去,剛一扭頭便眼前一黑,接著便直楞楞地飛出幾步。
黑衣人在地上滾了幾滾才止住身形,忙看向自己剛站立的地方。
那里現(xiàn)在站著一個背負著雙手的中年男人。
此時春夏交際,白日里已有些悶熱,夜里也不怎么寒冷,但這中年男人竟喘著一身白色的棉襖。
可能是個病秧子吧。
這黑衣人想著,慢慢站起身來,腰還未挺直,便向后仰去,直楞楞地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其余幾個黑衣人趕緊跑來,離這個黑衣人幾步距離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黑衣人的脖子上不知何時扎進了一根樹枝!
這中年男人看不清臉,身子也有些僵硬地彎下腰,撿起來死去黑衣人剛遺失在腳下的刀,又挺直了身子,還未掃視一下眾人,便斜著向另一個黑衣人砍去。
這中年男人來勢洶洶,眾黑衣人都無防備,竟被這中年男人一刀便劈死一個,待得回過身上斬向第三人時,那黑衣人才慌慌伸手擋了一下。
這一招對上,那黑衣人竟像接不住似的,半邊身子都抖了一下,一只腳又往后退了一步,這才勉強站定。
這黑衣人站定后伸出沒拿刀的手往前攔了一下,說道:“兄弟且慢,花間會在此,還請通個姓名?!?p> 話未說完,那中年男人便使刀向前一刺,正中那黑衣人的腹部,那黑衣人這才倒抽一口涼氣,慌忙向后退了幾步。
這時為首的那黑衣人左手一揮,幾柄飛刀帶著風聲襲來,正中那中年男人的喉頭、心臟和腹部!
那被刺了一刀的黑衣人這才捂著傷口說道:“老大,你這慢了點啊,差點我也折這了?!?p> 話音未必,為首的那黑衣人喊了一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