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王十八郎,特來拜見剛才馬背上的高人....怎么是一群女子?誒,崔十二娘你也在?”來人正是王十八郎。雖然他話說的無理,但馬辛和崔若男都被他精雕細琢般的容貌震驚,只有崔十二娘在心里翻了一個白眼,福了個身,也不愿多看他了。
馬辛照例屈膝低頭行禮道:“奴婢不是什么高人,名辛,為主家訓(xùn)馬,都稱奴婢為馬辛”
王十八郎一聽,這個黑黑瘦瘦的女子不過是崔家的一個馬奴,瞬間臉上就帶了幾分輕視。這時轉(zhuǎn)念一想,自家可用得上這么一個馬奴,便努努嘴對崔十二娘道:“崔十二,你愿不愿意把這馬奴給我,我愿意用十個昆侖奴來與你崔家換?!?p> 昆侖奴多數(shù)精通水性,又身體強壯,還會馴獸,十分收到世家歡迎。
崔十二娘想也不想,從善如流地推辭說道:“王十八郎,恕難從命,十二娘今日是來向馬辛師傅學(xué)習(xí)騎藝的”
崔如男則在旁邊琢磨著,要是如此好看的小郎君向她要求什么事兒的話,怕是自己想也不想就會應(yīng)了。果然自家阿娘說的對,美色誤事兒。
“哦?”王十八郎從小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人,連去世家拜訪都要帶著自己的廚子。
只聽他懶洋洋地說道:“那我去求阿母,想來崔司徒大人也不會舍不得一個馬奴。”
馬辛雙腿一曲便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不愿...不愿”馬辛跪在了地上嚅嚅道。
她臉貼著地上,顏色慘白之際。
她還有一個幼妹,雙腿有殘疾,行動不便,若不是如此,她怎么會賣身于崔家,無非是想在這世道尋得一個庇護的角落,若是她離開了崔家,她的妹妹怎么辦!
接二連三地遭受到拒絕,十八郎只覺得一縷怒意夾雜著難堪在心里躥起。
“你一個奴婢,竟然不愿?”王十八郎雙眉擰成疙瘩,雙眼一瞪,嚇得崔若男也想跪下,幸好撐住了。
又嗤笑一聲道:“我看你這崔家的待客,簡直無禮”
“王十八郎,我相信若你去求王老夫人,阿公是一定會舍得家中奴婢,莫說奴婢,便是金銀珠寶,字畫玉器,哪怕家中的小娘子,都不會不允??赡阍脒^為何?”
令謹上前一步,將馬辛從地上扶起,下過雨后的地上還有些泥濘,她掏出帕子將馬辛的臉和手都細細擦凈后,抬起一張小臉,眼中迸發(fā)出駭人的精光道:
“那是因為我崔家敬重王家一門忠烈,為民而戰(zhàn)。金蒲城戰(zhàn),為保后方城池及城中百姓不被屠殺,城中糧盡,王老將軍夫婦屯部數(shù)百人,堅決守城。“
”在城中糧盡,煮食弓弩,鎧甲,吃其筋革的情況下,還反復(fù)誘殺敵軍,以必死之心和部屬堅守不屈守城四月后,終于等到援軍時,屯部包括王老將軍夫婦僅剩十一人,而城中百姓則極少傷亡?!?p> 王十八如何不知這段慘烈的往事,當年剛剛成婚的二叔和剛及冠的四叔都在戰(zhàn)場上被敵軍殺死,尸體被掛在陣前鞭打,自己的阿公在那一夕之間白了頭,臉上剎那間變得凝重。
崔十二娘無視,又一步逼近道:“這戰(zhàn)死的屯部兵眾,若是無宗祠,無論良賤,王家為其開祠,記入王家族譜,視其如子,享王家后人香火。王老將軍能做到此,王十八郎,你呢?”
王十八郎,你呢?你呢?這最后一句,似是猶如重錘錘在王十八郎心上。
崔十二娘見王十八的臉色已變,心下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對著一個少年郎太苛責。
出人意料的,王十八卻兩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彎,向著馬辛行了一個禮道:“十八郎錯了,不該強人所難。”
令謹心中還在打算,若是王十八郎真的不管不顧鬧到阿公處,她該怎么保下馬辛,要不要提升到折辱崔家的高度,此刻聽到如此干脆的道歉,不由地吃驚地看著王十八郎。
王十八郎難得地低著頭,似是自言自語道:“十二娘說的對,世家族對十八郎多有包容,都是看在我王家血肉忠烈份上,十八郎是踩在王家子孫的骨頭上任性,竟是我不自知?!?p> 令謹正想安慰一下王十八郎,畢竟人家是來崔家做客,被自己這么劈頭蓋臉地訓(xùn)了一頓,卻見王十八抬了眼,眼睛似灼灼有輝光地看著令謹?shù)溃骸爸x謝你,十二娘”
只見面前的小郎君,兩彎眉渾如刷漆,眼里含笑,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一臉誠懇地望著自己,令謹不由呼吸一窒,心好似跳快了,拍拍自己的胸道:“不用不用,十八郎你其實如果就是在吃的方面任性,大家也不會說什么。”
王十八郎一噎,撓撓自己的頭,這時崔六郎才氣喘吁吁地趕道,見幾人正站著,氣氛頗有奇怪,還可以為十二娘又夸獎了王十八郎什么。
怕王十八郎翻臉,做出對自己堂妹不利的事兒,連忙對著十二娘打了招呼。
又見旁邊站著另一個小娘子,好奇地問道:“十二娘,這旁邊是你新買的丫鬟么?黑了些啊?!?p> 崔十二娘扶住自己的額頭,“六哥,這是我們崔家二叔公家的崔若男姐姐?!?p> “哎呀,太對不住了,若男姐姐,我就是嘴賤?!贝蘖蛇B忙朝著崔若男行了個禮,又輕輕打了打自己的嘴。
“無妨,無妨”崔若男倒不覺得什么,自己是天生皮膚黑,大概是遺傳到了阿娘,雖不符合現(xiàn)在的審美,但阿娘常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君子處世,隨遇而安才好。
折騰了好一會兒,馬辛終于開始授課,王十八郎堅持也要向馬辛學(xué)兩招騎射,崔六郎只得也待在馬場,卻命人給自己搭了桌椅,鋪了畫布,美其名曰要作一副冬日馬場游圖。
令謹和崔若男各配了一匹矮小的馬,王十八郎則是自己去挑了一匹駿馬慢慢跑著玩先。
馬辛笑笑,先示范起來應(yīng)該怎樣打圈,又細致地講解了些要點,重要的便是她們不能怕。
講解完畢后,便扶著令謹上馬,令謹只覺得手足無措,手里拿著韁繩,不敢拉的太緊,怕自己驚馬了,又不敢拉的太松,怕等會兒控制不住小馬,連馬肚子都不敢夾,就這么僵硬的立在馬背上。
她透過眼角余光,又看看剛上馬的崔若男也是差不多,這才寬了些心。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敢慢慢地放開了來,并列在旁,騎著馬,開始繞著圈。
王十八郎則是悄悄地時不時看向在馬背的紅衣十二娘,只覺得穿著騎裝的十二娘似乎和平日里見慣的小娘子們不同,直到很久之后的后來,他才明白這是一種用力地在熱愛生命和活著的朝氣和活力。
忽然,只聽一聲馬的嘶叫,崔若男的小馬仿佛發(fā)了瘋一樣,突然弓起背,低下頭,后腿彈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