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冰說話的時候，他感受得到林巧如的氣場。她雖然口頭上同意了，但隱藏著的意思，應該是：“你應該懂得識趣吧，不該說的事情也不會說的，對吧？”
余冰謹慎地選擇自己的用詞，然后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我說實在話吧，”余冰說道，“我是受人所托，才來接觸你們的。之前我也跟小虎有單獨接觸過。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巧如也有些自己的秘密?！彼柫寺柤?，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們掌握彼此的秘密到什么程度，所以我在猶豫到底要跟你們一起談，還是分開談。”
余冰的話剛說完，小虎就說道：“我們是情侶，互相之間自然沒有什么秘密。所以，你就一起談吧?！?p> 余冰看了一眼林巧如，她微微地點了點頭。但是，她的臉上仍有些后怕的神情。
看得出來，這女生應該多多少少有秘密藏在男生不知道的地方。
這世上，伴侶間仍藏著不想讓對方知道的秘密，這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余冰決定慢慢來。
他先是跟小虎說道：“你的能力上的事情，巧如已經知道了吧？”
小虎見余冰說得猶猶豫豫，便快口直斷道：“關于我異能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我跟她在一起，就想把自己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她。讓她知道我的所有，我覺得是人生里很幸福的一件事情?！?p> 余冰仍謹慎地選擇自己的用詞，又說道：“那……關于墓園的事情?！彼挚戳肆智扇缫谎?，這一半話說到這里，他卻不再說下去了。
他決定先看看林巧如的反應再作打算。如果對方的眼神明顯顯露出不情愿的意味，那他這話就打住了。
他發(fā)現(xiàn)，林巧如先是眼睛一瞪大，然后，隨即她的神情又緩和了下來。但這一變化仍是被余冰給察覺了。
林巧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喃喃地說道：“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嗎……”
她看了小虎一眼，然后向余冰說道：“當小虎跟我說，有一個挺厲害的異能者來找過他，好像是想調查跟我有關的事情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肯定要有所麻煩?！彼氲搅诉@里，抬起頭來，看著余冰，道：“你們昨天跟蹤我去到墓園了？”
余冰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雖然對方猜中了，但他仍想保持自己的神秘感。
林巧如說道：“既然你們也去過墓園了，一定知道那墓上貼的照片，就是我本人了。我本人既然還活著，為何又會給自己建一個墓？你們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p> 奇怪，那當然很奇怪。
但為何她敢在自己男朋友面前談起這些事情？
只見林巧如繼續(xù)說道：“其實吧，這一切說復雜就很復雜，但說簡單，其實也挺簡單?！?p> 她說道：“這位阿哥，我想知道，平時你看網絡小說的嗎？就是一個人穿越到什么地方去的那一種？”
“穿越？”余冰覺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這跟目前幾人談話的話題有什么關系。
“這樣說吧。我直接一點說?！绷智扇缯f道，“其實，我也是一個異能者。而且，我是最近這半年才覺醒的異能。而我的天賦嘛，多少讓人有些難堪。我的靈魂，附身到了這個‘林巧如’的身上。所以我的意識還保留著以前的意識，但身體卻使用了林巧如的身體?！?p> 還有這種事情？
余冰第一次聽到“穿越”這種異能。
“雖然外人一直不知道，但我自己卻覺得是自己的穿越，害死了原本在這身體里生活和成長的這名女生?！币苍S是過于善良的原因，林巧如的眼淚竟馬上就流了下來。她又說道：“我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她。所以，基于良心的懲罰，我想要為她建一個墓碑，然后定期去看望她，跟她聊聊天，說說近期學校和家里發(fā)生的生活。這是我的贖罪之旅?！?p> 經她這么一說，這小森林里的氛圍異常地沉悶。余冰也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有沒有可能只是人格分裂。你會不會是有心理上的疾病而已？”他試著這樣說。
“不會……我自己知道的，事情就是這個樣子?！?p> “你有什么證據嗎？因為從醫(yī)學的角度，如果有心理上的問題，那是完全也可能產生這樣子的錯覺的呀？”余冰試圖開導對方往科學的方向走去。
但林巧如丟出了決定性的話語。
“因為我之前也穿越過一次，那一次也害死了一個女生?！彼f出了這一驚人的話，“你覺得，世上會有如此巧的事嗎？當你穿越的時候，死了一個女生，而當你再次穿越的時候，又害死了另一個女生。那前一個女生的身份信息，我跟小虎去調查過了，完全相同，真的存在這個人、這個家庭，那些地點和那些事情……”
聽到對方這樣說，就連平時不信鬼神這些事情的余冰，也嚇得感覺忽然發(fā)冷起來。
他皺著眉頭，道：“天底下，竟然存在這種事情？”
這真是太令人難過的事情。
“我想知道是誰委托的你們？你們接近我，到底要做什么？”林巧如幾番思索之下，這般說道?！皬亩虝旱慕佑|來看，我覺得你們是好人。而且在異能者的段位來看，你們顯然比我跟小虎要高得多。所以，與其跟你們斗智斗勇，不如直接跟你們溝通一下吧?！绷智扇缃忉屩约旱乃枷?。她說得有理有據，又不過份強勢，給人很溫暖的感覺。
余冰想了一下子，然后說道：“我們是想調查你的另一個男朋友，那個在山城異能榜上可以排進前十的那個中年人。”
林巧如倒是忽然笑了起來，親切地說道：“成方如果知道四十四歲的年紀就被說成是中年人，一定會氣得要命?！?p> 她竟開心地笑了起來。
能在自己的一個男朋友面前談話起另一個男朋友，這是什么操作？
余冰以機警的心情，打量著小虎的反應。卻見這位被戴了綠帽子的男生，臉上帶著笑容，迎著輕輕吹指的柔風，站在那里。
竟然像是沒什么事情一般。
強大，這心理素質可真是強大。
換成自己可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余冰說道：“對，這次委托，就是跟成方有關?！彼南耄凑瓿蛇@次的委托，那任務估計盡早也都要曝光。而且這次張阿姨只是知道林巧如跟那“中年男子”成方在一起，并且想他們分手而已。對于她的這個同年齡的男朋友，人家委托方也沒交待，自己就先不管先吧。
余冰繼續(xù)說道：“我們其實是受你媽媽的委托。她很關心你，很操心你。她偶然的機會知道了你在跟成方交往，認為兩人的年紀差距太大了，便希望你能跟他分手。”
余冰既然決定實話實說，便也不再隱瞞什么。
但當他說出這些話以后，林巧如臉上卻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跟成方在一起嗎？”
余冰當然不知道。
林巧如又說道：“因為我前一世，就是跟他在一起的。”
什么？
成方就是她前一世所穿越者的伴侶？
那她現(xiàn)在，就是跟自己前一世的伴侶，以及這一世的伴侶，同時在一起了？
這是什么操作？
余冰皺著眉頭，略有疑惑地看著林巧如。但對方的神情很認真。她微微地點了點頭，給了余冰一個肯定的回答，表示自己沒有在開玩笑。
“在穿越之前，我已經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啦。這一切事情來得太神奇，也太奇怪。我至今都覺得像是在夢里一樣呢?！?p> 林巧如說道。
“在我前前世，我是一名教師。我雖然工作做得不怎么樣，但好逮也這樣混著退休啦。在那一世里，我的老伴已經死了，可是呢，我仍靠著退休金，住在學校所分配的宿舍里，過著清貧的生活，雖然與三高慢性病作著斗爭，但卻也仍能像正常人一樣，過著比較安逸的晚年生活?！?p> “但有一天，我晚上睡著，再次醒來以后，這一切就變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醒在了一個很豪華的別墅里。這別墅可真大呀，依山傍水的，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我再一看鏡子，好嘛，這可不得了，我怎么成了一個四十歲的‘年輕女生’了。你們別笑話我這個老太婆啦，對于六十多歲的我來說，我覺得四十歲的人生，那還只是過了人生一半不到呢，年輕得很?！?p> “我后來通過自己的摸索，知道是自己‘穿越’了。后來通過機緣巧合，我發(fā)現(xiàn)自己體內的異能。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成方。其實成方也是協(xié)助我發(fā)覺自己異能的人之一，所以他對于這件事情倒并不是很吃驚?！?p> “一開始他也并不以為然。但當我?guī)サ轿仪耙皇赖男》孔樱嬖V他我備用鑰匙所放的地方，然后兩人一起進了那間小套間里，并且提前告訴他房間的布置，甚至每一個小物品的所擺放的位置的時候，他驚呆了?！?p> “我跟他打開了我以前所在的那間房間所用的電腦，我給他打開電腦上存在的照片，告訴他每張照片拍攝當時的情景和故事。講著講著，成方哭了，我也跟著哭了起來。”
“因為我倆都發(fā)覺，自己或自己心愛的另一半，在一夜之間，竟死掉了。我雖然沒有了老年人的那些慢性病，但我再也回不去從前了。那個退休的教師，一夜之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前前世雖然并不富裕，但是我卻仍很愛我的生活。我那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校園，我那已故去的老伴，還有我的兒子和女兒，我都無法再跟他們聯(lián)絡了。他們根本不可能相信媽媽已經變成了一個四十歲的跟自己年紀相同的女生?！?p> 講到了這里，林巧如露出了相當痛苦的神色，她哭了出來。眼淚無聲地掉落到了地上的枯葉上，給人以一種悲壯的神情。
她繼續(xù)鼓氣自己體內已有些微弱的力量，繼續(xù)陳述下去。
“當然，對于成方來說，這一次的穿越也是很難過的。他死掉了自己的愛人。成方跟他的妻子，是以前在讀書的時候就認識的了，雖然后面是出社會以后兩人才開始相戀，甚至可以說，他們并不是那種特別相愛的情侶。但是，跟自己一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妻子，忽然這么變成了另一個人，身體里還住著另一個老太婆，那種感覺真的不好受?！?p> “我跟成方商談，決定給他的妻子建了一個墓。因為我覺得是自己穿越，造成了她的死亡。我應當給她一個墓?！?p> 這本是一個已足夠悲傷的故事。
但當林巧如繼續(xù)講下去的時候，余冰更是震驚了。
林巧如說道：“就這樣，我以成方妻子的身份生活了半年。然后，突然有一天，我仍是一個晚上睡覺之后，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穿越到了林巧如這個大學生的身上。一夜之間，我又年輕了二十歲，成方的妻子徹底死去，而我這個老太婆，在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身上復活了。這一次穿越，自然又增加了一對新的情侶、家庭的麻煩和痛苦?！?p> “唯一的好處是，當我穿越以后，除了擁有前一世自己的思想，還會知道這一世的人所感知的事情。所以我能知道，之前小虎已向林巧如講述過他也是異能者的事情。我猶豫再三，仍是選擇實話實說。依照慣例，小虎也是在我?guī)デ耙皇馈⑶扒笆赖纳瞽h(huán)境里以后，徹底地信服了。在我們商量之下，我們決定給林巧如建了一個墓。定期我就會去緬懷她一下?！?p> 余冰聽完這些以后，其實每一句話他都聽懂了，這個故事的大概情況他也聽懂了。但是他就是半天也反應不過來。
因為這個故事過于離奇，也過于沉重了。
成方，小虎這兩個深愛著自己女人的異能者，都遭受了相同的打擊。他們心愛的人都被這個有穿越異能的異能者給附身后，同時死亡了。
“那……之后的事情呢？”余冰也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問題，但好像林巧如已經聽懂了他想問的是什么。也許，這也跟她思想里留存著一個六十多歲的人生閱歷和智慧有關系吧。
林巧如說道：“其實不管是前一世也好，前前世也好，雖然我作為穿越者，思想已與前面的人不一樣，但方成和小虎都說，我的一言一行，做事的一些習慣，甚至很多微妙的小動作，都仍跟他們之前的愛侶是一樣的。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至，也許是身體殘留的本能習慣？我也不太清楚。”她搖了搖頭。
“但是呢，他們兩個的決定都是一樣的。他們都認可了自己愛侶在靈魂上已經死掉這件事情，但，他們都仍想跟我保持密切的關系。因為他們都說，只要能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能覺得自己的情人仍活在世上一般。至于那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林巧如苦嘆了一聲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了?！?p>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樣，忽然急著澄清道：“但我絕沒有跟他們發(fā)生肉體上的親密行為喔！”
她雖然是一個老靈魂了，但講到這種事情，仍是臉色一紅。林巧如又說道：“畢竟我在前前世，可是一個有老伴的人，而且，我也是一名教師呢。這種……這種行為，我是一定做不出來的。”
“我最多只能接受，讓他們暫時搭一下肩，或者牽手拍下合影照。因為他們說想留下一些情侶照片，回去自己觀看，可以好好地想念自己的伴侶。”
“我跟他們都說清楚了。我已不是他們所喜愛的女生。我仍是我，一個六十多歲的退休教師。我現(xiàn)在的身體雖然年輕了，雖然我寄居在了別人的身體里，但我仍是我。我既然害死了他們的愛人，那配合他們拍這些照片，也僅是一種協(xié)助他們緬懷自己已經逝去的愛人的方法而已。絕不代表任何情感的行為?！?p> “也是在他們都同意和理解之下，這些照片才會存在的。當時小虎那邊的照片都是用他手機拍的，而成方這邊的照片，則是來到這一世以后，他又跟我拍了一些，然后微信傳給他。成方說，雖然這一世我已經不再是他愛人的容顏，但林巧如這個女生的一行一動，神態(tài)習慣那些，仍帶有很多他愛人的樣子。所以他很懷念這種感覺?！?p> 講完了這么長串的一大段，林巧如似乎也覺得花掉了很多力氣一般。她長長地又吁出了一口氣。
這實在是太費力氣的一件事情。
林巧如又說道：“倒是這個小虎呀，老是覺得有一天我仍會離開林巧如的身體，而他喜歡的那個女大學生的靈魂仍會回來。所以他仍很愛著這個林巧如，他說，只要他的愛持續(xù)發(fā)電，奇跡就會發(fā)生。林巧如一定會回來的。他是一直這么思考并行動著的。”
所以才產生了外人眼里，小虎很愛林巧如，但林巧如卻不怎么想理他的奇異畫面。
只不過，林巧如若回來，那現(xiàn)在穿越到她身體里的這個老太太，應該就要死亡了吧？人的身體應該是不能同時存在兩具靈魂的吧？
不知對于這樣的事情，現(xiàn)在寄居在林巧如身體里的這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會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