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順利賣了出去,楊云也不問這些人把酒拿到何處,作何用途。
何五六嘟囔道:“小官人可真是好說話,換了我定不應(yīng)允他們……我已跟道上的兄弟遞過話,不讓他們前來搗亂,他們居然還敢前來……”
楊云笑道:“你面子倒是挺大的?!?p> 何五六面有得意之色,道:“別的不敢說,我認識的人的確不少,下次他們再來,我找人打斷他們的狗腿。”
面對何五六的咄咄逼人,楊云反倒顯得淡然,擺手道:“算了,我們打開門做生意,這些人只在店里空閑的時候前來,未干擾到其他客人,還舍得花錢,也算是優(yōu)質(zhì)客戶……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都不做,怎么賺錢?”
“那就聽小官人的?!?p> 何五六摸摸腦袋,無所謂地說道。
無論何五六有什么意見,都是為楊云打下手,楊云甚至沒正式聘請他,但在知道楊云的本事后,就算沒被許諾好處,他也鞍前馬后效勞,沒有一句怨言。
……
……
晚上米原宴請楊云,地點沒跟楊云細說,只是告之會派馬車前來迎接。
到下午酉時,米家的馬車到來,米原居然親自上門接人。
“楊公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請上車吧?!泵自笄诘卣f道。
楊云點頭,跟米原上了馬車。
馬車車廂不大,甚至還有些擁擠,米原在車里把之前去劉衡政那邊送禮的情況跟楊云說明。
在這件事上,米原甚至比米盈還要來得坦誠,說明此人沒什么心機。
“劉太守對楊公子非常推崇,說米家能結(jié)交到楊公子這樣的曠世奇人,乃是天大的造化,有關(guān)爭產(chǎn)的事情他不會牽扯進去,還說以后會多來拜訪楊公子您。”
米原語氣中帶著由衷的感慨。
米家本來怎么都巴結(jié)不上河南尹這種級別的高官,不想認識個小道士,就能得到府尹另眼相看,讓米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楊云笑道:“劉太守太過客氣,我不過曾追隨家?guī)煟谑竦刈隽艘稽c事罷了,當不得如此贊許。”
米原道:“我們也打聽過令師的事跡,方知有眼不識泰山……令師乃當世高人,想來就算比之張果張仙人,也不遑多讓。”
張果是朝廷推崇有加的“仙人”,米原拿武尊跟張果相比,顯然對武尊的推崇到了極點。
楊云心想:“如果他們知道所謂的武尊真人,不過是我編造出來的,現(xiàn)在那個武尊只是個江湖騙子,不知會作何感想?”
……
……
說話間,馬車停在立德坊一處熱鬧的曲巷口。
尚未到日落時分,卻到處可見紅燈籠,楊云從馬車上下便看到眼前這般光景,頓時明白過來,不出意料的話,這里應(yīng)該是洛陽著名的“花街柳巷”。
“米公子,此地是……?”楊云求證。
米原笑著介紹:“既要宴請楊公子,答謝相助大恩,就不能太過寒酸,這里算是洛陽城不錯的宴客之所……請吧。”
楊云來到這世界,有關(guān)風(fēng)月之事從未過問,便在于他年齡太小,沒到需要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
蜀中他忙著賺錢,思考怎么離開成都,前往洛陽尋找姐姐楊玉環(huán),到洛陽后又忙于安頓下來和開店,更不會咨詢這些事情。
米原在前帶路,一邊走一邊為楊云介紹:“這里是洛陽最好的把酒言歡之所,文人墨客都喜歡到這邊來,去年李太白赴京求官,也曾造訪此處。這里靠近宮城,達官顯貴來得比較多,若要見識其他光景,就得去洛水南岸了?!?p> 洛陽城以洛水分成南北兩城,城南和城北形成不同的人文和風(fēng)俗,一座城卻如同兩個不同的世界。
到一處沒有掛匾額卻懸著燈籠的二層小樓前,米原指了指,道:“到了?!?p> 楊云抬頭看了一眼,跟他印象中風(fēng)月之所招搖過市,大張旗鼓不同,這里除了懸著紅燈籠外,其他一切都顯得很雅致,并沒有想象中鶯鶯燕燕出門拉客的不堪景象。
從里面迎出幾人,為首者赫然是一身男裝的米盈。
連時代連女子都可以來這種地方,讓楊云著實驚訝。
“楊公子,請吧。”
米盈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楊云點頭跟隨兄妹二人入內(nèi),心里在想:“這對兄妹可真夠奇葩的,來秦樓楚館居然還在一起……也有可能是商人之家談生意,這種地方已司空見慣了吧。”
……
……
進入小樓,穿過門堂,便見到天井里的情況,此時正有不少客人坐在底樓四周的地席上,欣賞正中高臺上幾位花枝招展女子的舞蹈表演。
臺上正在表演的是健舞。
音樂聲輕快,眾女身著長裙,天衣飄帶,瓔珞臂釵,舞蹈神態(tài)優(yōu)雅嫵媚,踏樂而舞,時而長帶揮舞,時而搖曳緩行,步步生蓮,如同花間飛舞的蝴蝶,又如潺潺的流水,令人心曠神怡。
楊云曾見識過劉清媛的舞姿,不自覺以印象中劉清媛的舞姿跟這些女子作比。
劉清媛的舞姿固然不錯,但更多是野路子,這些女子在跳舞時運展身體非常柔軟自然,一顰一笑風(fēng)情萬種,絕非一個小丫頭片子可比。
臺下客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臉上表情滿是迷醉,一個聊天的都沒有。
“樓上請?!?p> 米盈小聲道,“我已經(jīng)先行打點好了?!?p> 隨即幾人往樓上去了。
米家隨從留在樓下,并未上樓,有單獨為他們準備的休息之所。不帶下人上樓,大概也是不想因客人間的糾紛引發(fā)毆斗,單是主人在場,大家有話好好說,可以避免破壞小樓的安定寧靜。
往二樓時,楊云觀察了一下布局,下邊圍觀的客人中,楊云意外發(fā)現(xiàn)幾個人有些眼熟,赫然是下午曾到過他酒樓的那些個衣衫襤褸的客人,不過這群人現(xiàn)在換上了文士喜歡的寬袖大袍,看上去斯文儒雅,絲毫不見落魄之態(tài)。
楊云琢磨開了:“這群人可真有意思,穿一身破爛去我那兒買酒,現(xiàn)在卻改換衣衫來此……莫不是專門帶酒到這里來顯擺的?”
他有意觀察了幾個對上號的人面前的席桌,上面都沒有酒水,只有茶水和簡單的餐點,楊云心中越發(fā)疑惑。
到二樓一處小廳前,早已恭候在此的侍者打開門,米盈先行入內(nèi),楊云緊隨其后。
面前是一張不小的席桌,大概有平時桌案的三四倍大,擱在比地面高出一大截的臨窗地席上,上面擺著不少瓜果點心,因為已是晚秋,瓜果點心有很多已過了節(jié)氣,在這時代能保存完好實屬不易。
三人脫掉鞋子,在席桌前跪坐下,米盈跟楊云坐了對桌,而米原作為宴請之主則坐在楊云身旁負責(zé)陪客。
米原問道:“可有跟宋娘說,先邀幾名舞者上來獻藝?”
米家兄妹要請楊云欣賞歌舞。
楊云對此并不感冒,便在于他覺得這時代的舞蹈再好,也難以跟后世的相比,實在不必興師動眾。
米盈非常為難,解釋道:“兄長或有不知,圣上將要駕臨洛陽,洛陽皇宮為圣上準備盛大的迎接典禮,屆時城內(nèi)最好的舞者都要前去獻藝,如今都在忙著排演,恐怕難以請到好舞者前來表演。”
米原臉色不悅,皺眉道:“說好要盛情款待楊公子,如今連個舞者都找不到,那怎算盛情?”
楊云非常灑脫,一擺手,道:“心意到便可,實在不必勉強?!?p> “不行?!?p> 米原不甘心,起身下了地席,一邊穿鞋一邊道,“你們先稍等,我去問問宋娘,又不是第一次來,怎如此不給面子?以后還想不想做我米家生意了?”
……
……
米原出門去找小樓的主人問詢有關(guān)獻藝之事。
米家雖然沒什么政治地位,但財大氣粗,這次希望能跟楊云進一步結(jié)交,在花費上不會節(jié)省。
雖說米原已算是米家后輩中比較有節(jié)制的,但始終是富家公子出身,那股紈绔子弟的氣息還是有的。
米原出門后房間里就只剩下楊云和米盈,連一名侍者都沒有,一男一女相對,楊云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
米盈道:“楊公子以前可有來過此處?”
楊云搖頭:“我剛到洛陽,無心于此,再者……呵呵?!?p> 楊云話說了一半,讓米盈自行去猜。
米盈俏臉稍微一紅,想到楊云年歲不大,應(yīng)該沒到流連花街柳巷的年歲,又想到女兒家當面問男子如此問題不太合適,之后二人便沉默相對。
這跟之前楊云所見的米盈有很大不同。
楊云觀察米盈稍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心想:“女兒家再精明能干,看起來再堅強,說到底骨子里還是有著女人特有的賢良淑靜以及羞澀,只是輕易不在外人面前展現(xiàn)出來罷了?!?p> 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爭吵聲。
米原嚷嚷個不停,一名女子則一直對米原道歉。
“米公子見諒,皇上前來,我等草民忙于迎接圣駕,樓內(nèi)姐妹多被太樂署征調(diào)排練,日常都不回來……最近樓里生意冷清許多,因?qū)嵲谌比酥荒茏龃筇蒙猓荒撇酱筇眯蕾p?”
女子用滿含歉意的口吻說道。
米原不依不饒:“去大堂,跟那些三教九流之人坐一起?我們今日宴請貴客,就算不能湊出四人,也至少來個一兩人獻藝,或者讓她們先上來獻藝后再下去……”
女子道:“她們在樓下一直在表演,已疲憊不堪……若讓她們上樓來,如何對樓下的客人交待?”
“不用交待,給錢總行吧?難道以為我們出不起錢嗎?”
米原氣勢洶洶,絲毫也不肯讓步。
楊云見米原喋喋不休,不依不饒,作為當事人只能下榻到門口相勸,米盈跟他一起出來。
楊云見到米原跟前那名女子,年約四旬,頭梳云鬢,皮膚白皙,穿著一身四幅長裙,臂繞紅帛,前胸略袒,露出大片潔白的肌膚。
女子長了一張瓜子臉,瑤鼻高挺,櫻桃小嘴,眉毛修得十分精致,鳳目修長,可惜歲月不饒人,眼角有了細細的魚尾紋,此時她面帶愁容,楊云猜想其年輕時應(yīng)該擁有極為動人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