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假期柳依依期待已久，在柳依依的高考志愿顯示被錄取的時候宣告正式開始，然后在高考志愿顯示被錄取的當天下午——得知張彩霞給她報了駕校培訓之后被宣判結(jié)束。
“什么駕校！我不去！”柳依依氣得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
“你不去也得去，我已經(jīng)交過錢了?！?p> “你把錢退了。”
“錢交了還怎么退。你看看別人誰不都是一高考完就開始學開車的?！?p> “一天到晚別人別人別人！別人家有車！我們家有嗎！有嗎！”
“現(xiàn)在沒有，等你以后大學畢業(yè)找個好工作拿工資不就能買了嗎？”張彩霞見縫插針道，“所以你一個人在大學里面也要好好學習，不能放松還知道。等你以后工作了就沒時間沒精力再考了?！?p> “以后？等我以后工作了能買車了，說不定到時候汽車全都是無人駕駛的，根本不需要考！”柳依依情緒起伏得厲害，“我不學，錢退不回來就退不回來，又不是我要你報的名！你喜歡考駕照那就你去考！”
“吼什么吼！”張彩霞一記眼刀朝柳依依飛過來，“我前年考的時候，科目一科目二科目三科目四都是一次就考過了！你以為考駕照很簡單嗎？就以你這腦子，指不定考個七八次都考不上。我給你找的教練也是之前帶我的教練，我和你講這個教練很嚴的，脾氣不好惹，當時我練的時候他訓人訓得可難聽了！當時我們一起的好幾個學員都被他罵哭了?！?p> “我說了我不學我就是不學！激將法也沒用！”
“你不學也要學！我告訴你怕學不是事！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嗎？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柳依依看著張彩霞食指指著自己鼻尖，唾沫星子橫飛的畫面，聽著尖銳的聲音快要把她的耳膜刺穿，“在你手機上下個駕校軟件，明天就給我練科目一，下周我?guī)闳ビ柧殘鼍毧颇慷?。?p> 吼叫和憤怒不過是因為無能為力。
幾個呼吸之后，柳依依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去學吧。順便去會一會母親口中那位平等地罵過每一個人的兇得不得了的教練。
甚至，柳依依在心里陰險地想，最好罵狠一點，最好是像當初兇我媽一樣兇自己，讓我看看你當初是怎么兇我媽的。這樣自己也算得上是出了一口惡氣。
于是下周到了訓練場的時候，在母親兩條香煙的精心安排下，教練早早讓柳依依開始練習科目二。在看了其他學員繞著訓練場開了一圈后，柳依依就上手了。教練坐在了副駕駛位置。
首先學的是倒車入庫。柳依依把座位調(diào)到了最前面，離合器還是踩不到底，于是柳依依看向教練。
“你太矮了，當然踩不到底。”教練毫不留情地吐槽，然后給柳依依加了個坐墊，“你現(xiàn)在再試試?！?p> “好像還是不行?！?p> 然后教練又給柳依依加了一個坐墊。
“現(xiàn)在可以了?！绷酪勒{(diào)好座位，系上安全帶，調(diào)好后視鏡，然后好學地望著教練，滿臉都寫著“我要怎么開”這幾個大字。
“開吧?！苯叹汓c燃一根香煙把手搭到車窗外，“掛R擋，離合踩到底，然后慢慢松開?！?p> 柳依依“哦”了一聲，掛了R擋，然后一腳踩下去。
車子熄火了。踩的是剎車。
柳依依偷偷看向教練。
教練沒什么表情，大概是每一個新來的學員都常犯的錯誤，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他重新將車啟動，然后交給柳依依，“再來?！?p> 柳依依又“哦”了一聲。
離合踩到底然后松開。
車子再次熄火。
柳依依無辜地望著教練。
“慢慢松！慢慢松！你松得太快了！”教練再次啟動車子，“再來?！?p> “先掛擋再踩離合！先掛擋！”
終于，在柳依依第五次嘗試啟動，忘記了掛擋并且踩到了油門之后，車“嗚——”地一聲飛了出去。教練深吸的一口煙卡在了嗓子眼，奮力地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還不忘喊：“不要踩油門！踩離合！踩離合！把油門松開！剎車！剎車！”
柳依依發(fā)誓自己絕對不是故意的，她雙腳松開一時不知道要踩哪個，眼看車子即將失控，一面墻即將迎面撞上！
車子猛然停了下來，教練和柳依依同時松了一口氣。教練被煙嗆住還在咳嗽，柳依依緩過神來，這才看見副駕駛上還有一個剎車。
還好最后關(guān)頭停住了，柳依依想。一想到剛才的場景，不知為什么，柳依依覺得有些離譜又忍不住想笑，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教練咳嗽完，終于耐心告罄，朝柳依依咆哮道：“你怎么開的車！你是要把我們都開到火葬場去嗎！我要是再不踩剎車這車都撞到墻上去了！都和你說了不要踩油門！不要踩油門！掛倒擋！你怎么就是記不??！你媽在家沒教你怎么開嗎？”
柳依依沒說話，默默挨訓。
“你先別練了，先下去看看其他人怎么開，等會給你換個沒油門的車。”
就這？
柳依依頗為失望地下了車，這也不兇啊。柳依依甚至都不覺得這是在罵人，不過就是聲音超大地敘述事實而已。和張彩霞罵起人來相比，那簡直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結(jié)束了頗為坎坷的一天訓練，柳依依回到家里，就對上了媽媽無比期待的目光。
無比期待聽到自己被教練罵的目光。
果不其然，下一秒，柳依依聽到張彩霞開口問道：“怎么樣？今天那教練罵你了沒？是不是特別兇?！?p> “怎么？”柳依依挑挑眉，“你希望聽到我被罵嗎？”
“被罵很正常。那里學車的沒有一個不被罵的。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我怕你承受不住。”
“還行?！绷酪涝谛睦锢湫?，“比你當初的心理承受力要強一點。”
當初張彩霞學車受了教練批評回到家，整個家里都充斥著張彩霞的戾氣。她學車的那段時間，柳依依和父親柳岸齊在家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現(xiàn)在想來，教練未必有多兇，只是以張彩霞獨斷專行、說話做事不容人反駁的性子，被人大聲吼還要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地吼回去，確實憋屈又惱火。
其實柳依依也不喜歡別人說自己的母親，誰都不可能喜歡。但又有時候，柳依依確實希望能夠有一些人來磨磨張彩霞的性子，也不指望她媽媽變得多和藹，只要能心平氣和地講道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