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頌把手環(huán)住他腰身的那一刻,那顆心很微妙地動了一下,還嘀咕了一句什么話。
蘇頌,她都知道。
可是,她不敢承認(rèn),或者說,不愿意。
因為這淺淺的相處,在那段五年的暗戀面前,算得了什么。
難道,那個心動,不是對過往自己死命維護(hù)著的那份情感的背叛嗎?
是不是背叛?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這明明是自己第一次抱他啊??墒菫槭裁矗瑸槭裁幢е麜r的那份悸動,在大搖大擺地說著不是。甚至在大張旗鼓地說謊,說那是日夜都應(yīng)該擁有的熟悉和懂得,渾然天成的懂得。
蘇頌指著那份悸動說,你在說謊。
旋即又疑惑,可是,為什么要說謊?
蘇頌不知道,那顆心,總是狡猾又復(fù)雜。
說不清,也無法說清。
蘇頌只能告訴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請不要想太多。
可是,現(xiàn)在的問題是,那雙抱著的手,不肯放開了。
原本明明只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說完那句鼓勵的話,就立即撤離的。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就貪婪了呢?
料想不到地貪婪了呢。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抱著的那雙手,就不愿撒手了呢?站著的雙腳,也罷工不愿后退了呢?
腦袋殘余的理性,也在一點點地飄散了。
蘇頌深深地吸了口氣,企圖清醒,可是,結(jié)果是,滿鼻腔都是他的氣息。
淡淡里,有一點汗味。
屬于男生才有的味道,有點醉。
蘇頌于是想,剛剛,他是從學(xué)校奔跑過來的吧?腦海里便立即浮現(xiàn)他頭發(fā)揚(yáng)起,衣角蕩起,鞋帶跳起的所有微妙動作。
然后,心又加速了。
蘇頌覺得別扭,不知所措地翻了個頭。
結(jié)果,右耳,就靠近他的心了。
王釗比蘇頌高出一大截,所以現(xiàn)在她的耳朵離他的心,是絕對的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聲。近到她可以清楚分辨出那心跳聲,跟當(dāng)年吳懷珛的心跳聲是不一樣的。
蘇頌開始感慨,原來,人與人的心跳聲是不一樣的。
原來,自己可以敏銳到,分辨出心跳聲的不一樣。
本以為,只是一個擁抱而已,給他,也給當(dāng)年的自己。
本以為,抱著他,大概就只是像抱著當(dāng)年那個一意孤絕的自己。跟當(dāng)年吳懷珛抱自己,也是一樣的,一個前輩對后輩的鼓勵。
原來,并不是。
原來,抱著他,就真的只是抱著他。
抱著他,而已。
他不是那些記憶中人物的抽象代表,他只是他。
他是王釗。
蘇頌扯了個嘴角,輕聲叫著,“王釗?!?p> “嗯?”
蘇頌想,叫他的名字確實還是有點別扭,還是叫王炸同學(xué)比較順口。
“王炸同學(xué),謝謝你?!?p> 蘇頌突然就很想跟他說謝謝,必須立即的非說不可。
卻全然不知道為什么。
“但是,不要問我為什么要謝謝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蘇頌說完撲哧一笑,是啊,真的不知道為什么。
王釗茫然地點頭說,“好?!?p> 他的腦袋在飛速轉(zhuǎn)動,伸出觸角,企圖在蘇頌的言語和語氣里抓住什么。
他說完“好”,蘇頌就撤離她的雙手,并后退了大大的一步。然后,舉起手?jǐn)[動著,對王釗說,“你回去吧,路上小心?!?p> 王釗看著她,在茫然中死命抓住了某丁點肯定的細(xì)屑。
知道自己真的抓住了,他便扯了個角度不明的嘴角,笑著。
王釗的個頭大,所以看著微微有點木訥??墒钦鎸嵉乃⒉荒驹G,特別在他在意的人面前,他敏銳得很。
王釗在心里說,竟然被我抓住了,我怎么可能放過呢。
蘇頌后退的那大大的一步,對于他來說,只是小小的一步,而已。
他往前跨出一步,他站回到她面前,他俯身抱著她。
他附在她耳邊說,“我也謝謝你?!?p> 那說話的氣息,巧巧好好地落在蘇頌的耳邊。
于是,那氣息便輕易地把蘇頌的耳根撫紅了。
他不知道,但蘇頌自己知道,耳根熱了。
熱了。
當(dāng)年被吳懷珛抱著時,都沒有熱的耳根,現(xiàn)在熱了。
可是,為什么?
蘇頌慌張了。
她太慌張,而他太壞。
他不依不撓,他繼續(xù)說,一字一頓地說,“不過,我很清楚,我為什么要謝謝你。”
氣息熱乎乎,吹得蘇頌身體顫了一下。
她懸空的雙手不知所措,她在心里嘀咕著,原來,那叫做電流。
原來,那電流是真的。
真的存在。
蘇頌想,是自己仗著比他多吃兩年的米,所以是小看他了嗎?
還有,他最后特意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坦白還是挑釁?
不過,答案并不重要了。
因為不管是那一種,她都敗了。
慌張地敗了。
慌張,就需要用大膽來掩蓋。
蘇頌大膽地伸出手,用力狠狠地揉亂他后腦勺的頭發(fā)說,“不客氣。”
然而,這個掩蓋卻加劇了那份慌張,甚至還添加了心虛。
這可是長長的23歲人生以來,第一次觸碰男生的頭發(fā),觸及頭皮的那種觸碰。
觸感嘀咕著,王釗的頭發(fā),好柔順。
而指尖說,穿梭其中,好想迷路。
此時,所有的感官都糅合了,讓人著迷,甚至淪陷。
混亂,造就大膽。
蘇頌一直懸空的雙手,大膽地抱住了。
她想,原來,兩個人,碰撞出的暖。
不僅他貪婪,她也貪婪啊。
——
【每個人的心底都藏著某個人。
可是,是否在悄悄的某一瞬間,就換了人。
而你,一直未能發(fā)覺?】
——
蘇頌想起第一次遇見王釗,當(dāng)時在人群中,看見他落淚,眼睛因為淚水,十分明亮,一種會流淌的亮。
當(dāng)時的自己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間是低頭偷笑的。
偷笑別人的落淚?說不過去。所以至今,蘇頌還是不明白當(dāng)時的自己,為什么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偷笑了...
是在很久后的后來,回到北方的蘇頌,有一次在地鐵上,聽到旁邊的初中生眉飛色舞地對她閨蜜說,“他這次考砸了,別的女生都不找他講解試題了,我非常開心,因為沒人跟我搶了。”
蘇頌看著她低眉淺笑的樣子,心想,女孩未說出口的話,大概是,他以后就全是我的了。
蘇頌側(cè)目偷笑,笑得那瞬間,就想起了當(dāng)年遇見王釗時偷笑的自己。
于是困惑許久的問題,突然間就被明明白白地頓悟了。
那時的自己大概就如同這個女孩吧!偷笑是因為竊喜,就像一個平民女撿著了一個落魄王子的那種竊喜。
---哇!他在那里,被我遇著了。
就是這種竊喜的心情。
蘇頌想,大概心總是比腦袋更早且更徹底地明白且袒悟一切的。
只是心總是擅長,藏著,掖著,欺瞞著。
原來,心底的人,早被換了,在蘇頌“窮途末路”的兩年前。
——
【有一種人,是成長的必定遇見。
或許多個,或許一個。
碰見以后,接下來的路,便變得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