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我來找你?!?p> 他不禁低下頭繼續(xù)說,“而且,我不喜歡看見他和你單獨在一起?!币驗椋視X得很生氣。
當然,后半句話,王釗覺得現在是不可以說的。
有些話,說者不顧及他人地說出口,是暢快。可是對于聽者來說,很多時候只可能是負擔。他是不會允許自己成為蘇頌的負擔的。
王釗清楚,現在她是老師,自己是學生。
蘇頌轉回頭看他。
他的語氣是異樣的。蘇頌甚至十分肯定地覺得,他在賭氣,甚至說吃...醋?
情感是不受人的理性控制,又或者說,理性控制得了的,還算是情感嗎?
反正,此時的蘇頌,看著王釗低頭有點喪氣的模樣,心底騰升起一種很不厚道的開心,就是莫名其妙的開心,忍不住想拍桌子的那種開心。
于是,整個早上積累下來的烏云,瞬間就被趕沒了。
“王釗,謝謝你?!?p> 十分干脆的一句話,就好像之前的所有無法發(fā)聲都是為了這句話而存在的。
聽到這句話后,王釗猛地抬頭,一下子就興高采烈了。他一點也不客氣地反問道,“謝我啊!打算怎么謝咧~”
呃~長這么大,蘇頌說過無數次“謝謝你”,今天,第一次遇見有人這么厚著臉皮討要著“謝”的。
蘇頌十分無奈,這個人太賴皮,讓她覺得好笑又好氣。
這種開心且快樂的心情太滿了,以致于蘇頌全然忘記自己剛剛還十分難過的事實,于是,話匣子一下子也就被打開了。
“謝謝就只是謝謝,你還想怎樣啊!難不成我還得問你,王炸同學,你想要怎么個謝法?。〔蝗灰陨?.....”
話多,就意味著容易說錯。
而且,一人影響另一個人,很多時候是體現在日常說話上的。
在于善同學最常說的話的排行榜前三,有一句話是,“你想要怎樣!不然~以身相許!如何?”
什么叫做近墨者黑,這就是。這會,蘇頌已經羞死了,低頭不語。
王釗十分開心地擒著笑,小眼睛已經瞇成縫了。
但,還是十分淡定,口氣也十分隨意地說,“以身立教,為人師表。小蘇老師,要做好榜樣??!在學生面前,怎么可以只是口頭上的謝謝呢?說不過去啊。”
蘇頌看著他一副欠扁的神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想氣又裝不出來。
最后只能默默地感慨,這個人,不僅是個活寶,同時也十分聰明。竟然輕易就把這個十分尷尬的時刻,化解得這樣好。還順道扯著什么“以身立教,為人師表”將了她一軍。
蘇頌決定了,就以進為進?!昂芎?!你繼續(xù)說?!?p> 王釗站起身來,很隨意地拍拍褲子說,“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想吃綠豆湯呢!”
“。。。。。?!?p> 蘇頌一臉“???”的表情,這個轉彎,拐得有點大......
王釗完全一副自說自話的模樣,一邊坐到蘇頌的身邊一邊繼續(xù)說,“不過夏天過去了,好像喝綠豆湯怪怪的呢?!?p> 蘇頌疑惑問,“你喜歡喝綠豆湯嗎?”
“對。以前每次考試前,媽媽都會煮綠豆湯給我喝,她說要清熱解毒,以保戰(zhàn)場上所向無敵。雖然我至今還是沒搞懂這前后有什么因果關系,但是真的一直很懷念那一碗考前的綠豆湯?!?p> 考前的綠豆湯......
蘇頌在想,為什么要用“以前”和“懷念”這樣的字眼呢?他媽媽現在......
“現在我要清熱解毒都只能吞六粒黃連藥片了。”
他是笑著說的,只是他的笑,是為了掩蓋些什么的。蘇頌知道,所以她想還是不要說話,靜靜地聽他說就好。
“你知道嗎?我這個人有點變.態(tài)的,每次吃藥,一定要含到糖衣都沒有了,開始感到苦味了,才愿意把藥吞下去。”
蘇頌猛然轉頭,聲音有點亢奮。
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是這樣吃藥的。
“我也是耶!因為我會用這種方式來警告自己,吃藥多苦?。∷砸煤贸燥?,好好保暖,好好注意身體,不要再生病了?!?p> 王釗努力憋著但還是撲哧了好幾下,最后,忍不住大笑了。
笑了好長一會才停住,看著一旁蒙圈的蘇頌挖苦說,“你這個人,還真的有點苦行僧耶~竟然也能想到用這樣殘忍的......”變態(tài)方法來警告自己。
蘇頌剛剛興奮的心情已經蕩漾無存了,一點也不剩。
她癟著嘴說,“干嘛?瞧不起這個理由啊!那請問王炸同學,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蘇頌不屑,切~我就是信你有什么比我還好的理由。
王炸同學瞬間膽小,結巴著說,“我...就是喜歡那個甜味唄!還能是什么......然后一不小心含著含著就苦了唄?!?p> “。。。。。?!边@理由,真絕!絕到弱智。
蘇頌也瞬間明白他對自己的評價了,“哦!那你確實挺變.態(tài)的哦~”
王釗笑著朝她的方向坐正,左手搭在沙發(fā)背上,認真地問,“你說什么?”
蘇頌才不會示弱,“你自己說的??!你說你很變.態(tài)~”繼續(xù)認真補刀,“我也覺得你說得十分在理。”
想想覺得還不夠,蘇頌把手里的水放到一旁,舉起雙手繼續(xù)說,“我都想連雙腿也一起舉高高贊同你?!?p> 王釗雙手抱在胸前,打算拭目以待,“可以啊!快點舉?!?p> 蘇頌岔氣,她只學會八爪魚姑娘的這一招,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出什么招了。
她的窘態(tài)全都落入王釗眼里,他也總是毫不客氣地,明晃晃地取笑她。所以,現在的王釗,又繼續(xù)哈哈大笑,只差像大猩猩那樣捶胸了。
蘇頌氣得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在蘇頌的殺氣目光之下,他漸漸地收斂了,標志性地撓了撓后腦勺,表情委屈。
蘇頌看著他這副蠢萌蠢萌的樣子,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很放松,卻必須在秦淮陽面前繃緊了全部的弦。
因為王釗他率先把真實的自己真實地袒露,他還沒有真正經受歲月的沉淀,他可以很直率地有著怎樣的心情就怎樣毫無芥蒂地表達著。
但是秦淮陽不會,蘇頌本人也不會。
這樣的王釗,是她一直以來做不到的模樣,是她期待中人本來應該的模樣,也是歲月里的大人們,再也做不到的模樣。
他的真實,他的直率,他的坦誠。
他以孩子的模樣去面對她,于是不知不覺中,蘇頌也以孩子的模樣去回應他。
這樣子的王釗,讓蘇頌真實地感受著什么叫活著,讓蘇頌覺得活著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活著,就是他站在光里的模樣。
他現在,站在光里。
——
很多年后,有一次蘇頌和王釗一起在廣州聽了一場Live House,基本都是粵語歌。王釗是粵語歌的狂熱愛好者,所以在他的影響下,蘇頌能聽得懂不少粵語。
當時有一首歌,一開頭,就惹得蘇頌淚目了。快結束的時候,那幾句歌詞更是瞬間讓蘇頌崩潰。
蘇頌轉身抱緊身旁的王釗,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緊。
她是知道的,知道這首歌說的是什么,也更是十分清楚地明白,王釗之于自己而言,到底意味著什么。
那一晚,他們在珠江邊上逗留了很久很久,說了很多很多。
蘇頌忍不住對他非常跑調地唱著:
【你赤裸裸脫俗如像小孩
跟我敵抗世界病態(tài)
長在我心中你是純凈小孩
總叫喚我要更愉快】
王釗把她攬在懷里,用非常純正的粵語說,“跟你不怕一哭一笑,被人飽覽。先知道我若要做我,其實太簡單。”
這一句也是那首歌里的歌詞,那首歌,叫《Children Song》。
或許,小孩的歌,是唱給大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