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老兵過年

　　等班長宗儒麟上去后，那個叫王勇學(xué)的老兵冷哼一聲，扭頭對余白水說：“徐坤為跑這么點距離，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天晚上還好意思數(shù)落我們九七年兵素質(zhì)差？”

　　“噓，你小點聲?！庇喟姿疽獠说厝硕嘧祀s，少說為佳。

　　“算了算了，不說了。你帶他倆重點看下糞坑，我先去工具棚?！蓖跤聦W(xué)的牢騷話，沒能順利展開，讓他心里生出些許無奈。

　　工具棚距離四班的菜地有幾十米，它們由一排低矮的平房組成。

　　“這個糞坑，以后就光榮地交給你倆了。勤快一點，要把肥撿得滿滿的、厚厚的?！庇喟姿恢缽哪睦锩鲆桓L約一米五的木棍，他站在四班的糞坑邊沿，將木棍插入糞坑，使勁來回攪了攪，糞坑凝固的表面迅速被撕裂開來，隨即糞坑的底部，浮起一大團一大團黑如墨汁狀的不明物體。

　　這是一波什么操作？余白水的動作，把梁荊宜和杜軍安看得目瞪口呆。

　　“聞到味了沒有？底肥，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底肥，我們叫它為‘好料’。”余白水從糞坑里拔出木棍，那根木棍的下半截沾滿了黑乎乎的粘液，然后，他拿眼斜了斜隔壁的那個糞坑，一臉自豪地說，“三班的糞坑，從來就沒像我們四班這么滿過，‘好料’那就更不用說了?！?p>　　“放你么的狗屁，你特么的余白水一張爛嘴，除了吹牛X，還能干什么？”一個個子不高，肩膀上佩帶一粗一細(xì)下士軍銜的老兵用G式普通話，指著余白水的鼻子就罵上了。

　　“王榮錦我警告你，嘴巴最好放干凈點?！庇喟姿睦锸艿昧诉@種窩囊氣，更何況班里兩個新兵還看著。

　　“我看你才是嘴臭，剛才是不是吃大糞了？”下士好像一點也不怵對面這個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余白水。

　　“余白水把他倆帶過來?！惫ぞ吲锬沁叺耐跤聦W(xué)邊喊邊招手。

　　“老同志叫你們呢！”三班的趙明冬經(jīng)過梁荊宜身邊時，故意抖了抖他的八字眉。他挑著兩個空桶，跟在三班一個肩扛兩條細(xì)杠的老兵后面，而修福立的肩膀上則是扛著一把長鍬。

　　“有本事別走，你給老子等著！”余白水摞下一句狠話，怒氣沖沖地朝工具棚走去。

　　四班工具棚。

　　“來來來，給你們瞧瞧我們四班的家底。這是草木灰，你們認(rèn)識不？還有這些東西......”王勇學(xué)把靠近墻邊豎起的鐵鍬、鋤頭和耙子等工具，用手拍得梆梆直響。

　　“認(rèn)識。”梁荊宜和杜軍安面露微笑，頻頻點頭回答。

　　大家都是農(nóng)村出來的人，如果連這些都不認(rèn)識的話，豈不是個二百五。

　　“你先把這個挑出去，馬上去菜地澆水?！蓖跤聦W(xué)把兩個桶和一根扁擔(dān)遞給梁荊宜。

　　“班長我呢？”杜軍安顯得有些著急，他不想第一天下班，就被人家老兵覺得自己在偷懶。

　　“還怕沒有？”余白水從門后面擰出兩只布滿灰塵的桶，順便他還找出一根彎得猶如被霜打的茄子一樣的扁擔(dān)，“杜軍安玩這個。”

　　很顯然杜軍安挑的扁擔(dān)和兩個桶都是不常用的，特別是那根扁擔(dān)，如果不是兩頭的大釘子給力，水桶根本掛不住。

　　這也導(dǎo)致他接下來挑水的時候，鞋子和小腿以下的褲腿，都被晃蕩出來的水，濕了個遍。

　　新兵負(fù)責(zé)挑水，老兵則是各拿一個裝著長長的木頭柄的塑料瓢子負(fù)責(zé)澆水。

　　梁荊宜記得自己一共挑了四擔(dān)水，就被余白水叫停，說是水夠了。

　　一擔(dān)水挑個七成滿，重約六七十斤，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但是四擔(dān)水挑下來，他的額頭上幾乎沒出一點汗。這也從側(cè)面說明，經(jīng)過新兵連三個月的強化訓(xùn)練，他變得強壯了。

　　而同班戰(zhàn)友杜軍安由于受限于工具不好使，前后只挑了三擔(dān)水，卻頭上大汗淋漓，這些冒出的汗，都是給急出來的。

　　別班的新兵搞完生產(chǎn)，有的在菜地里拔草，有的拿著一把鍬，跟著班里的老兵學(xué)整菜地，但是四班的倆個老兵卻把新兵叫到工具棚，進行下連第一課的“再教育”。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么一句話，叫做‘新兵下連，老兵過年’，這句話簡直是一句屁話，你倆放心，我不會整頓你們新兵的。只要你們不偷懶，把份內(nèi)的事情做好，把人做好，大家就相安無事了。‘班副班副，生產(chǎn)內(nèi)務(wù)’，班副郭鵬永去師里集訓(xùn)沒有回來，他的工作暫時由我和余白水老同志負(fù)責(zé)。像平時訓(xùn)練完了，沒事的話，你倆就自覺下菜地翻土、整壟、撿肥、砍草、燒草木灰等等，有好多事情都可以做的。班長他是不會管這些的，他主要是抓班里的訓(xùn)練和管理。我倆也是先幫郭鵬永頂一頂，帶帶你倆，教教你倆?！蓖跤聦W(xué)板著臉，嘰哩呱啦說了一大串。

　　這個老同志說話一套一套的，應(yīng)該文化水平不低吧！梁荊宜心里暗忖。

　　真實情況也正如梁荊宜所想，王勇學(xué)是高中畢業(yè)，本來他是有機會當(dāng)上副班長的，可是因為在連隊人際關(guān)系處理得不太好，所以民主評議一直上不去。

　　還有一個小原因是，他個人衛(wèi)生有點不太注意，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做“不修邊幅”。

　　“菜地的事情搞完了，可以上去玩玩器械?！庇喟姿室馔α送δ遣惶黠@的胸肌，接著他又張開雙臂，整了幾個大幅度的擴胸運動。

　　看他那個節(jié)奏，似乎是準(zhǔn)備到器械場露兩手。

　　“工具棚的鑰匙一人一把，我把它們鄭重地交給你倆，一定要保管好?！蓖跤聦W(xué)把鑰匙扣上的兩把鑰匙一分為二。

　　“上去玩器械，遲了就搶不到位置了?！弊鐾陻U胸運動的余白水，手指器械場方向。

　　梁荊宜鎖門，收好鑰匙，他和杜軍安跟在倆個老兵后面，來到了器械場。

　　器械場空無一人，這個點各個連隊的兵，都正忙著整理菜地呢！

　　余白水走向單杠，他彎腰從地上撈起一把沙子，雙手搓了搓，跳起抓杠，三練習(xí)單立臂上杠。

　　“怎么樣啊，余白水老同志的這個動作是不是很牛X？多學(xué)著點，老同志身上的閃光點可多啦！”王勇學(xué)似笑非笑地扭頭問兩個新兵。

　　“很厲害！”梁荊宜拿胳膊肘碰了碰，正處于“走神”狀態(tài)的杜軍安。

　　杜軍安這小子根本就沒看杠上的余白水，此時他的眼神都集中在白楊樹那里，因為白楊樹下站著一個女的。

　　“你看哪里？”王勇學(xué)立即訓(xùn)斥道，他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杜軍安的異樣。

　　“報......告老同志，我在三連菜地......看、到一個人好像是我老鄉(xiāng)?！倍跑姲惨患?，說話就舌頭打結(jié)。

　　“新兵別剛下了連隊，就想著拉老鄉(xiāng)，跟著老同志多學(xué)點有用的東西?！蓖跤聦W(xué)朝撐在杠上的余白水說，“你放下來，再搞一個慢動作，我估計他倆都沒看清你是怎么上去的。”

　　余白水緩緩放下手臂到位，嘴里說：“三練習(xí)主要用的是臂力，先拉臂使下顎過杠，借助慣性單臂立起......”

　　說完，他又上了一個單立臂。

　　王勇學(xué)也搖搖手腕，跳上單杠，來了幾組二練習(xí)和三練習(xí)的“混打”。

　　他的三練習(xí)上杠動作，看起來要比余白水的流暢。

　　“懂了沒有？要不試試？”王勇學(xué)先是看看杜軍安，接著又望望梁荊宜。

　　梁荊宜二話不說，徑直走到單杠下面，跳起，一個單力臂輕松上杠。

　　“不要下來，再做一個試試?！庇喟姿幌嘈判卤鴦傁掳嗑湍茏龅饺毩?xí)。

　　猛得放下手臂，單杠被這股力道，拉得發(fā)出一聲悶響。

　　梁荊宜屏住呼吸，再次單立臂上杠，這次比第一次還要利索。

　　他撐在杠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糞坑，對，就是宗儒麟讓他趴著的那個糞坑，這一片區(qū)域?qū)儆谑橇衽谌B的地盤。

　　此時，他覺得自己首先應(yīng)該給那個糞坑敬個禮，感謝它最初的陪伴和鞭策。

　　甚至他認(rèn)為，如果當(dāng)初班長再讓他多趴一段時間的糞坑，也許他能達到新兵五班“器械王子”候武先的高度。

　　“你能做幾個就做幾個。”王勇學(xué)拍了拍梁荊宜并攏且繃直的雙腳。

　　這一拍，又把梁荊宜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他下杠，再上杠，下杠，再上杠......

　　三連菜地有幾個認(rèn)識梁荊宜的新兵，還喊著他的名字，說他搞得不錯。

　　一口氣做了七個單立臂，等梁荊宜下來休息時，王勇學(xué)便讓杜軍安試試，結(jié)果杜軍安掛在杠上，一個也上不了，氣得王勇學(xué)吹胡子瞪眼睛拿腳跳。

　　至于王勇學(xué)為什么會氣到拿腳跳，幾天后梁荊宜才知道，王勇學(xué)和杜軍安是AH的老鄉(xiāng)，他是替杜軍安著急。

　　畢竟在一個班里，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可這一對比，傷害的確是太大了。

　　杜軍安情緒低落，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各個連隊搞完生產(chǎn)的班，陸陸續(xù)續(xù)地上來了，他們有的人直接回了連隊，有的人則是來到了器械場。

　　做器械的新兵，幾乎都是由班長或是老兵們帶著。

　　梁荊宜連續(xù)做了七個單力臂，多少令王勇學(xué)和余白水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對此他解釋說，能做七個，完全是因為挑水把身體活動開了，所以他最想感謝的是兩位老同志，不然他還不知道挑水，對做器械會有那么大的幫助。

　　不管這幾句話，是否出自于他的真心，但是讓班里倆老兵聽了，心里還是蠻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