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邊關(guān)的月亮

　　有了孫秉持說書，又有紫玉唱小調(diào)，遠行的道路，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豐富精彩起來。

　　因為天氣變暖的緣故，馬車的轎子換下了厚厚的棉簾，改為相對薄一些的厚布質(zhì)地的簾子。

　　我的大紅細絨斗篷早在灃縣時，便被杜若整理起來，放在了身后的馬車之上了。

　　大家都換了新衣，如同這復(fù)蘇的春天一般，煥然一新。

　　不知是因為春日正暖的緣故，還是換了衣服后、行動變得輕便的原因，整個人身心都輕松了起來，甚至對于初入新月國的忐忑情緒，都淡化的毫無痕跡了。

　　晚飯時候，紫玉做了拿手的青菜炒咸肉，還有野蔬湯，雖然是簡單的菜式，卻十分的美味。尤其她蒸的饅頭，很受將士喜歡。

　　“紫玉，明天估計就能到邊境了，你還隨車隊走嗎？”孫秉持咬著饅頭，仰著臉問正在盛湯的紫玉。

　　紫玉一邊用勺子舀著野菜湯，一邊笑著回應(yīng)道：“這得問問咱們車隊的將士們，是否需要我留下了?！?p>　　“當(dāng)然需要了，是不是?。　?p>　　一個士兵呼喊著，其他士兵也隨著叫喚起來。

　　“好，只要大家喜歡吃我做的菜，我就跟著大家一路趕赴新月國轉(zhuǎn)轉(zhuǎn)，也算開開眼界了！”

　　聞聽紫玉如此說，士兵們更是一片歡樂。

　　我坐在一旁，吃著她做的飯菜，確實很是可口，心里也舍不得她離開車隊。

　　幾日相處下來，感覺紫玉很是隨和，性格也很直爽，連杜若都時?？滟澾@個女人。

　　想來，或許真的是自己多慮了？我望了一眼和孫秉持挨在一處的葉流云，此刻正拿著短笛，在那里來回轉(zhuǎn)著，而目光卻投向西邊。此刻夕陽金黃的光芒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如同鍍了一層金漆一般，十分的神采奕奕。

　　我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瞧向西邊的晚霞?？諘鐭o野的天邊，因為那朵嫣紅的盛開，而顯得靜謐美好。

　　為了做好交接，顧守成早在灃縣的時候，便遣人到邊境通傳車隊入境的消息。所以當(dāng)翌日車隊來到新月國邊境時，大周邊境的將士早早的列隊等候著。

　　我沒有下車，一切全然交于顧守成處理。我和杜若在車上等了片刻，聽到有很多馬蹄行走的聲音，向著馬車一步步靠近清晰。

　　“公主殿下，新月國的使者求見?！?p>　　是顧守成的聲音，聽到使者求見，杜若轉(zhuǎn)頭看了看我，見我點頭，這才起身上前，將車簾子挑開。

　　我長舒一口氣，從馬車的車篷里鉆出來。

　　“臣莫斯?！?p>　　“臣左多龍。”

　　“見過大周千金公主殿下！”兩個穿著新月國服侍的男子，半跪在地上沖我行禮。不用說，他們應(yīng)該就是新月國的使者。

　　“起來吧。”我淡淡的命令著，目光向新月那邊巡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二人，只有幾人的騎兵在候著，并無車馬。再看看大周邊境這邊，不說車隊人馬，就說邊境的將士也比新月國的來人多上數(shù)倍。

　　如果說這是新月國的迎親隊伍，也著實有些寒酸了些。見兩個使臣起身，我開口問道：“怎么，就你們二人來迎親？”

　　兩位使者應(yīng)該從我的口氣中聽出了些許的不滿，急忙單臂置在胸前，彎腰行禮解釋。

　　那個叫左多龍的使者道：“回公主殿下，我們的迎親隊伍早就掐算好日子，在國境南側(cè)等候著，前幾日才得知送親隊伍從東南側(cè)入境，所以便急忙向這邊趕來?！?p>　　另一個叫莫斯的補充道：“因為事發(fā)緊急，為了不耽擱公主殿下入境，我們作為先遣，搶先來到這里的。至于馬車、糧草、表演的車隊，目前正在向這邊趕來，預(yù)計明早應(yīng)該會趕來吧。”

　　兩個使者微笑著解釋著，但叫左多龍的那個使者，話里話外明顯是在怨懟，是我們臨時改變了行程，才導(dǎo)致他們倉促間來不及安排。

　　我不禁有些氣惱，“你們可是之前去大周求親的使者？”

　　兩人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表示不是。

　　“那就怪不得了，看來這個使者應(yīng)該拿去砍頭才對?！蔽艺Z氣平緩，但卻學(xué)了葉流云那種殺手冷冷發(fā)寒的調(diào)調(diào)。我側(cè)目瞅了一眼葉流云，他竟然朝我欣慰一笑。

　　聞聽此言，左多龍急忙解釋道：“公主殿下，何處此言呀，蘇坤可是我們新月的國師，上次出使大周，長途跋涉，千辛萬苦，回來就病倒了，如今還臥病在床呢?！?p>　　“回來就病倒了？怎么，是因為在大周水土不服嗎？”我本不愿口舌之爭，但這個使者的回答，實在太讓人生氣，“長途跋涉”“千辛萬苦”也是你們新月國非要和親造成的，但語氣里卻總仿佛是大周的責(zé)任，聽著著實的不爽。

　　“或許……”

　　不等左多龍繼續(xù)，一旁的使者莫斯似乎發(fā)現(xiàn)同伴語言有失，急忙上前接過話頭。“主要還是路上氣候變化造成了，多謝公主殿下關(guān)心蘇坤國師?！?p>　　看來，這個莫斯明顯要比一旁的左多龍聰明許多，末了還知道給我個臺階下。

　　“兩位使臣，并非我們有意折騰新月國的迎親隊伍，主要是你們沒有向國師蘇坤了解地形情況。蘇坤來大周時正逢隆冬季節(jié)，他們可以從冰上行走過來。但如今已是春季，大河上的冰已經(jīng)無法承受這么多輜重，我們只能繞路而來?！?p>　　我立在馬車上，緩緩舒了一口氣，“本公主本沒義務(wù)給你們講這其中的緣由，畢竟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一定事出有因。但我也不想讓人誤會我們大周恃強凌弱，不懂禮儀，所以才嘮叨這許多。好了，我也累了，今夜就在這里安營扎寨，明日在進新月吧！”

　　說完，我轉(zhuǎn)身便進了車上的轎子里，兩位使者正欲上前詢問，顧守成直接將其攔了下來。

　　“二位，這里還是大周境內(nèi)，還請注意?！鳖櫴爻傻统恋纳ひ?，說出話來，很有威懾力。

　　“可是……”我能聽到，又是那個不長眼的左多龍，正欲掀開簾子反駁，突然聽到孫秉持和葉流云的聲音。

　　“可是什么，別以為就你們疲憊，我們也辛苦著呢，反正明早你們的迎親隊伍會趕過來，倒是后一同出發(fā)，不是正好。”

　　“該聽話的時候，還是要聽話，大周的公主殿下，不是那么好惹的?！?p>　　我雖坐在車上的轎子里，卻依舊可以猜出那兩人無奈的表情，還有葉流云和孫秉持嘚瑟的模樣。

　　“呵呵，杜若，我覺得你的情敵，表現(xiàn)的有點過頭了?！?p>　　“小姐，都什么時候了，又拿我說笑?！?p>　　聽我要在邊境住下來，邊境的將士急忙配合顧守成，搭起營帳來。人多手快，太陽還沒有下山的時候，營帳就搭好了。

　　紫玉一來到邊境的廚房，便立刻掌握了全局，她把從灃縣帶來的咸肉、蔬菜等等，全部都用上了，頓時整個軍營都彌散著菜香味道。

　　“哎呦，公主殿下的廚子就是不一樣喲，這菜做的，鮮鮮亮亮的，味道也很是可口?！?p>　　“就是，關(guān)鍵人家紫玉姑娘長得也漂亮。”

　　“今天我都吃撐了呢?！?p>　　……

　　我和幾個丫鬟在營帳里吃著飯菜，都能聽到過往的士兵在夸贊紫玉的手藝。

　　“小姐，不如將紫玉一同帶去新月吧。”杜若在一旁建議道：“聽說新月的伙食都是燒烤之物，很難吃的?！?p>　　“你又知道。”我笑著嗔怪了一聲杜若，“咱們總不能因為紫玉做飯好吃，就害得她離鄉(xiāng)背井呀，人家又不可能一輩子做廚子?！?p>　　“可紫玉也說過，她愿意去新月呀，何況，做個廚子有什么不好的，憑紫玉的手藝，在新月國開個酒樓，一定可以客似云來?！?p>　　“哈，杜若的成語用得越來越溜了呢。說笑歸說笑，紫玉姑娘看著年歲不小了，應(yīng)該早日找個好歸宿，這一路的辛苦，咱們已經(jīng)受之有愧了，若是因此耽擱她的未來，那可就太說不過去了?！蔽翌D了頓，沖著杜若幾個小丫頭認真道：“不止是紫玉姑娘，你們幾個也是一樣，我的命已經(jīng)被安排了，但你們的命，尚在自己的手中。所以等到我入了新月的皇宮，就立刻送你們返回大周。”

　　翠蕓和雨棠望了望杜若，杜若思索了片刻道：“小姐，我可能要在新月國待上一陣子。”

　　“嗯？杜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嗯，我想陪孫秉持找到他要找的那個人，然后再帶著翠蕓和雨棠回灃縣，與母親會和。”杜若淡淡的回應(yīng)著，但臉頰上分明有些紅暈。

　　“好吧，若是這樣，那你還是隨我入宮的好，畢竟你在外面，我有點不放心?！?p>　　“嗯，好的小姐?！?p>　　正說著話，紫玉端著一只小盆走了進來。

　　“快讓讓，讓讓！”

　　眾人聽到她一咋呼，急忙讓出空檔來。紫玉將小陶盆直接放到了桌子中央，而后用手捏著自己的耳朵。

　　“哎喲，差點燙死我了?？靵韲L嘗吧，我剛剛蒸的雞蛋羹，香的很呢?！?p>　　紫玉掀開蓋子，我上前一聞，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這味道竟然和趙王府的廚子做得一模一樣，那個廚子可是師承御廚，看來這個紫玉做菜的功夫，還真不是蓋的。

　　一頓美味過后，除了肚子充實了，精神也充實許多。素來懶惰的我，竟然同意杜若出去走走的請求。

　　“小姐，今天十六，月亮又大又圓，很是漂亮呢！”

　　杜若將我拉出營帳外，我抬頭一望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沒有騙我。此時紫玉也收拾妥當(dāng)，也邁步湊了過來。

　　“今天辛苦紫玉姑娘了，給這么多人做飯?！蔽倚χ頁P了一番，“真沒有想到，你這般瘦弱的姑娘，竟然可以做得了那么多人的飯菜，而且還十分可口，真是厲害?！?p>　　“公主殿下謬贊了，都是大周的將士，應(yīng)該的?！弊嫌裥χ貞?yīng)，“哎喲，今晚的月亮還真是又大又圓呢，上元的月亮都沒有這么大?！?p>　　“是呀，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zhuǎn)眼，兩個月就過去了。”我望著圓圓的月亮，喃喃自語著。

　　杜若拉著我的胳膊，“小姐，是不是又想家了？”

　　我搖搖頭，否認道：“那倒沒有，只是在邊關(guān)看到這樣的圓月，總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p>　　“其實月亮只有一個，到那里看到的，都是一樣的圓滿。”紫玉拖著步子，眼神里也似乎閃爍著幾朵思緒。

　　“對了紫玉姑娘，之前聽你唱過一首好聽的小調(diào)，今夜著月色這么好，不如唱一段吧。”杜若在一旁突然建議著，原以為紫玉礙于人多，不好意思開口，不想她竟然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一邊走著，一邊唱了起來。

　　“小小雁兒飛，向南又向北。不知何處是家鄉(xiāng)，在盼何人歸？

　　是誰思念誰？是誰淚空垂？一封雁書說原委，沾滿相思淚。

　　望斷冬又去，望斷春又回。望不斷這咫尺天涯，雁兒歸不歸。

　　望過日又升，望過月又墜。望不穿這一汪秋水，灑滿誰的淚。盼歸?！?p>　　紫玉的聲音高亢清亮，唱得也十分婉轉(zhuǎn)悠揚，只是這歌詞與曲調(diào)有些悲涼。一曲過后，我竟然聽到身后有士兵啜泣的聲響。

　　“真沒有想到，若非親眼所見，我是不會想到，這么悲涼的小調(diào)，會出自這么開朗的姑娘之口。”我在一旁夸贊著。“看，你把幾個士兵都唱哭了?！?p>　　“我只是覺得這個小調(diào)比較應(yīng)景，卻忘了顧及曲調(diào)過于悲傷了，還請公主殿下恕罪！”紫玉轉(zhuǎn)過頭，又爽朗的沖身后的士兵喊道：“不好意思啊，諸位?！?p>　　這一聲喊得，完全與剛剛那哀婉動聽的歌者脫離開來。“悲傷雖然有點，但確實是好聽，總之我很喜歡?！?p>　　“公主殿下喜歡就好?！弊嫌衤冻鲆粋€禮貌的笑容，盡管夜色朦朧，我卻依然看得出來，那笑容里，有一抹淡淡的哀思。

　　正沉浸在紫玉憂傷的小調(diào)里，遠處傳來了一陣笛聲。我只需聽了開頭，便猜到是葉流云在吹的。紫玉在一旁撇嘴道：“葉護衛(wèi)吹笛子的功夫，照比紫山，真的是云泥之別啊?！?p>　　聽到紫玉說出“云泥之別”這樣的詞兒來，我心中驚訝了一下，畢竟這可不是一個流民，一個廚子能說出來的詞兒，不過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杜若，我又覺得自己多心了。畢竟連沒上過書的杜若都可以不定時的蹦出個成語來，一個廚娘說句成語，又有什么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