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大姐兒住在哪里？”李錦向春蘭問道。
春蘭放下手中的活道：“大小姐住在西苑，前幾日受了風(fēng)寒，到現(xiàn)在還未好呢。”
“可有請大夫？”
“這個奴婢倒不知?！?p> 李錦秀眉一蹙，想起府中的奴才一向捧高踩低的，何況姜氏又不待見大姐兒，只是按道理說方氏是林炎的心尖人，大姐兒作為他們唯一的女兒，林炎應(yīng)該把大姐兒當(dāng)作掌上明珠才是，怎會如此輕慢？
“帶我去看看。”李錦起身。
春蘭忙道：“夫人是去看大小姐？依奴婢的意思還是不要去看的好。”
“這是何意？”李錦目光生疑，明明是清澈無害的眼神，莫名地讓人有種壓迫感。
春蘭心中一緊，甩開莫名其妙的感覺，如實(shí)道：“夫人可不知，這大姐兒一生來就不招老爺和夫人待見，更不必說老夫人了。”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補(bǔ)救道，“奴婢說錯話來，是前夫人。就是因生的是姐兒，鬧得老爺和前夫人失和。夫人要是這一去，豈不是更招老爺不喜？”
那一副替她著想的表情讓李錦微微頷首，“你說得是不錯，可我到底是她的母親。對了，她身邊可有什么人伺候著？”生母另嫁，不招父親和祖母喜歡，大姐兒的日子可想而知。
春蘭聽了心中不大舒服，語氣也有些不滿，“能有什么人？不過是一個奶娘，一個小丫鬟。這樣還是不錯了，要是換成其他人家，早就趕到其他莊子里去了。”
李錦對于對方的口氣也沒在意，“你說的有點(diǎn)道理，到底是父女連心，這骨肉親情，哪里說斷絕就斷的？你留下叫人把屋子重新整理一下，這紅綢喜字紅燭收起來。對了，在吩咐下人置一些花木，尤其是蘭花?！?p>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便帶著小丫鬟春嬋去西苑。
往西苑的那條路很窄，而且偏僻陰暗，常年不見日頭，明明已經(jīng)開春，卻還殘留著冬日的寒氣蕭瑟，一陣陰風(fēng)吹來，讓李錦忍不住打了一個冷噤。
“夫人，要不要奴婢回去拿件斗篷？”春嬋揚(yáng)著那張稚氣未脫的臉，眼神透著關(guān)切。
李錦嘴角含笑，搖了搖頭，“不用了，倒是你穿的少了，等回去我讓吳媽媽收拾一件我過去穿的春衣給你，雖然舊了點(diǎn)，但也好過沒有?！?p> 春嬋一愣，單薄消瘦的身體一顫，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暖流，鼻尖寒酸，從她被牙子買進(jìn)林府之后很少有人這樣關(guān)心她了。這個新夫人看起來性子很好，她暗下決定一定要好好服侍夫人。
“多謝夫人?！?p> 李錦邁過月洞門，四周是一片沙沙作響的竹林，地上鋪滿了枯枝敗葉，還有幾處雜草叢生，一片荒蕪寂寥。這就是一個五歲大的大姐兒住的地方？
李錦眉頭緊蹙，外頭竹竿上晾的是幾件小姑娘衣裳，但明顯半舊不新的粗布衣裳，還有幾身大人衣裳，不用說小的自然是大姐兒的?？墒橇忠獯┑膮s是綾羅綢緞，就是姜氏也是一身華衣，處處彰顯林家的富貴。可卻苛待一個五歲的稚女，這如何說得過去？
還未進(jìn)屋，里頭就傳來嗑瓜子說話的聲音，還夾著幾聲輕咳。
李錦眉頭蹙更深了，施施然走了進(jìn)去，仔細(xì)打量，只見一個身穿灰衣的三十多歲的婦人和一個滿臉雀斑的小丫頭，也就跟春嬋差不多年紀(jì)。因這院子里很少有人來，卻沒想到一個貴氣的女子造訪，皆面露錯愕之色。
“你是誰？”奶娘因很少踏及前院，而李錦才剛嫁過來，所以并不認(rèn)得，但對方身上的氣勢卻讓她忍不住打怵。
“放肆！這可是我們老爺新娶的夫人，還不趕快見過夫人？”春嬋見奶娘對夫人如此不敬，心中氣惱，不由得提高了語氣。隨后又后悔，小心翼翼地偷瞧了李錦一眼，見對方正好滿意地沖自己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一喜，忍不住雀躍。
李錦意外自己隨便挑了一個人，就這么有慧根，看來好好栽培一番能堪大用，只不過聰明能干的丫鬟多的是，最為難得是忠心耿耿的丫鬟而已。
“夫人？”奶娘一聽，立馬慌忙催促著還未回過神來的小丫鬟柳兒給李錦請安。
李錦隨意掃了一眼地上的臟亂的果殼，毫不在意地從上面踩過，掀開灰不溜秋的帳子，里面躺著一個面容蠟黃瘦骨嶙峋的女孩，那凹陷的絕望無助的眼眸，干澀起皮的唇角，哪里是一個正常的小姑娘該有的？
李錦心中一酸，眼神關(guān)切，不顧對方身上的異味，坐在對方身邊柔聲細(xì)語道：“我是你爹剛?cè)⒌姆蛉?，也是你的母親李氏。大姐兒，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姐兒灰敗的眼神忽然冒出一絲亮光，怯弱不安的聲音響起：“母親？我全身難受?！?p> 李錦心中一緊，忙摸上對方的額頭，卻發(fā)現(xiàn)全身滾燙，下意識地搭上對方手上的脈，面色越發(fā)嚴(yán)肅，冰冷的目光向奶娘看去，隱隱有了怒氣：“你們是怎么照顧大姐兒的？大姐兒都病的這么嚴(yán)重了，還不快去請大夫？”
奶娘一聽，嚇得連忙跑了出去，獨(dú)留在屋內(nèi)的柳兒因李錦身上的氣勢頓覺無處閃躲，面露倉皇。
“還不快去打熱水來？”李錦一聲令下，柳兒如得特赦趕緊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打了一盆熱水來。
李錦讓柳兒取來汗巾，把門窗關(guān)上，放下簾幔，自己親自用溫水細(xì)心地替大姐兒擦身子。
春嬋沒想到夫人對一向不受寵的大姐兒這么好，心中觸動，忙道：“夫人，還是讓奴婢來吧，夫人身子?jì)少F，萬一傳染了怎好？”
李錦不贊同地?fù)u搖頭，感覺到稚嫩的身體一顫，不悅道：“話怎么可以這樣說？我是她母親，照顧自己的孩子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傳染了又何妨？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大姐兒年紀(jì)小小，身體嬌弱，大人照顧著更應(yīng)該仔細(xì)些。唉！都是母親的錯，若是母親早點(diǎn)來也不至于讓大姐兒如此難受?！?p> 春嬋一慌，連忙告罪，“奴婢知錯了。”
“下次注意就是。”李錦說完，見大姐兒眼角處的淚痕，心中一動，伸出手去抹去她眼角的淚，輕哄著，“大姐兒別怕，以后一切有母親呢，母親不會讓咱們姐兒受委屈的?！?p> 那雙柔軟帶著一縷幽香的手漸漸撫平了大姐兒心中的傷痛，她吃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孺慕和依賴，怯怯地靠在李錦懷中，小聲啜泣祈求道：“大姐兒聽母親的，母親不要丟下大姐兒?！?p> 李錦拍著對方小小的肩膀，感受到手下的全是骨頭，愈發(fā)覺得眼前異常乖巧羸弱的小人兒可憐，眼中更加疼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