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青藤公寓的紅漆大門，裂開一條縫隙。
胡子拉碴的男人出現。
他穿著寬松的居家睡衣，撓著滿是頭屑的鳥窩頭，臉色很白，眼睛爬滿血絲，表情有些呆滯，開門后，就這么靜靜地看著門外的客人。
一語不發(fā)。
“那個……您就是‘90后喜當爹’？”
王斌看著這位一臉仙氣的大叔，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身后的直播鏡頭，笑著說道：“我們是來應邀除靈的?！?p> “嗯，麻煩你們了?！?p> 男人滾動死魚眼般的黑色眸子，掃了一遍門外的四人，僵硬地扯起嘴角，錯身說道：“請?！?p> ……
昏暗的室內，只有數盞白蠟燭臺在搖曳著豆大的火苗。
蠟燭很新，像剛點好的一樣。
走廊的地板積滿灰塵，墻皮脫落的天花板，陰潮濕臭的霉味兒，撲面而來。
玄關堆積著小山一樣的生活垃圾，外賣盒、塑料袋、食材渣滓等，蒼蠅嗡嗡嗡地飛著。
腳下時不時地，有一群老鼠蟑螂列隊跑過。
男人默然地在前邊領著路，一行人剛進屋，就震驚了。
你家是多久沒打掃過了?。?p> “賣魚小強”李健挑了挑眉頭，領著自家的鯉魚精老婆，左顧右看。
走在最后的陳瑞，扛著相機，第一時間把鏡頭對準那位男主人，照了照他煞白的側臉。
沒有變化。
這位網名為“90后喜當爹”的大叔，是個普通人類。
可這棟青藤公寓也太古怪了，像荒廢了許久，男主人的臉色白得可怕……
是因為靈異事件攪得心緒不寧，懶得打掃了？
陳瑞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
一聲機械麻木的女子哼唱聲，從二樓的一個房間內傳來：“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請吃糖，請吃糕，糖啊糕啊莫吃飽。
少吃滋味多，多吃滋味少~
搖呀搖~…外婆對我嘻嘻笑……”
童謠唱著。
偶爾會伴隨著幾聲嬰兒的咿呀叫。
從半掩的房門，可以窺見女子消瘦的背影，她在晃著搖籃，在黑糊糊的房里，哄著孩子。
“我兒子愛鬧騰，經常要哄到大半夜，才肯安心睡覺。”
男人循著眾人的目光，干笑著解釋道：“我和媳婦，都是90后獨生子女，爸媽去世得早，也沒什么撫養(yǎng)孩子的經驗?！?p> “讓大家見笑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樓下的動靜，那位女子偏過頭來，走出，分開遮臉的長發(fā)，擠著僵硬的笑容，打了個不冷不熱的招呼。
陳瑞和王斌這兩個連童子身都沒破的高中生，看著這詭異的場面，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接不過話茬。
倒是賣魚小強李健點頭，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點頭說道：“能理解，能理解，喏，我家這位，也懷有身孕了的，咱也沒啥育兒經驗，家里長輩死得早，愁?。 ?p> 旗袍女聽到這話，慌亂地捂著小腹，低頭羞赧淺笑。
我靠！
這頭鯉魚精，懷孕了？！
人類和妖怪，沒有生殖隔離的嗎？！
會生出啥？
陳瑞震撼了，他這才發(fā)現，旗袍女的肚子確實有點微微隆起，但不是很明顯，應該懷胎沒幾個月。
聊起育兒話題，死寂的氛圍緩和了不少。
男人帶著眾人來到一處會客廳落座。
也沒有烹茶招待。
他站在客廳一角，冷不丁地開口，小心翼翼，聲音低沉地吐出一句話。
“小艾同學，在？”
眾人懵逼。
突兀地，像空谷回聲般，整個公寓，蕩起一聲調皮嬌俏的女孩子笑聲：
“在的。”
男人沒有解釋什么，而是蹲下身子，從客桌底下抱出一個純白色的圓柱體音箱，又皮笑肉不笑地喊道：“小艾同學，在？”
“在的。”
公寓再次傳來的女孩子笑聲，繞梁回響。
可以媲美，超尊貴的VIP會員，才能享受的那種杜比環(huán)繞音效了。
卻不像是從男人抱著的那個音箱中發(fā)出的。
因為。
男人抱起音箱的時候，手里同時還抓著拔出插座的插頭。
他再次欲哭無淚地張嘴，哽咽喊道：“小艾同學，把門關上?！?p> 嘭?。?！
眾人一個激靈，猛然扭頭，客廳的大門，重重合上！
這棟公寓的裝潢，是非常老舊的風格，從朽爛的門框看，也不像嵌入有高大上的“智能家居”電動改造?。?p> 都還點著蠟燭呢。
說不定電網都沒拉有！
“小艾同學，把門開開?！?p> 咯吱~
厚重的客廳木門，緩緩挪動，打開。
“小艾同學，關燈?！?p> 呼~
涼風滲進屋，吹滅蠟燭！
整個青藤公寓，徹底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男人的幽幽喊聲，顫抖著響起。
“小艾同學，開燈?！?p> 噗嗤。
一盞盞燭臺，一根根白蠟燭，騰起火苗，憑空自燃！
“小艾同學，唱首外語歌兒?！?p> 死寂的公寓，開始轟鬧活潑起來。
男人把抱著的白色音箱輕放在客桌上，推給眾人。
他駝著背坐下，叉著手，大腿焦躁不安地抖著，精神疲憊地呢喃道：“這個智能音箱，是三年前，我網購九十九塊九，包郵買的。”
“情況你們也看到了?！?p> “她真的是……太智能了！”
“我試著把她扔掉，可是，第二天，又會重新出現在我家的某處角落?！?p> “我咬牙把她砸個稀巴爛，第二天，又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順風包郵都沒那么迅速！”
男人咬著手指甲，流涕哭道：“你們能體會得到嗎，見獵新奇，突然想買一個廉價的高科技玩具逗逗孩子，竟然物超所值，請回來一個可怕的怪物！”
“這不是挺方便的嗎？”
王斌抱手沉思，他在直播鏡頭前，像大膽推理的名偵探一樣，邊走邊翻弄屋內的家具，到處敲打，說道：“大叔，你家的機關，埋藏得挺隱蔽的呀。”
顯然。
作為一位信奉唯物主義真理的高中生，王斌沒有相信公寓男主人的鬼話。
“你們不懂，她有多恐怖！”
男人霍然站起。
在眾人不解的注視下。
他步伐加快，向著公寓的正門沖去！
嘭！
這次，沒有語音命令，大門自動合上！
“小艾同學”嬌嬌的笑聲，自動響起。
“親，您點的外賣訂單，會在明早六點鐘送到哦！”
“親，您點的家政服務，會準時有阿姨上門倒垃圾哦！”
“親，您正在享受，足不出戶，智能家居的美好體驗噢！”
……
“老子才沒有點這些，婊子，怪物！”
男人咆哮，揪著頭發(fā)，蹲坐在地板上，哭得像個百斤重的孩子。
他的淚水，沖出來了。
陳瑞等人的耳邊，回蕩著小艾同學的歌聲，還有男人痛苦的乞求。
“我們已經三年，沒出過家門了…嗚嗚嗚…”
“求求你們，把這個怪物除掉吧！”
“她，太體貼，太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