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是秋天,深秋。
宮外的女子借著選秀,像潮水一般涌進了皇宮,鶯鶯雀雀,花紅柳綠的好生熱鬧。內(nèi)務府的公公把這些小主,安排到了東苑,皇后李瑤華的內(nèi)院里。
封后大典,在皇上臨幸皇后之后的一個月里,馬不停蹄的開始準備舉行,李瑤華正式上位,榮冠六宮。
封后大典之后,崔靈也在一天夜里,悄悄地被接進了皇宮,沒有下圣旨昭告天下,只臨時掃出來一個淑儀軒,封了一個小小的貴人,配幾個下等女婢。
正直皇上選秀,年輕貌美,儀容萬方的秀女們一擁而上,皇上自然目不暇接,把崔靈遠遠的拋在了腦后。
崔靈住在淑儀軒,也樂得自在。
夏陽元年出生的兩個孩子,因皇上對孩子冷眼相待,還不曾按照宮中慣例,下旨賜字,宮中大臣和皇后也不曾因為孩子的養(yǎng)育而來打擾她。
兩個孩子養(yǎng)在崔靈身邊,她自己給孩子取了名字,只是乳名,私底下叫叫。
“貴人,您向皇上服個軟吧,這兩個孩子,耽誤不起啊?!苯脑谝慌?,幫忙繡著孩子的鞋子,一面說著。
崔靈正縫著孩子過冬的夾襖,聞言,淺笑,“江夏,我正希望著,皇上不搭理我這兩個孩子呢?!?p> 皇上的恩寵,在別人看來是榮幸,在崔靈看來簡直像是一種罪惡。
江夏疑惑,“為何?皇宮中的孩子,不受皇上重視,以后恐怕是要受外人欺負的?!?p> 崔靈拿起剪刀剪了夾襖上的線頭,“皇上將來,子嗣興旺,孩子要是太出風頭,總會淪為別人的眼中釘?shù)?。倒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默默無聞?!?p> “可是,”江夏嘆氣,“沒了皇室的庇佑,貴人看,這過冬的夾襖鞋子都只能自己縫制,孩子年紀小,京城的冬天又這樣寒冷,大人也就罷了,孩子能熬過去嗎?”
江夏看起來很是擔憂。
崔靈從太子正妻,變成皇上的侍妾,滿朝文武確實是覺得她沒了威脅,越發(fā)的欺凌她來。
不僅每月的俸祿克扣在內(nèi)務府,就是平日里的菜肴都與下等奴婢的一般。
崔靈的孩子,不受皇上待見,也就不受其他任何人待見了。沒有奶娘,沒有玩樂的玩意,連裹身的衣物都沒有,凍得臉生凍瘡,看得旁人一陣心疼。
崔靈思慮一陣,“我柜子里不還有些衣料嗎?一并做了孩子的衣物吧?!?p> 江夏滿臉不忍,“貴人,那是您唯一一件華服了?!?p> 崔靈淺笑,“一件衣服而已。”
淑儀軒好久不來人,丫鬟太監(jiān)對這個偏僻的院子也不曾上過半點心。
門口大榕樹的落葉淅淅瀝瀝的落了滿地,踩上去脆脆的發(fā)出聲響。
崔靈做完針線活,靜靜倚靠在門口,面有倦色。
有清脆的聲音從外墻傳過來,像是黃鸝鳥的歡快叫聲,聲聲帶著喜色。
“這里,是不是就是冷宮?”一個女孩子探出頭來問。
那是一個梳著流云鬢,金釵銀釵在發(fā)髻上掛著,鈴鐺般發(fā)出脆響,面色紅潤光澤,眉眼輕柔,鼻子小巧,唇紅齒白,身穿綾羅綢緞,腳踩淺白厚底鞋的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江夏正在屋里哄孩子睡覺,聽到“冷宮”這兩個字,臉色一變,氣勢洶洶的闖出來,面容不善的看著站在門口的女孩子,叉著腰,就要破口大罵。
崔靈看著門口的女孩,視力不佳瞇了瞇眼,才勉強看清,道,“這里不算是冷宮?!?p> 門口的小姑娘想了想,往淑儀軒里走,江夏見狀,攔在崔靈的面前,呈保護狀,語氣很重,“你是什么人?竟然隨意闖入后宮妃嬪的院子!”
小姑娘走近了,往崔靈的臉上看,似有打量。
“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見姑娘不理她,江夏不耐煩起來。
崔靈溫和的拍拍江夏的肩膀,示意她站到一邊去,溫潤的朝小姑娘開口,“你是不是迷路了?”
“姐姐?”小姑娘不理崔靈的問題,倒沒頭沒腦的叫出“姐姐”兩個字來。
崔靈一頓,往這小姑娘走近了一兩步,才分辨出她的容貌來。
“崔舒?”崔靈不太確定的開口。
“真的是你,崔靈姐姐!”崔舒很激動,朝著崔靈來了一個熊抱,“我總算是找到您了?!?p> 崔靈少見的情緒波動,手環(huán)著崔舒,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久久不放開,“你不是和環(huán)王爺去江南定居了么?怎么回來了?”
崔舒是崔靈死去大伯的女兒,她的堂妹。大概兩年前,皇上將十六歲的崔舒賜婚給了七皇子環(huán)王凌蘇。
凌蘇生性愛自由,便請旨去了南方游玩,最后竟樂不思蜀,定居江南。
崔舒長嘆一口氣,說,“是皇上,讓我們回京的。”
聞言,崔靈松開崔舒,將她拉到一旁坐下,“回京以后,有什么打算?”
崔靈對皇上為什么要將環(huán)王召回京都,興趣缺缺。
“我也不知道,”崔舒搖搖頭,繼續(xù)說,“崔儀進宮當了妃嬪,我聽民間說姐姐被打進冷宮,便借著崔儀的身份,來找你?!?p> 崔靈淺笑,摸了摸崔舒的頭,“崔儀,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崔儀是崔舒的胞妹,兩人是雙胞胎,兩年前一并去了江南。
一提起崔儀,崔舒臉色變了幾變,“她現(xiàn)在和皇上打的火熱,一個勁的和那些妃嬪爭寵呢?!?p> 聞言,崔靈神色如常的點頭,沒說什么
“姐姐,你就不討厭崔儀嗎?”崔舒憤憤的說,“姐姐從前最是寵愛她,現(xiàn)在她竟爭搶皇上的寵愛,簡直不把您放在眼里?!?p> 崔舒氣悶,臉憋得通紅。
崔靈順了順她的背,云淡風輕的開口道,“崔儀喜歡皇上,爭寵又有何不可?”
崔舒嘴一撇,“她哪里喜歡皇上了?從前在江南的時候,那蘇家大院的公子和她日日眉來眼去的,兩人如膠似漆,哪里見得半分喜歡皇上的端倪?”
崔靈皺眉,“那為何,崔儀進了宮?”
崔舒聳聳肩,雙手無奈的攤開,“我哪里知道她腦子里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