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前幾天爺爺不是讓人告訴你了，三日后讓何六把前幾年的賬目送來，我算了算日子，明天就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們可以先看看賬目，觀察一下何六的言辭變化，這就叫穩(wěn)住心神，以不變應(yīng)萬變。”
“是個好主意。不過這多年的賬目肯定堆積如山，如果詳細(xì)看來，可能也要大費(fèi)周章。況且，我們剛接手此事，具體細(xì)節(jié)摸不著，即使有些問題，也看不出來啊。”
“這個容易，夫君，你可以請朋友幫忙找一位資歷深的賬房先生，給他些銀兩做酬勞，這不就萬事大吉了。如果先生有這個能力，你還可以允諾，往后咱們府上聘他作專門的賬目核查，每年都審核上一兩次，我想這樣就可以解決了。你看這個法子行不行？”
“嗯嗯，這的確是一個妙方。咱們說干就干，我這就安排?！?p> 富貴說著，就大聲喚來順進(jìn)來。道：
“來順，你拿著我的名帖，去侯北鎮(zhèn)順福昌銀號跑一趟，找到少東家，就說是我的意思，請他盡快安排一個得力的賬房先生，來府上盤旋幾日，就說我有要事相商。另外，這件事情要暫時保密，你手腳可要麻利點(diǎn)?！?p> “好的，少爺，您放心吧。我這就去?！眮眄樬s緊答應(yīng)著。
來順走后，富貴和黑二姑邊喝茶，邊談?wù)撝鴦偛诺氖虑?。忽然，富貴問了一句，
“夫人，你看來順這人咋樣？”
“奧，夫君，過去俺可沒有和他接觸過，自從我來到府上，觀察了幾次，感覺這個年輕人頭腦靈活，腿腳麻利，想來還是不錯滴?！?p> “嗯，夫人說的極是。咱們管理李府的庶務(wù)，還得依靠年輕人，我想往后還是讓這些年輕人鍛煉鍛煉?！?p> “夫君說的對。不能老是四平八穩(wěn)，按部就班的。年輕人嘛，有活力，有朝氣，應(yīng)該起用的時候，就要給他們壓壓膽子。他們成長起來了，對咱們李府才有好處?！?p> “另外，夫君，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你看看，又見外了不是。剛才還說了，都是兩口子，就該坦誠相見，有啥說啥。有什么話，盡管說。咱們之間，可以說百無禁忌?！?p> “夫君，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p> 說到這里，黑二姑稍微停頓了一下，想了想，繼續(xù)道：
“不光是來順，據(jù)我觀察，咱們身邊的這個秋菊，還有李忠等幾個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忠厚之人。既然老太爺讓你執(zhí)掌庶務(wù)，你就得籠絡(luò)一幫子人?！?p> “再者，老話不是說了，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紅花還要綠葉扶襯著不是。咱們李府這么大的家業(yè)，總不能孤家寡人、單打獨(dú)斗吧?！?p>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咱們往后可要下一番功夫，拉扯一幫子值得托付的心腹之人?！?p> “另外，奴家也聽先生說過，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F(xiàn)在，咱們李府家大業(yè)大的，主要還是有老太爺支撐著，你也說過，咱爹對這一塊不感興趣。常言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往后的重?fù)?dān)，可就壓在了你一個人身上?！?p> “瞎說什么，不是還有你嗎。況且老太爺現(xiàn)在只是把府中的庶務(wù)給了我，至于那些把關(guān)定向的大事，還得是老太爺拍板?！?p> “夫君，你別開玩笑了。俺是個女人，一個女流之輩，頭發(fā)長見識短，況且身大袖長的，上不得臺面。老太爺雖然現(xiàn)在春秋鼎盛，但畢竟年事已高，早早晚晚，肯定會把合府的大事托付于你?！?p> “哎呀，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這樣講。這是咱們李府的家事，又不是讓你到外頭拋頭露面，還有什么抹不開的地方。至于老太爺以后的安排，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p> “夫君說的也是。但是俺自幼上學(xué)堂少，這肚子里的學(xué)問，可是少的很啊?！?p> “這個倒不打緊，我雖然也沒有學(xué)好，但是也可以教一教你，往后咱兩人共同學(xué)習(xí)?！?p> “如此甚好。既然你說到這里了，夫君，俺還有一言相告?！?p> “奧，說來聽聽?！?p> “既然爺爺如此看重你，讓你挑起李家這份重?fù)?dān)，那你就不能慫了。俺的想法，你最好能沉下心來，別再像以前那樣光顧著交朋友和玩樂，應(yīng)該好好的考慮一下咱們的家業(yè)，下功夫謀劃謀劃，把這個庶務(wù)真正的管起來，還要管好它。至少不能比以前差吧？”
“另外，俺多說幾句。夫君，對你將來的前途，也要上心斟酌才是正理?！?p> “夫人，你指的是我個人的前程？”
“是啊，按照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雖然不能出將入相，但也不能就這么荒廢了學(xué)業(yè)。實在不行，咱去求老太爺托人活動活動，捐個候補(bǔ)身份也可以。反正大清國允許捐官，銀子對咱們家來說不是什么問題?！?p> “這個嘛......”富貴聽了，沒再說什么，只是低頭不語。
“夫君，可能你一時還想不開。俺勸你出仕，主要是為了咱們老李家考慮。奴家雖然讀書不多，但是也聽先生講過：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少小須勤學(xué)，文章可立身。滿朝朱子貴，盡是讀書人......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p> “這些個道理，夫君你應(yīng)該比俺懂得多。請好好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p> “嗯，你說的都在情在理，句句皆是金玉良言。只是我這學(xué)業(yè)已經(jīng)荒廢多日，怕是一時之間也拾不起來啊?！?p> “這個不怕，只要你用心就好。這不你剛才還說了，奴家不會的地方你就教一教俺，咱們夫妻同心，先把這個庶務(wù)管好，同時也別忘了學(xué)業(yè)，實在不行，再走花錢捐個出身的路子?！?p> “如此甚好，咱們就按你說的辦吧?！?p> 后院，李老太爺正在和老爺夫人交談，老太爺將自己讓富貴執(zhí)掌庶務(wù)的意思說了一遍，夫人還是有些擔(dān)心，道：
“爹，還是您老親自掌管為好，貴兒這孩子還小，有時候還是不懂事啊?！?p> “這小子過去總是吃喝玩樂的，看看他交的那一幫子狐朋狗友，就氣的我頭疼。您老讓他管理，我看著懸乎?！?p> 富貴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
“你住嘴吧。富貴這孩子，還是有些大氣象。別的不說，單單他前幾天處理的黑二姑一事，就可圈可點(diǎn)的。前后回旋轉(zhuǎn)圜，的確有些可取之處。這就叫男子漢大丈夫，可柔可剛，能屈能伸。哪像你，整天價貓在那個園子里，也不關(guān)心府上的事情，能有什么大出息？”
“是，是，爹爹教育的極是。孩兒記下了?！甭牭嚼咸珷敳粷M意的訓(xùn)斥，富貴爹不敢再出聲了。
富貴娘聽了說：
“爹說的很對，我們都支持。但總覺的還是您老有經(jīng)驗，見識多。況且執(zhí)掌咱府上這么多年了，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貴兒初掌庶務(wù)，難免力不從心，捉襟見肘，到時候可千萬不要耽誤了府上的大事?！?p> “另外，爹，我的意思，您老能不能托人通融一下，給貴兒捐個出身。我看貴兒這孩子，學(xué)業(yè)耽誤的著實太久，單純從應(yīng)試上謀個出身，可不太容易啊。不知道兒媳說的對不對，不對的地方，還請爹您多擔(dān)待一些?！?p> 聽了李氏入情入理的一番話，老太爺心里說話，這個兒媳比自己的兒子還頗有些見識，說的話句句在理。
他喝了口茶水，接著說：
“你剛才說的也是正理。并非我沒有為貴兒考慮，只是這幾年上面風(fēng)聲很緊，傳言太后黨和帝黨不合，下邊罅隙叢生。再后來，又聽說了維新派變法失敗，?；逝纱笏翐錃⒏锩h人。這個仕途，也不是個容易的事情。為不了多大的錯，就可能被砍頭，端的是兇險無比?！?p> 聽到這里，富貴的爹娘都感覺身子一震，轉(zhuǎn)而有些恐懼了。
“但是也不能因噎廢食?？傮w來說，是個官就比民強(qiáng)點(diǎn)。為官的兇險，就在于站隊，加入了那一幫，就和另一幫對立起來?？梢哉f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話不是說，朝里有人好做官嘛，另外，還有一個樹倒猢猻散的道理。”
“不過這件事你們也不用太過慌張，還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嚴(yán)重，更沒有到勢不可解的程度。我的想法，先讓富貴主持府中庶務(wù)，鍛煉著，立立威，熟悉熟悉路子。這邊我已經(jīng)安排人留意著，再花錢活動一下，一旦有了好缺，早晚讓富貴去頂上?！?p> “另外，你們想想，現(xiàn)在不光是咱富貴自己，還有他這個媳婦。自從她進(jìn)門來就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情，雖然不是她的原因，但是我總感覺咱富貴媳婦不是個尋常之人，說不定以后對富貴，對咱們老李家真有很大幫助。”
“看看吧，只要富貴今后辦事得力，又有這么個賢內(nèi)助輔弼，管理咱們李府的重?fù)?dān)，少不得還要落在他們身上。”
聽了老太爺這一席話，老爺夫人兩顆懸著的心才稍稍有些安心。
借著酒勁，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一直到了掌燈時分，何六才清醒了過來。
由于平時在老太爺身邊的緣故，沒有什么空閑，他并不太擅長飲酒。這次自斟自飲，酒入愁腸，不知不覺就喝得多了點(diǎn)。
酒勁緩過去，他感到口渴難耐，起身來到桌前，猛的灌了一氣涼茶，才感覺到如火燒一般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明天可就是老太爺規(guī)定的第三天了，是福是禍，都要見個真章。算了，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不是，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差的結(jié)局，自己凈身出戶。究竟是黃瓤黑籽，還是切開再看吧！
想到這里，他方才略微定了定神。這時，突然外面想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何管家，何管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