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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夢

番外——眉目依舊的你

折枝夢 落葉知秋色 4051 2020-07-22 13:26:09

  顏致大婚的那天,我也去瞧了熱鬧,炙手可熱的安和侯大婚,道賀的人絡(luò)繹不絕。

  新娘鳳冠霞帔,是天家賞賜的。

  顏致照舊是一身紅衣,和少年時一樣,只不過現(xiàn)在變了一點(diǎn),他身上這件是新郎的喜服。

  他的模樣清俊,帶著如愿以償?shù)男θ?,因?yàn)樗⒌搅讼肴⒌呐印?p>  新娘送入洞房時,顏致在外敬酒,喝到我這里的時候,我連酒杯都沒端起來,只是把手上的花遞給了他。

  暮春時節(jié),海棠花開的正是艷麗。

  顏致瞧得迷茫,不知道為什么我會送給他花,但見那花是紅色,就以為是我在恭賀他新婚。

  “連棠,你就是和旁人不一樣?!?p>  我笑了笑,沒說話,轉(zhuǎn)頭瞧見了陛下,他正喝著酒,望著那束海棠花出神。

  也是,這皇城,大抵只有顏致,不知道海棠花代表著什么。

  顏致喝了一圈,大概是有些醉了,嘴里念念叨叨,胡言亂語:“連棠,你說你,承元四年的狀元郎,多少女兒的春閨夢里人,我都娶親了,你怎么還沒動靜。你喜歡誰???我記得以前有一個什么郡主來著的?“

  陛下已經(jīng)放下了酒杯,臉色難看的嚇人。

  我推開他,沒讓他靠在我身上。

  我的心上人,已經(jīng)隨著謝了的梅花,凋零在了風(fēng)里。

  已經(jīng)有十年了。

  顏致怎么會知道呢,他被愛著,肆無忌憚。

  我心里是怨著顏致的,不能見得他提起那人,云王府式微,戚朝也提拔不起難當(dāng)大為的云王府庶子。頂著云王府尊貴的名頭,卻只剩下了一個華而不實(shí)的空殼。

  他殺了云世子,親手毀了云王府,可他戰(zhàn)功顯赫,封了安和侯,娶了阮將軍心愛的小女兒。

  有人為他紅顏成枯骨,他卻連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云祈,花一樣的人,死在了京郊寒冷的秋夜,死的時候才不過十七歲。

  她的人生才剛開始,還沒出過遠(yuǎn)門,最遠(yuǎn)就去過文城,沒見過全盛時期的繁華,只有滿目瘡痍和血流成河的尸骨。

  ?

  云祈的靈位被安置在云王府,尸骨葬在了云王府的陵墓,身邊是他的哥哥。

  我在府內(nèi)后院,給她建了一個花冢。

  種滿了艷紅的海棠花。

  云世子說過,他的妹妹云祈,最喜歡的就是海棠花。

  ?

  承元四年我進(jìn)京趕考,一路順暢到進(jìn)殿面圣,成了那年的狀元郎,圣上金口玉言,賜封了左相。

  前三甲溜街打馬,看盡皇城的昌盛繁華。

  那年,我十八歲,春風(fēng)得意。

  我自小沒了父親,由母親拉扯長大,她雖大字不識,卻要求我飽讀詩書,一心要我考取功名,可我做到了,她卻已經(jīng)瞧不見了。

  我沒了后路,一個人無牽無掛。

  功名是考上了,又做了丞相,我唯一的想法,就只剩娶一個絕色美人兒當(dāng)妻子了。

  探花和榜眼都是皇城長大的,在我身邊笑嘻嘻的討論皇城哪家女子優(yōu)秀漂亮,我默不作聲,在一旁聽著。

  皇城美女如云,尤甚者有四,好事者以花代之,贊她們貌美如花。

  早春墨蘭,暮春海棠,初夏荷花,冬末紅梅。

  “這四朵花的其中一朵,我們今天不就有幸見到了嗎?!?p>  探花和榜眼竊竊私語,示意我抬頭。

  西側(cè)的二樓茶館,有一名紅衣女子。面容秀麗,姿態(tài)端莊,一臉平靜的往下看著,察覺我在看他,也是不偏不倚的和我對視著。

  “孟兄……左相猜猜,這是哪位?“

  “……海棠?“

  “海棠是云王府的云郡主,這位右相府的大小姐,可是傲雪凌霜的梅花?!?p>  我沒搭話了,心中覺得不過如此,倘若這皇城絕美的人只是如此,那我想娶絕色美人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穆小姐美則美矣,唯一不足就是那雙眼睛,瞧著冷若冰霜,沒有一點(diǎn)少女的靈秀。

  我喜歡的女子,該是干凈清澈的,像潑墨的山水畫,笑起來山明水凈。

  ?

  第一次見到云祈,是在云王府,我要和云世子商議洛城百姓的賦稅,云世子卻急匆匆,要帶長公主去見他的妹妹。

  長公主殿下倒不愧是家喻戶曉的墨蘭花,確實(shí)矜貴高雅,可性子動若脫兔,不是我心儀的類型,更何況我對娶公主沒有任何興趣。

  云世子要見妹妹,我也不好攔著,而且我對那傳說中的海棠花好奇不已,想知道是怎么一個花團(tuán)錦簇的人。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雪下的很大,云世子推開門,我一眼就瞧見了院子里仰著頭的那個人。

  十四歲的少女,身量還未發(fā)育好,纖細(xì)瘦弱,裹著厚厚的裘衣,在院子的紅梅樹下,不知站了多久,烏黑的發(fā)都被雪落的發(fā)白,更不用說肩上一身薄雪。

  她本來抬著頭望著紅梅樹,臉在冷風(fēng)里凍得發(fā)白,聽見了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用一雙清凌凌的眼睛望著我們,愣了一會,然后笑了起來,喊了一聲哥哥。

  雪地里的紅梅美,她笑起來山明水凈,比紅梅還要漂亮。

  我一記,就記了那么多年。

  我想傳言到底是誰定的呢,怎么這么不符呢?云郡主使紅梅成了陪襯,卻叫另一個女子奪去了紅梅的名頭。

  云世子心疼的不得了,又是把斗篷解下來裹在小郡主身上,又是把她哄到屋里讓侍女叫大夫,忙前忙后的伺候著。

  原來還是個病美人。

  小郡主倒是乖乖聽話,讓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著她哥哥溫溫柔柔的笑著。

  她笑起來實(shí)在好看,我怎么也不能忘記。

  我當(dāng)時想著,如果我要娶親的話,云小郡主這樣的,就正好。

  再次見到小郡主時,已經(jīng)是來年的暮春,京郊的海棠花開的艷麗,在此之前我想到小郡主那張溫軟的臉,怎么也不能和海棠聯(lián)系到一起。

  不過聽云世子說,他的妹妹最喜歡的就是海棠花,尤其鐘愛紅色的海棠花。

  不過京郊的紅色海棠少,都是晶瑩剔透的白色海棠,聽說小郡主的院子里有很多紅色海棠,很是漂亮。

  見到小郡主時才知道,海棠花名不虛傳,她和長公主殿下在一起,可能是天氣太熱,她的臉紅撲撲的,瞧著漂亮極了,讓我對書中描寫的艷若桃李有了想象。

  她的面色紅潤,氣色明媚,像一株伸向墻頭的海棠花。

  她恰巧站在一棵紅色海棠花樹旁邊,比海棠花樹更吸引人。

  我心動的小郡主,面對紅色海棠,也是不逞多讓的研麗。

  我向長公主殿下問好,小郡主低著頭,耳骨白里透著緋紅,漂亮的讓人心軟。

  她不認(rèn)得我,可能有些怕生人,就問了聲左相大人好,就沒再出聲。

  她那天回屋里之后就發(fā)燒了,想來應(yīng)該是不記得我了。

  ?

  顏致順著我看的方向望去,不解的問我在看什么。

  “長公主殿下身邊那位小姐,你可識得?“

  “是云王府的郡主吧,院子里的梅花開的甚是漂亮?!?p>  我瞧著顏致燦爛的笑顏,沉默不語。

  十八歲的少年,正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的年紀(jì),燦爛的像春日午間的太陽一樣,暖意融融,瞧著就讓人喜歡。

  他的生活富裕充足,沒瞧過底層人民為溫飽掙扎的痛苦,心中一片光明。

  這樣的少年,情竇初開的女孩最是歡喜。

  我是皇帝親封的左相,自是他的親信,御書房陛下批著奏折,隨口問我想要什么。

  “陛下,臣想娶云王府的云小郡主?!?p>  皇帝批奏折的手停住,抬起頭來瞧著我,我不避不讓,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

  “云小郡主……不是已經(jīng)訂親了嗎?“

  “拜帖收回了,就做不得數(shù)了?!?p>  “你不是還未及冠?“

  皇帝繼續(xù)批著奏折,仿佛剛剛頓住只是覺得驚訝而已。

  “只有一年而已了?!?p>  “她既不想嫁給嚴(yán)霜,自然也是不想嫁給你的?!?p>  我沉默著,慢慢開口:“陛下,那不盡然?!?p>  皇帝的筆忽然頓住了,一滴墨滴在奏折上,他沒有反應(yīng),抬起頭冷冷的瞧著我:“孟哲你可想好了,那可是云祈?!?p>  “臣就是因?yàn)樗窃破?,才想著娶她的?!?p>  奏折批改不下去,皇帝索性推開了面前一堆未批改的奏折,冷冷的瞧著我:“你覺得你比起嚴(yán)霜更好?“

  我想起了京郊的春天,嚴(yán)世子逗弄著戚王府的小郡主,對于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云郡主視若無睹。想起了茶館的聚會,嚴(yán)世子面對周圍人的起哄,避之不談云郡主,厭惡到了骨子里的模樣。

  “臣當(dāng)然比不上嚴(yán)世子,可嚴(yán)世子心有所屬,自然是不中意云小郡主。云小郡主擋了他娶心上人,嚴(yán)世子自然是厭惡小郡主的?!?p>  皇帝嗤笑一聲,不屑一顧:“自以為是?!?p>  ?

  陛下同意了我娶云祈,但是要我自己爭取,我向云王府遞了拜帖,被云世子拒絕了。

  他說他的妹妹,暫時是不會嫁人了。

  云小郡主的及笈禮要到了,我想了想,還是把發(fā)釵遞給了云世子。

  “她雖不會嫁給我,但是我可以等,她一日不嫁給我,我一日不娶,一直到她嫁人……無論嫁給誰?!?p>  “我想給她一個幸福,如果別人給不了,那至少我可以?!?p>  ?

  幕僚和我說,右相府的嫡小姐被人殺害了。

  我剛聽覺得不可思議,這應(yīng)該不是真的,穆丞相最疼愛這個女兒,怎么會叫她出事。

  可她真的死了,尸體是顏致找到的。

  遛街打馬時站在茶樓上的姑娘,有一雙和她年紀(jì)不相符的眼睛,是皇城的一朵梅花,還是顏致的未過門的妻子。

  他們只有三天就要成親了。

  然而穆小姐死了。

  我突然覺得恐慌,戰(zhàn)爭還未打起來,皇城已經(jīng)出了人命,街市上人來人往,穆小姐都出了事,云小郡主在云王府,真的安全嗎?

  我慶幸不是云祈出事,又擔(dān)憂是云祈是出事,于是我向云世子建議,把云小郡主送到皇宮。

  “宮墻森森,比云王府的院子要安全?!?p>  云世子接受對妹妹好的一切建議,云小郡主于是住進(jìn)了皇宮,在御書房伺候皇帝批改奏折。

  說是伺候,也應(yīng)該只是無聊發(fā)泄時光,她連墨都不會磨,還需得掌墨宮女教她。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郡主,自然有人為她做好這些事。

  如果不是因?yàn)閼?zhàn)爭,有這樣的時光,有她陪在身邊,也是挺好的。

  實(shí)在是溫柔的女子,站在皇帝身邊,漂亮的像一副山水畫。

  說話輕聲細(xì)語,笑不露齒;行走間裙袂生蓮,端莊秀氣。云祈,該是占盡了世間的美好。

  花冢里的海棠開的紅艷,比云霞還要漂亮。

  我折一枝拿在手里,隨意的坐在地上。

  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帶著云小郡主去文城就好了。她一個人去不了,就不會看到云世子出事,沒有看到云世子出事,她大概就還是御書房那個溫柔體貼,靈秀機(jī)敏的小郡主。

  大概,就不會死了。

  陛下應(yīng)該是醉了,回宮后居然把我也叫了過去,今晚夜色很美,和十年前的那晚不一樣。

  皇帝坐在御書房的案牘前,怔怔的望著筆墨發(fā)呆。

  “陛下?!?p>  “朕以前就說過,云祈這個人,就不值得人對她好?!?p>  我沉默的看著皇帝,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嚴(yán)霜以前喜歡她,傻到在冰河里給她撈魚,她卻不管不顧的跟著戚朝去山上抓兔子。戚朝喜歡他,她卻一心念著顏致,朕覺得,她可能都不知道戚朝喜歡她?!?p>  “陛下?!?p>  “朕最是討厭她了,她身體這么弱,就是因?yàn)楫?dāng)年朕把他推進(jìn)了冰河里,朕那時看不慣她,她卻能忘得一干二凈,睜著眼對朕笑,笑的討人厭煩?!?p>  “那陛下,把這份墨硯扔了吧,十來年了,眼不見心不煩?!?p>  皇帝沒說好,他像是沒聽見,怔怔的看著案牘,眼圈有點(diǎn)紅:“……連棠,這就是愛嗎?她只是對朕笑了一下,朕卻記了這么多年。“

  她也只是對我笑了一下,可在我心上千萬次的回想,每一天,提醒我她的出現(xiàn)。

  她活在十八歲,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并且永遠(yuǎn)都活在十八歲。

  我活著的每一天,都在思念她的樣子。

  已經(jīng)沒多人記得曾經(jīng)名滿皇城的小郡主了,可海棠花落了十年,也將永垂不朽,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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