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伯牙鼓琴，鐘子期聽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鐘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少時而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鐘子期死，伯牙摔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琴，以為世無足復(fù)為鼓琴者。”——

　　憑欄亭，整個擷芳院里景致最好也最為清靜的地方，可真會挑地方呢。我在心里嘟喃了幾句，便匆忙整理了一下儀容，順手將遮在臉上的白紗再系緊了一些，方抱著古琴前往憑欄亭。

　　緩緩走過小橋曲廊，遠遠看到憑欄亭內(nèi)一個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身影，充耳琇瑩，會弁如星，不禁又想起那句：“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大概是聽到我的腳步聲近了，這位公子急忙迎身作揖，說道：“在下顧子卿，今日有幸遇見姑娘，甚為欣賞姑娘之音律舞姿氣節(jié)，故斗膽相邀姑娘為在下再奏一曲?！?p>　　我莞爾一笑，回以一禮，說道：“方才幸得公子出手相助，作為答謝之恩，我為公子再奏一曲?！贝喝找雇淼臎鲲L(fēng)很是舒適，清新怡人，給人慰藉，只是風(fēng)大的時候會微微拂起我臉上的白紗，我趕忙壓好。

　　只聽顧公子開口說道：“蘭生幽谷，清香怡人。伊人如斯，眉目巧兮，顧盼生姿，巧笑倩兮，顧盼生輝，說的就是幽蘭姑娘吧?！蔽抑荒芏Y貌性地回之以一笑。

　　我將古琴放好，思量一番，便奏了一曲《高山流水》。顧公子聽得倒是頗為認真，還有幾分癡迷入醉。

　　奏畢，顧公子嘆道：“一指空靈，一指清遠。幽蘭姑娘果真彈得一首好琴?！?p>　　“公子過獎?，幥黉蠕龋怯饘m商，流水詩情賦；風(fēng)雅韻濃，太音希聲，飄渺思太古。古琴風(fēng)韻，小女只習(xí)得一星半點而已?！蔽业那偎囯m好，但也不過如此，未至臻境，這位公子只怕是言過其實，太過抬舉。我在心里如是想。

　　“姑娘這一曲《高山流水》甚得我心，姑娘這是視為我知音？”

　　“伯牙奏高山流水，是為知音。如今我奏高山流水，只為博君一笑，賺些銀兩，各取所需而已。萍水相逢，兩不相知，又何談知音。只是公子剛才仗義解圍，想必公子亦是性情中人，才懂得小女難處，小女心中感激。只是這世上，若要讓一人完完全全理解另一人，幾盡不能。親人、愛人、友人，誰也不能替你承受生命深處的那份痛楚與孤寂，但倘若可以相伴作陪相互扶持，已然是生命中一大幸事。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雖情理之中，不難理解，但這樣的感情未免一葉障目，格局頗小?！?p>　　“聽姑娘琴音和姑娘所言，似是清心寡欲無欲無求之人，姑娘心中就不曾渴望過什么嗎？”

　　“當(dāng)然有，被某人某事某物某信仰救贖的熱望，天下人人皆有，公子亦有?！?p>　　“姑娘言下之意，是認為我們所有人都囿于各自命運之中不得掙扎而渴望救贖？”

　　“不知。只是既是命運，又有什么可掙扎的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泰然處之淡然待之安然度之便是，若說……”我話還沒說完，突然不知哪來一潑辣女子披頭蓋臉二話不說，拿起我的琴便砸了個粉碎。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只見一嬌氣女子滿臉嗔怒地吼道：“子卿哥哥，這次下江南是讓你陪我玩的，你怎么可以和青樓里這種低三下四的女人勾搭在一起，被她所迷惑！”

　　伯牙碎琴絕弦，是為知己。如今我之琴碎，卻只因一忌妒女子撒潑，不免在心中嘆息，可惜了這一把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