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6
亡羊還補什么牢,得去隔壁把羊牽回來!
——《眠眠細(xì)語》
晏初水是一個不怎么在外面吃飯的人,可如果一定要,也不是絕對不能。就像一句老話說的那樣,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有愿不愿意解決的人。
所以他的解決方法是——進(jìn)后廚。
盯著員工配菜,盯著廚師料理,最后自己把飯菜端出來。
許眠坐在臨窗的桌前,看著服務(wù)員手足無措地站在兩旁,而晏初水本人,正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餐桌與廚房之間,親自上菜。不算寬敞的西餐桌上一一羅列著鵝肝醬、蘑菇濃湯、黃油焗龍蝦、煎牛排、油醋沙拉……另有三種不同口味的葡萄酒放在桌邊。
作為領(lǐng)證日的慶祝大餐,無論是餐廳的氛圍還是菜品的檔次,都無可挑剔。
可許眠還是覺得后悔。
假如上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當(dāng)著晏初水的面讓自己的肚子叫出聲來。
她不是第一次吃西餐,卻是第一次吃西餐吃出市井老火鍋的感覺——各式菜品堆滿一桌,上齊了才能涮菜。
晏初水端上最后一道甜品,又檢查了一遍菜品的數(shù)量,確定沒有混進(jìn)其他東西,才安心坐下,神情愜意說:“先吃吧?!?p> 頭盤、湯、副菜、主菜、沙拉、甜品同時上桌,許眠僅有的一點西餐禮儀在混亂中消失殆盡。
先吃吧……
先吃什么呀哎喂!
“初水哥哥……”她真誠地為今后的吃飯問題提出了一個建議,“我們以后可以在家吃飯的。”
“哦?”晏初水正在喝湯,對這個提議頗有興致,“你還會做飯?”
“……”許眠靜默了片刻,反問:“你會嗎?”
晏初水放下湯勺,一臉困惑地看向她,“做飯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那……”許眠切下一塊牛肉送進(jìn)嘴里,含糊地問,“我做飯你會吃嗎?”
這還真是個好問題。
從信任的角度,他姑且相信許眠不會在飯菜里下毒,但從技術(shù)層面考慮,他也不認(rèn)為許眠做的飯會好吃。
她的手又小又細(xì),一看就不會顛勺,再加上遲鈍的腦瓜,想想就是個能點燃廚房的人。根據(jù)大數(shù)據(jù)顯示,居民住宅失火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占火災(zāi)死亡總?cè)藬?shù)的78.3%。
“你還是老老實實畫畫吧?!彼?dāng)即拒絕。
說到畫畫,許眠突然想起了贗品那件事,“對了,我剛知道墨韻之前鬧過贗品糾紛,那張畫……真是我畫的???”
看吧,這就是她的腦瓜子!
晏初水原本在吃龍蝦,一時胃口盡失,“你才知道?”
“嗯……”她垂下腦袋,十分羞愧。
“所以你以為,我當(dāng)時去找你,是為了認(rèn)親嗎?”贗品是晏初水心中的一根刺,說起這個話題,他就恢復(fù)了以往又冷又刺的腔調(diào)。
許眠垂下腦袋,一聲不吭。
他看出來了,她是真的這么認(rèn)為的。
隔了好一會,許眠才紅著臉小聲說:“那我能做點什么補救嗎?”說罷,她就想起了一件補救之物,“我是不是應(yīng)該回去拿嫁妝給你!”
然而下一秒,她又自己推翻了自己,“可我的嫁妝也不值錢,應(yīng)該賠不上你的損失……”
賠不賠得上,那是晏初水說了算,但一碼歸一碼,嫁妝是他用聘禮換的,而贗品風(fēng)波屬于婚前糾紛,她要彌補過錯也是應(yīng)該的。
“你想補救倒也不難。”他端起手邊的一杯霞多麗干白,小酌了一口,“和拍賣行簽約合作,多畫些畫,等賣出高價的時候,自然就補上損失了。”
許眠眼前一亮。
她之前不想簽約是因為一心想結(jié)婚,現(xiàn)下婚已經(jīng)結(jié)了,確實可以好好干一番事業(yè)!
“那我明天就和你一起去墨韻……”
晏初水驟然打斷她的話。
“去墨韻干嘛?”他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去瀚佳啊,王隨不是找過你嗎?”
許眠呆住了。
晏初水微笑,深墨色的眼瞳異常篤定。
他并沒有在和許眠開玩笑。
***
因為晚飯吃得早,所以他們回家時天才剛黑,這也是晏初水喜歡夏天的原因之一。
走出電梯,他們站在各自的房門前,陷入一種淡淡的尷尬。從法律意義上,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夫妻,可從現(xiàn)實意義上,他們似乎連戀人都還不是,彼此不夠熟悉,也沒有完成任何儀式,這讓結(jié)婚的感覺變得很飄忽。
好像是一體,又好像是兩個個體。
包括這種領(lǐng)證當(dāng)日各回各家的詭異操作,讓情感淡漠的晏初水都產(chǎn)生了一絲不確定,他在腦中過了一遍今天的流程,遷居、領(lǐng)證、吃飯……該做的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完成了,不然還能做什么呢?
哦,他想到了。
既然是結(jié)婚,就得拉近兩人的距離,婚前已經(jīng)牽手接吻,婚后怎么說也得有更進(jìn)一步的親密發(fā)展。于是晏初水先開口,叫住了正要進(jìn)門的許眠,后者驚喜地扭頭,略帶憧憬地看向他,“初水哥哥,你叫我?”
沒有讓她失望,他大步向她走近,直到兩人的距離不足半臂,許眠的心跳不自然地加了速,然后他掏出手機,遞到她面前。
“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p> “……”
沒錯,在此之前,晏初水從沒問她要過電話號碼,也沒告訴過她自己的電話號碼。
當(dāng)然他本人是不覺得有問題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一樣,都屬于高級隱私,如今許眠踏入他的隱私圈,且獲得了知曉部分隱私的權(quán)利,已經(jīng)具有跨時代意義了。
許眠感恩戴德,接過手機把自己的號碼輸了進(jìn)去,末了,她問:“微信要加嗎?”
晏初水想了想,“可以。”
小姑娘就又把微信好友給加上了,順帶一提的是,他的微信好友只有五個人,含許眠。
晏初水拿回手機,滿意地看了一眼,語調(diào)輕快地與她告別:“晚安!”
許眠恍惚了一下。
現(xiàn)在……好像……才七點半吧!
***
雖然許眠以前也是一個人住,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可推開房門,走進(jìn)新居,怎么就覺得怪怪的呢。她撓了撓頭,決定暫時不想這些,先收拾東西。
因為以前住的是小單間,所以許眠的東西雜而不多,加上殷同塵提前告訴她,新房子配備了全套家具,還另買了畫桌和畫板,所以除必需品外,她沒有帶太多舊物來。
日常的衣物掛進(jìn)衣柜,還不足五分之一的空間,鞋柜連一層都沒有擺滿,日用品放在衛(wèi)生間也只占了一個小角落,唯一需要放進(jìn)廚房的,是一大包還沒吃完的火腿腸。
剩下的就全是與畫相關(guān)的東西了,筆墨紙硯、毛氈鎮(zhèn)紙,還有她的所有畫作。
畫室中央放著一張巨大的實木畫桌,比許眠以前作畫的案臺大上許多倍,墻邊有一大塊定制畫板,從地面延伸到屋頂,為了方便她畫大畫,畫板前還有可升降的梯凳。
放畫的置物架足足有三個,與書架并排放在西墻邊,空置的上層留給她放畫,而下層備了好些尺寸不一的宣紙,許眠彎腰細(xì)看,整個人都傻了。
這些宣紙清一色是市面上最好最貴的品牌,除了七八千一刀、存放十年以上的陳年特皮外,更有兩卷特制的宋箋宣紙!
之前她與何染染在書畫用品店見過這款仿古工藝的玉版宣紙,據(jù)說特別適合作畫,水墨層次豐富,潤墨效果絕佳。
兩人在柜前垂涎良久。
不過何染染算了一筆賬,四尺的宋箋宣紙一刀售價兩萬三,一張紙便是兩百多,即便她落筆不失誤,作畫的成本也太高了些,畢竟她一張畫就只能賣三百塊??!
不僅如此,她還順勢打擊了一下許眠,“我畫畫最大也就是四尺整紙,平常都是四尺斗方,你可不行,四尺整紙都不夠你揮灑的。四尺一張兩百,八尺不得一張兩千??!”
許眠當(dāng)時就滅情絕愛了。
宣紙的價格由三個條件決定,品質(zhì)、年份,還有尺寸。同樣的品質(zhì)下,年份越久,價格越高,尺寸越大,價格翻番。四尺、五尺、六尺的宣紙是論刀賣,一刀一百張,而八尺的宣紙十張一賣,如果是八尺以上的尺寸,就是單張買賣了。
一張一價,屬于特殊定制。
而許眠偏好畫大山水,只有用何染染報廢的畫作改畫時才會用到小尺寸的紙張,她自己買紙多是買六尺宣,日常裁成對開斗方使用,趕上窮的時候,就六尺三開,碰上富的時候,就用一次六尺整紙,畫個酣暢淋漓。
比如前陣子賣了幾張畫,她一時手頭寬裕,還去買了十張八尺宣。眼下八尺的普通凈皮還沒舍得用,就在這里見到了八尺的宋箋!
許眠蹲在畫架前,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富裕。
單價十萬起步的高檔小區(qū),一人獨享的平層大空間,奢侈昂貴的家具陳設(shè)……等等這些都不足以讓她產(chǎn)生觸動。
唯有此刻,看著這些白花花的宣紙,她才清楚地意識到,嫁給晏初水就等于——
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