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真的有用嗎,師父?!?p> 葦名真一剛出聲,就被大紙扇“啪”地一聲拍到頭上。
雖然不疼……
“冥想的時候不要說話!”
鈴木奈央又敲了幾下,一種莫名奇妙的爽感讓她興奮得面色通紅,眼睛都明亮了許多。
看著十分乖巧地保持著五心朝天坐姿的“徒弟”,她走到沙發(fā)旁翹起腿重新坐下。那張明明很帥氣的臉不知道為什么總讓她很想欺負??上斆嬉贿@會兒沒有想睜開眼睛,不然肯定會被少女臉上的笑容嚇一跳,然后懷疑自己找她學習是不是一件錯誤的事。
冥想是靜功的一種,配以相應的呼吸法和練法,意在讓行功者達到心無雜念的程度。
法術的本質是觀想,靜功的目的在于入靜。
而入靜也是為了觀想。
人在一瞬中的念頭多如繁星。有意識的、無意識的,眼睛所見到的事物,耳朵所聽見的聲音,五感接觸到的一切東西都會在你腦內(nèi)形成相應的念。對于常人而言這些念頭是感知世界的重要依據(jù),但對于施法者而言,這些繁雜的念頭更多的是觀想時的障礙。
大腦總是在不停地考慮問題,即使睡覺也會做夢,普通人是很難做到讓它停止不動,或者完全遵照自己的思想而動的。
古代道家修士為了達到入靜的目的創(chuàng)立了許多法門,如聽息、坐忘、守一、數(shù)息等等。比較起來,以道教莊子所講“心齋”之中,談到的“聽息”法為最好。
聽息就是聽自己的呼吸之氣。
兩耳內(nèi)聽,屏除外界一切干擾??此剖锹牶粑鋈胫?,但是呼吸出入本來要求無聲,聽息是求其凝神內(nèi)注,專心養(yǎng)靜,并非死守耳竅,也不是刻意去聽呼吸的聲音,而是隨著一呼一吸的路線慢慢似聽非聽的去做。
到了后面,呼吸的快慢、粗細、深淺、長短,都要順其自然變化,不要用意念去強行支配。最后心息相依,雜念全無,連呼吸也似乎不存在了,如入萬籟俱寂之境。
用和尚們的說法,那便是“空”,而更終極的“空空”,那是只有佛才能達到的境界了。
所謂修行,便是一個去偽存真,掌握自我的過程。
神道教起源于道教,是道家和陰陽家思想傳入日本之后融入本土原始的神靈崇拜后誕生的產(chǎn)物,其關于靜功的法門自然也是有不少的。
不過鈴木奈央教葦名真一的并不是專門的法門,功法她雖然知道很多,但多是別人的不傳之秘,因為鈴木家的特殊地位所以留下備份而已。她讓葦名真一學的只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冥想法。
雖然普通,內(nèi)核卻是一樣的。
入靜對葦名真一而言并不難。極靜才能帶來極動,劍術想要臻至化境,關于“心”的修行必不可少。如今的惠便是在尋找劍心的路上,但他早已達到“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了。
對于他來說,最難的一點反而是如何用觀想將“愿力”從體內(nèi)引出去。
這在鈴木奈央口中被稱作“自然而然”的步驟將他卡得死死的,就好像從學霸口中說出的“由理可知”一樣。雖然鈴木奈央也專門拆分解釋過,但他就是找不到那種“好似游魚入水,愿力自己就從體內(nèi)涌出去了”的感覺。
他的愿力就好像便秘時候的〇,無論怎么用力就是呆在體內(nèi)不動。這樣下去估計只能學自爆了……
最難的一步過來了,反而最簡單的一步卡住。
葦名真一感覺老天爺在逗他玩。
對此鈴木奈央也沒有什么辦法。就好像寫小說沒靈感的撲街,編輯除了把他關進小黑屋里也做不了什么一樣。她現(xiàn)在只能強迫葦名真一冥想,并通過一些特殊的觀想法,看能不能rang't找到那種引動愿力的感覺。
天賦不夠努力來湊。
可惜現(xiàn)在不是假期,否則她肯定帶葦名真一去香火鼎盛的寺廟或者神社里修行了。在愿力濃郁的氛圍里更容易抓住那種感覺,雖然那些寶地一般都不會讓外人進,不過神官們基本上都會賣她個面子。
既然都被叫“師父”了,她還是得對他負責的。
葦名真一用不出來法術,她也不知道他的入靜究竟到了哪一步了。雖然他自己說已經(jīng)“天人合一”,但她在葦名真一證明之前無論如何都是不信的。就算再天賦異稟也不可能在這個年紀達到那樣的境界,能夠“靜心凝神”就不錯了……
冥想的時間枯燥而乏味,這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會是葦名真一晚間的日常。
他也沒想速成,鈴木奈央教給他的用來引導愿力的觀想法還是有點用的。就像一劑功效不強的瀉藥,隨著一遍又一遍地觀想,愿力在識海流轉的感覺也愈發(fā)明顯。
葦名真一相信他總有一天能夠把它們拉出來。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老人走到鈴木奈央身邊,俯下身在她耳畔說了些什么。
“什么!被劫走了?”
少女猛地站了起來,驚叫道。
“十分抱歉,大小姐?!?p> 犬生非常標準的日式九十度鞠躬道歉。
“不怪你犬生,對方有留下什么東西嗎?”
鈴木奈央捂著臉,十分頭疼。才一天,作為重要線索的藤原拓也就被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的人劫走了?送藤原拓也去的那座醫(yī)院可是專門用來收置這類事件的相關人員的,防守非常嚴密。
“事情太突然了,在對方發(fā)動攻勢之前沒人料到。對方的準備也相當充分,經(jīng)驗老道,醫(yī)院的防御體系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對方攻破了。初步判定是內(nèi)部出了叛徒。”
犬生伸出手。
“只留下了這個?!?p> 一瓣櫻花留在手心,帶著熾熱的灼意。
……
惠收拾好家里的衛(wèi)生,哥哥吃完飯就去了隔壁的鈴木學姐家。她有些不大開心,雖然相信哥哥說是有正事要辦,和鈴木學姐也不是那種男女關系,但是不開心就是不開心。
少女嘟著嘴,啪唧一下摔進沙發(fā)里,白絲包裹的小腳憂郁地拍打著沙發(fā)。
結果就只和哥哥一起吃了頓晚飯,明明今天想了好久好久來著。
“叮咚?!?p> 少女耳朵動了動,忽然探出頭。
哥哥晚上回家是不會按門鈴的,一般直接用鑰匙開門進來了。為了應付這樣的情況,為到家的哥哥第一時間奉上“歡迎回來”,少女練就了一雙像小兔子一樣的耳朵,玄關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會是誰呢?
惠提起警惕,哥哥不在家,現(xiàn)在家里只有她一個弱女子,如果碰上暴徒入室搶劫就麻煩了。
她下手不知輕重,萬一一個不小心……
門鈴又響了兩聲,聲音并不急促,看起來不是沒有禮貌的客人。少女小腰一扭,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她先回臥室把木刀拿出來,又跑到門前掛上鏈條,準備好報警按鈕,這才按下傳呼用的開關,對著里面細聲道。
“是誰?”
沒有人答話,世界靜悄悄的。
“有人嗎?”
她又問了聲。
還是什么聲音都沒有,似乎只是熊孩子們的惡作劇?;菰揪筒缓玫男那樽兊酶鼔牧?,但也不罵人,只是嘴里悄悄抱怨了一聲。
“咚咚咚?!?p> 敲門的聲音叫住了轉身準備離開的少女。她皺起眉頭,不管門外是誰,這樣的行為簡直太沒禮貌了。也幸好這里是日本,如果在美國,主人端出雙管獵槍送他見上帝都是法律允許的。
“有什么事嗎?”
她還是耐著性子問道。
依舊沒有得到回答。
安靜得可怕。
“不走開的話,我就報警咯!”
少女的手已經(jīng)放在報警按鈕上,如果對方再這樣下去她就直接報警。
不知道是不是威脅起了作用,惠等了足足十分鐘都沒有別的動靜了。她松了口氣,看樣子惡作劇的家伙已經(jīng)離開了。這種無聊的家伙很少會碰到,但一碰到就像踩到狗屎一樣,脾氣不好的人可能已經(jīng)罵人并報警了。
真倒霉。
就是不知道哥哥什么時候回來……
她放下按鈕,轉過身準備回客廳去。之所以不回臥室,是因為在客廳才能聽見哥哥回來的聲音。
“嘭!”
身后的砸門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少女本能地握住木刀擺出攻擊姿態(tài)。又是一聲震響,墻壁抖落灰塵,鞋柜吱嘎吱嘎晃動起來……
這一下的力道顯然不小。
惠看著嶄新的門,棕漆包裹的鋼鐵堅毅地擋在她和外面的瘋子中間,保護著她不受一點傷害。對面又是連踢了好幾下,墻壁上的抹灰颯颯地往下落,整個房子都在震動。
家里門的質量有這么好嗎?不是用了很久的門了嗎?
不對……
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太過分了!
她果斷按下報警裝置的按鈕,厲聲喝道:“我已經(jīng)報警了!”
不過對方好似沒聽到這聲音一樣,又是連續(xù)撞門,好似瘋牛。
惠深呼吸,沉住氣,靜心之后,她甚至聽到了不似人類的低沉的嘶吼。
什么東西?!
忽然,幾根青白色的巨大手指從門縫里插了進來,使勁彎曲扣在門上。青筋爆出,喀嚓一下,門上的鎖竟是被扯斷了,只剩下鐵鏈倔強地拉住門。門框發(fā)出悲鳴,卻堅強地守護著門后的少女。
對方竟然是想直接把門拆下來!
黑色的霧氣沿著被那手指扯出的地方涌入,好像要讓這間屋子和門外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融為一體。在那被打開的縫隙之中,骯脹渾濁的黃色豎瞳盯著驚疑不定的少女,鮮紅的長長的舌頭從下面擠入門中,肥大的舌根和分叉的細舌梢讓人。
那個世界在侵蝕這邊,自從學校里的那晚之后,惠便再也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記憶涌上腦海,她驚恐地將木劍穿過著門縫刺入怪物的眼睛去。
豎瞳變換,一個“陸”字出現(xiàn)在那里。
門外的黑暗濃郁得可怕,像是有另一個世界。
木劍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吞噬了,沒入眼睛中的半截失去了重量。門外傳來發(fā)出桀桀桀的笑聲,伴隨著令人作嘔的低語,青白色的堅硬的手忽然柔弱無骨,和那肥大的舌頭一起以極快的速度朝惠卷過來,怪物更多的地方從門縫擠進去。就好像電視里擠入瓶瓶罐罐的八爪魚一樣。
砰!
似乎是有這么一道聲音,又似乎沒有,如夢似幻,如電如露。惠好像從門縫中看到一條美輪美奐的紅色狐尾從天上拍下,但那樣的黑暗怎么可能能看清狐尾,就連那只眼睛都是借著屋內(nèi)的燈光才勉強看清。
怪物頓住了。
惠松開劍,跳步離開危險的門邊。
那只眼睛忽然瞪大,鼓起,鼓到一個難以言說的程度。
她分明在那只恐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懼。
血漿炸裂,又十分詭異地定格在半空,赤火點燃一切,只是一瞬間,所有都化為灰燼。
門緩緩關上,除了地上的七零八落的鞋子,再也沒留下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