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椅上的男人放下了他手里的報紙,帶著皮手套的手,用力捏了捏被眼鏡夾得酸澀的鼻梁。
報紙的頁面還是中午他看的那頁。
“你近身格斗很差,攻擊全靠法術加成這可不是好事?!蹦腥藳鰶鲩_口,金絲眼鏡后那雙有些碧色的眸子,直勾勾盯著祁煙。
祁煙在反噬的痛苦中回過神來,惡狠狠瞪過去“關你屁事。”
“噗哈哈哈,真是粗暴呢。”男人笑出聲來,直起身走到祁煙面前伸出手,頗為紳士地說道:“女士請起?!?p> “用不著?!逼顭熣酒鹕?,打量著眼前人,鼻翼翕動,臉色微變,隨即淡淡道:“冒犯了,青龍大人。”
她身為朱雀,對上主神青龍自然要守些規(guī)矩。
顏清著低頭笑笑,空落落的手摸了摸祁煙的頭頂:“嗯,好久不見?!?p> “嗯?!?p> 黑夜湮滅最后一絲夕陽的光芒,緩緩遮蓋上一層上好的黑綢緞,墜點幾顆閃爍的星星。
華燈初上,城市又是一片繁華盛景。
“你怎么認出我是青龍的,我記得我只在你兩百歲那年見過你一面?!?p> 二人并肩走著,祁煙艷麗的蝴蝶衣衫在燈光下凝上不同色彩的霓虹燈光,路人紛紛側目。
“很簡單,聞味道?!逼顭熉柭柤纾皫状嗡郎蚀_猜出每個人的真身全靠鼻子聞。
顏清著微微蹙著眉,一張清雋的面容多了幾分疑惑。
“現(xiàn)在的妖應該都把妖氣進化掉了,與常人無異,至少我只能靠觸摸或者觀察?!?p> “可能青龍大人你清凈日子過多了,戰(zhàn)場上聞不到危險的氣息,會死的。妖就是妖,與人不同,再怎么進化還是有味道?!?p> 顏清著笑道:“那你不如來妖管局當警犬好了?!?p> “呸呸!你才去當狗呢?!逼顭熥鲃菀蝾伹逯瑓s被他點著眉心推到一旁。
“青龍大人自己怎么不去當狗?吐一口云霧把標記物淋到對方身上就好了啊。”
“好了,你別一口一個青龍大人。我叫顏清著,你記住了嗎?”他第一次見祁煙的時候,她還是個及笄少女的模樣,之后就沒見過。
祁煙死的那年,他正在瓊玉宮午睡,睡醒了聽到仙鶴來報說朱雀死在了洛水,顏清著心里實實在在難過了十分鐘。
“記住了,我叫祁煙,你記住了嗎?顏清著?!?p> “嘖,也不許直呼名字?!鳖伹逯掳汀敖星逯??”
“你比我大個好幾千歲,你好意思當我哥?”
“叫爺爺你樂意嗎?”顏清著看著祁煙的樣子就想笑,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又隱晦的閃閃。
“顏清著!”
祁煙厲聲道,顏清著舉手投降,并答應給她買三個草莓甜筒這事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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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姐!我他媽被盯上!操操操救我??!”
狹窄的街道,男子一邊舉著電話,一邊拼命奔跑,臉部肌肉因為過度緊張而痙攣,看起來猙獰可怕。
他呼吸逐漸急促,身后的黑影窮追不舍,速度只快不減。
“操他媽的,這是個什么東西!”手機那頭是忙音“這破?手機,還不如塊磚!”
說著就把手機扔向黑影,黑影停了幾秒,伴隨著電光四射,手機被捏成碎片,而后黑影更加猛烈的沖上來。
“你是不是神經(jīng)?。∥揖褪且粋€下線!你追我干什么?。。。 焙谟奥勓?,涼薄一笑。
“那你為什么跑?”
“???干你娘的,你不追老子,老子能跑?”
“那就,停下吧。”云忱一腳踏在墻壁上,幾個借力就落在男人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臥槽,你怎么這么快?”
“你才快?!?p> “沒人比你快?!痹瞥佬Φ?,黑暗中,狐瞳的梭形瞳孔像刀刃的鋒芒,格外刺眼。
男人細細品他這兩句話,剛想罵街打人,云忱一拳就對著門面襲來,男人閃身耳邊都是拳風。
“好小子,跟你爺爺比近身?”
“……”云忱沒有表態(tài),但似乎對這句話極其不滿,與男人纏斗起來。拳拳到肉,耳邊都是呼嘯而過的勁風,他一腿橫掃過去連同著男人一起踢上了墻。
男人滿口鮮血,咬著一口森白的牙撲過去勒住云忱的脖子,借力一翻身,結結實實把云忱后背撞到墻上。
云忱喉間腥甜,趁男人還未回過神來反手扳住他的下巴,兩條長腿扣住他的腰身。
只需要兩秒,他就可以擰斷男人的脖子。手下還未發(fā)力,大腿上突然貼上冰涼的鐵器,砰的一聲,蛛絲從槍中發(fā)射,嵌進他的肌肉中。
云忱瞬間脫力,蛛絲對于身體的抑制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男人掙脫開起身,居然直接向外跑去。
他的雙眸凝望著男人的背影,浮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陰狠。
此時巷口處突然出現(xiàn)一抹紅色的身影,紅衣舉著甜筒吃的正開心。
云忱吼道:“祁煙!攔住他!”
“?”祁煙啃著甜筒,眼前是一個黑衣男人對她狂奔而來,半個領口都是鮮血。
顏清著剛要動手,只聽嘭嘭嘭三聲鈍響,祁煙身后迸射出的火蛇直接把人釘在墻上。
“哪里來的黃毛丫頭多管閑事!!”
男人舉起蛛絲槍瞄準祁煙的眉心,剛過吃虧的祁煙還未等他扣動扳機,伸手就扭斷他的手腕。
槍咔噠一聲落地,男人面目猙獰,痛的暈了過去。
“!!”顏清著震驚臉:難道真的是自己養(yǎng)尊處優(yōu)太久,動手居然不如祁煙三分之一快。
云忱扶著大腿從小巷中移出來,額角磕的淤青帶著血絲,祁煙皺皺眉:一張好臉居然掛彩了。
心里想著,祁煙又給男的一個窩心腳。
“你為什么不用法術?!”
逆光而望,云忱看不清祁煙的臉,只能稍微看清她臉部的輪廓,長生不老保持著全盛時期面貌的祁煙,像十八歲的少女。
他苦笑“白天你教我捏通靈訣的時候,那兩次機會用光了?!?p> “你……”
如果她不纏著教云忱通靈訣,他額角就不會被磕青,說到底是……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祁煙低頭在手掌割開一條口子,把血都滴進云忱的傷口中。熾熱的朱雀鮮血滲進去,輕而易舉的融化了金蛛絲。
“算我還你的。”
“謝謝?!?p> “喲,看起來你倆關系很好呀?!鳖伹逯Φ?,頎長的身影在燈火輝煌下格外耀眼,云忱望望他,垂眸喊聲顏局。
“??你居然是妖精管理局的局長!”
“嗯哼,小朱雀?!鳖伹逯H為驕傲。
“顏局,您怎么來這了?”云忱的印象里顏清著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此番乍然出現(xiàn)必有事端。
“為了她。”
“為了看著我們的小朱雀不給我到處惹是生非。”
“你不要叫得那么熟好不好?我們只見過一面?!逼顭熾x得顏清著遠了些,表現(xiàn)得十分嫌棄“再說,我行事都是十分有分寸的?!?p> “確實,給人留條命,打個半死而已,分寸恰當?!鳖伹逯沉艘谎圻€被釘在墻上的男人,抬手把他提在臂間。
“顏局,如果從他口里問不出話,那線索就斷了,捉不到獵妖人就等于打我們妖界的巴掌?!痹瞥莱裂浴拔抑浪麄儸F(xiàn)在的目標是朱雀?!?p> “哎喲,那敢情好。”
“祁煙,你犧牲一下,被他們抓住應該會直接送去主家,給我們當個臥底?”顏清著拍拍祁煙的肩膀,滿臉期許。
“?”祁煙挑眉,將火蛇斂起“為什么?”
“因為這些死去的妖,他們的祖先曾經(jīng)是你的子民?!?p> 祁煙嗤之以鼻,靠著墻舔了一口冰淇淋:“不好意思,我當魔王的時候可沒在乎過子民的死活?!?p> “不在乎子民,怎么會四處征戰(zhàn)?怎么會擴張疆土?你嘴上說著不在乎,卻還是拼盡全力去保護他們?!?p> “嘖”被人戳穿態(tài)度,祁煙不悅地皺起眉,唇角一垂:“我不做魔王許多年,懶得跟你干這種玩命的勾當,我雖然生命力很強,但也不想當這個冤大頭?!?p> “換句話來說,對這個世界的妖負責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沒有義務去給青龍大人您收拾爛攤子,縱使您是主神,也不能左右我的態(tài)度?!?p> “歷經(jīng)生死,我現(xiàn)在只想討我自己開心?!?p> “告辭?!?p> 她涼涼甩下幾句話,容不得他人插嘴,緋紅的衣角一掠消失地無影無蹤。祁煙這條命是別人換的,她可以兒戲,但不能糟蹋那個人的心血。
“哎……”顏清著搖頭:“果然傳言都是真的。”
“什么傳言?”云忱問道。
“我認識祁煙的時候,雖不和她打照面,也偶爾聽過她一些傳言。傳言說祁煙無情,幾百號面首塞在雀羽宮里,也只是拿來欣賞,沒有逾越之舉。”
“她,缺少世俗的欲望?!?p> 云忱不語,腦子里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走。
“哎,你覺得祁煙拿來當老婆怎么樣?”
顏清著的態(tài)度跳躍,一會低沉一會又不正經(jīng),云忱揣著尊重上司的態(tài)度答道:“相貌年齡都和顏局您相配,到時候擺酒,記得喊我們?!?p> “是嘛,我倒覺得誰娶了她當老婆,這輩子都得憋死!”
云忱微嘆:“顏局,您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沒有的話,我們就帶人回妖管局審訊吧?!?p> “你知道祁煙五百年前怎么死的嗎?”顏清著沉吟,眸光閃爍幽邃,燈光拓下淡淡的陰影,晦明不定。
云忱與他對視,只聽顏清著意味深長一笑,緩緩道:“我也不知道?!?p> “………………”
他這個頂頭上司怕不是個智障吧。
“好了好了,回去吧,還有正事要辦?!鳖伹逯嗔说嗍掷锏摹罢隆薄?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