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夾岸長風(fēng)起 星火風(fēng)云會

　　（壹）柳暗花明

　　四魂回到林間那家客棧，還沒進門就被一張陌生的面孔攔下了，硬是不讓他們進入客棧。那健壯的鬼差有些著急，打算與那生靈爭執(zhí)。謝湙卻暗中扯住他的衣袖，那鬼差便不再與那生靈交涉，轉(zhuǎn)身離去。

　　“您為何要攔我？”那鬼差雖盡力克制，依舊顯出幾分不滿。

　　謝湙笑道：“你為何非要進入客棧？”

　　那鬼差恍然，點頭回應(yīng)。

　　范瀛坐在林間一塊灰石上，長嘆一聲。這次與那怪物搏斗，不僅沒能找到更多線索，反倒搭進去一個戰(zhàn)友。他一聲不吭，仔細回想這之前發(fā)生的一切，企圖找到新的線索。范瀛突然想起來什么：那厲鬼最后攻擊他的方式！

　　“我們還需見姒珂一面。”范瀛站起來，有些激動，“她跟我有同樣的傷，她一定見過那種厲鬼?！?p>　　“范瀛，你三魂七魄已然丟了一魂一魄，方才又被打散了一魄，手臂還有傷，留在這里太過危險，不如先回去吧。”謝湙露出幾分擔(dān)憂地神色。

　　范瀛卻鏗鏘有力地回應(yīng)道：“手臂有傷又不是徹底殘廢，缺了一魂二魄又不是缺了三魂七魄，我倘若此時回去豈不真應(yīng)了你們知難而退之說?！?p>　　“可是……你失去的那一魂是天魂，你本就是陰系鬼族，現(xiàn)在魂魄又變得極陰，恐怕……”

　　“你不用擔(dān)心，我自己的魂力我還是能駕馭得住的。”

　　“無論如何，你不能見姒珂?！币粋€低沉的女音響起，范瀛回頭一看，竟是聶驍。四周是一片荒地，似乎還是個亂葬崗。

　　范瀛有些疑惑：“為什么？”

　　“你觀察得不夠仔細，你們的傷實際上是同一個圖騰，這種圖騰正與調(diào)用厲鬼的那個組織相關(guān)，倘若你們再見面，怕是會生出是非?！甭欜斀忉?。

　　范瀛輕笑：“那圖案已經(jīng)被我破壞了?！?p>　　“你的新傷很快就會恢復(fù)，但是這個圖騰依舊會完整的存在，直到給你造成此傷的器物灰飛煙滅之后，這個圖騰形狀的傷痕才會消失?！甭欜斃^續(xù)緩緩解釋。

　　“這圖騰有何作用？”范瀛問。

　　“可以用來完成一種祭祀儀式?！甭欜旉廁v一笑。

　　范瀛恍惚一下，頓感蹊蹺：“你護送姒珂回去，怎么突然知道了這么多？”

　　“你在自言自語些什么？”謝湙的聲音突兀地傳到耳朵里，范瀛猛然一驚，回頭望去，他還在剛才的林間，聶驍卻根本不在身旁。莫非方才幻聽了？范瀛十分疑惑。

　　謝湙見狀，有些驚恐，伸出二指點在范瀛眉心處，這才長舒一口氣：“幸好命魂還在。”

　　范瀛更加疑惑了。

　　突然之間，一道黑影從謝湙身后閃過，落在樹上。范瀛心中一陣竊喜，獲取線索的好機會來了。

　　（貳）林間相逢

　　范瀛二話不說，縱身一躍，跳到樹上射出黑霧，化作長槍刺向那黑影。那黑影一閃躲開，不理會范瀛，卻噴出一連串火球，直逼地面上的三鬼。范瀛擔(dān)心暗火點燃樹木，不敢出擊，只見那姓周的鬼差一轉(zhuǎn)身，幾道藍光下去，火球消失。

　　三魂紛紛警覺起來，卻不知火球來向何方。那黑影蹲在一顆鉆天楊的頂尖，似乎要再次發(fā)出攻擊。范瀛用魂力凝成兩只飛鏢，猛地將其扎進那黑影蹲著的樹枝。那樹枝能有多粗？瞬間被截斷。那黑影毫無防備，隨之落地。三魂見狀急忙展開圍攻，那黑影卻不想在地面戀戰(zhàn)，一個空翻落到了范瀛旁邊。范瀛慌忙用斬魂劍砍去，那黑影手中一根炭黑小棍突然長到五尺來長，頂住范瀛的斬魂劍，魂力瞬間反彈，范瀛墜落下去。

　　那一刻，范瀛看清了細節(jié)。那炭黑小棍與在客棧所見的厲鬼手中拿的黑乎乎的東西幾乎一模一樣，而這厲鬼卻絕非同一個。這厲鬼雙目大而血紅，鼻梁被砍掉了一部分，嘴唇發(fā)綠，滿嘴獠牙。

　　四魂與這厲鬼打斗起來。直打得風(fēng)煙俱起，山河變色，飛沙走石，難辨東西。事已至此，難顧妖族看法。許多樹木被誤傷，隨之?dāng)嗔眩暱涕g，郁蔥樹林中沙石顯現(xiàn)，斷木四橫。范瀛緊盯那炭黑之物，多次企圖奪下，卻未能成功。

　　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機，又一黑影出現(xiàn)，行動速度極快。只見它自上而下一躍，一腳踢中那厲鬼，輕而易舉地奪得了那焦黑之物，快速落地卻悄無聲息，轉(zhuǎn)而視厲鬼，那厲鬼竟落荒而逃。

　　四魂將身懸停，靜觀其變。那黑影落定后，放能看清其形，非厲鬼，乃是一身著玄衣之生靈，頭戴帷帽。他在空中化出一個獨特的圖案，既不像神獸，也不像文字。范瀛心中正疑惑，謝湙卻似乎明白其意，示意各位落地站好，他雙手在空中一扭，一些發(fā)著熒光的線條組成另一圖案，正好與那圖騰對合在一起，這新顯現(xiàn)的圖案形似星火燎原之景。

　　范瀛這才恍然，這便是星火的圖騰，而他身為星火之魂，竟不知。同時又有些疑惑，謝湙到底是與那指揮使為伍，還是身為星火之魂？

　　那黑影見狀，摘下帷帽。四魂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貓妖，那貓妖雖為女體，卻將發(fā)簡單捆在頭后，面容冷峻，頗有須眉之氣。她身為貓妖，竟能輕易從厲鬼手中奪取寶物，應(yīng)是曠世奇才。

　　那貓妖握劍抱拳道：“在下星火夏梓瑛，五尾貓妖，諸位既是星火中魂，便與夏某為戰(zhàn)友，諸位若有所求，在下當(dāng)鼎力相助?！?p>　　四魂心中都是一驚，這貓妖從法力來看，絕不肯能只有五尾，其姓名又極像鬼族，這如何解釋的通。那時的他們不會知道，眼前這妖已然得到鬼族的魂力，而夏梓瑛原是其中一位星火創(chuàng)始者的姓名。

　　范瀛還禮道：“我等確有一事相求，閣下可知厲鬼作亂之事？”

　　夏梓瑛笑了：“四位也是因這厲鬼作亂之事而來？幸會，幸會。在下近日正搜集此物，此為厲鬼之法寶，可集怨氣。怨氣越重，法力越強。這些厲鬼皆聽命于一黑骨妖，又此物做支撐，方可保萬眾一心。我們須查明源頭，方可一擊致命。”

　　“此言有理，只是不知從何下手?！蹦切罩艿墓聿顕@道。

　　夏梓瑛思索片刻道：“在下曾與摯友在一洞穴大戰(zhàn)涉案狗妖，我們不如先去那里看看?！?p>　　四魂表示同意，夏梓瑛便架起一陣妖風(fēng)向那洞穴飛去，四魂急忙跟上。

　?。ㄈ┏跆窖Ф?p>　　范瀛心中疑惑，一不小心脫口而出：“梓瑛輕而易舉奪得，為何各位鎮(zhèn)魂司鬼差未能成功？”

　　夏梓瑛擔(dān)心起爭端，急忙解釋道：“那厲鬼正與你們打得不可開交，我突然出現(xiàn)，自然毫無防備。出其不意，行如閃電，那厲鬼又無暇防備，自然可破，若無各位，夏某也難得成功?！?p>　　誰知那姓周的鬼差并不在意，接道：“女俠不必謙虛，我等實不如您。自離未登基以來，鎮(zhèn)魂司鬼差雖依舊以強勢示蒼生，但實力大不如前了?！?p>　　正說著，便到了那洞穴。此時光景已不同當(dāng)初，遠遠望去只是個山洞，靠近后卻換做另一番天地。天空陰暗猶如黑夜，樹影晃動仿佛孤魂，四處游蕩著面目猙獰的妖怪，來來回回運著什么。

　　樹叢間隱隱露出一府廨，檐下掛了一排老舊的風(fēng)鈴。陰風(fēng)一吹，便聽見那風(fēng)鈴鐺鐺作響，顯得有些詭異。屋檐的四角均掛有大白燈籠，在白色燈籠搖曳的光下，可見靠近燈籠的墻壁上有不少血跡。那府廨的大門是殷紅色，門釘像極了一只只被砍斷了插進門里的手，握著拳。那門環(huán)是一人頭，一半嵌在門里，兩腮被捅破，用來固定那根焦黑的環(huán)，被捅破的地方還在往外流著血。

　　范瀛一看，樂了：“這門環(huán)好像不太結(jié)實吧。”

　　謝湙瞪了他一眼，范瀛不再說話。

　　夏梓瑛也跟在他們身后，范瀛有些擔(dān)心她會暴露，剛想說什么，夏梓瑛就先開口道：“你先顧你自己吧，你們鬼能做的事基本沒有我做不到的。留在此地的此地多為經(jīng)不正常手段修煉的妖族，但也可能摻雜了惡鬼，諸位務(wù)必小心?！?p>　　他們一起來到門前，夏梓瑛徑直從門穿了過去，兩名鬼差隨之進入，輪到范瀛，范瀛湊巧進入時身子碰到了那人頭，那人頭突然慘叫起來。范瀛不知所措，謝湙一把把他推進了門里，自己也跑了進去。

　　里面黑洞洞的。房頂很矮，根本直不起腰、抬不起頭。上面貼了兩篇龍鱗，發(fā)著白光，可算作照明。四周空間很小，五魂擠在一起，卻幾乎占滿了全部空間。前下方是一條幽深向下的隧道，雖然很陡，幸而有樓梯，但那樓梯靠上的幾節(jié)還能看個大概其，再往下就是漆黑一片了。

　　夏梓瑛手腕一轉(zhuǎn)，托起一團烈焰，她率先扶著墻壁走下去，四魂緊隨其后。這隧道壁上掛有許多蜘蛛網(wǎng)，有的竟組成人臉的圖案，在火光的映襯下異常猙獰。

　　突然夏梓瑛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滾了下去，四魂一看，竟是一具妖族的死尸。雖然有些恐怖，大家卻都暗暗舒了口氣，畢竟沒有撞見鬼，否則他們就被發(fā)現(xiàn)了。

　　終于下到底部，只見阡陌交通，儼然一村莊模樣，四方盡頭卻皆為洞壁，暗無天日。范瀛不禁感嘆：“這比我們鬼界還像傳說中的陰間，我們鬼界的城池反倒像是妖市了?！?p>　　五魂駕風(fēng)來到田地盡頭，前方是一村莊，每戶只有一分的地蓋房子，房屋間距很拆只能夠一人通行，倘若兩人相逢，只能一方退到路口方能錯開。這些房屋全部為木屋，正門多掛有大紅燈籠，有住房，有當(dāng)鋪，有木匠鋪、鐵匠鋪等等，儼然一座自給自足的村落。詭異之處卻在于此地空無一人，連個鬼影都沒有，四處寂靜無聲，惟有燈籠亮著。

　　走著走著，突然看到一座木屋里燈火通明，門口掛的卻不是紅色燈籠，而是白色燈籠。他們正打算躲起來探聽情況，門就開了，出來一面白如紙，雙目血紅，嘴唇紫黑的生靈，頗似厲鬼。

　　那生靈似乎察覺出了什么，鞠躬道：“請這位大人顯出真身，盛宴即將開始。”

　　夏梓瑛撤去法力，換做一身夜行衣，戴上一只遮上半面的青銅面具，站立門前舉起那焦黑小棒。那生靈點點頭，恭恭敬敬地請她進去，四魂急忙尾隨其后。此屋別無他物，只有一個長方形石桌，桌邊坐滿了身著夜行衣、佩戴面具的客，那些面具雖有紋樣差異，卻都只遮上半面。石桌上還剩一個空位，想是留給那厲鬼的，夏梓瑛便坐了上去，四魂在她身后站著。

　　那主人之席上坐的身影面具下方的嘴微微咧開：“開宴！”

　　只見桌上凌空浮現(xiàn)許多菜肴，卻腥味四溢，定睛一看，多為肢體殘骸所烹飪，有些看起來甚至根本沒有加工。那些客一見便狼吞虎咽，形如老饕，夏梓瑛卻見此難以下咽。幸而所以到場的妖怪都在大塊朵頤，根本無暇顧及夏梓瑛。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范瀛便使了個障眼法，讓那些怪物看到的夏梓瑛也在狼吞虎咽。

　　吃著吃著，那些妖怪便開始閑聊。提到那井中的怪物，五魂便警覺起來，仔細地聽著。那怪物本是燭龍后裔，棲息于長青江的山澗之中，自從黑骨妖的一個分支入水，便在邪氣的侵襲下變成了支持殺戮的惡魔。那些怪物口中的主公得知此消息，便借用厲鬼所害生靈的遺骸擺做匯靈陣，將那燭龍后裔據(jù)為己用。

　　突然，石桌消失了，菜品也不見了，那些鬼怪一副還沒吃夠的樣子，眼巴巴地盯著請客者。方才恭請夏梓瑛的那個鬼怪高喊一聲：“妖王駕到?！蹦切┕砉旨娂婇W到兩旁，方才那民宿小屋剎那間化作金碧輝煌的宮殿。一個王者打扮的女子緩緩走到中央，黑霧纏身，滿面肅殺。她環(huán)顧四周，緩緩走到夏梓瑛面前，冷笑著摘掉了她的面具。

　　“小滿啊小滿，這些年母親虧待你了？瞧瞧你，進自家門都不敢露真面目，你打算到冥府再露嗎？”妖王笑著說道，陰冷的笑聲在空曠的宮殿里回蕩。

　　突然一妖怪來報，說已經(jīng)備齊了。妖王立刻轉(zhuǎn)頭道：“帶孤前去看看?！蹦茄直阋醭鋈チ?。

　　夏梓瑛環(huán)顧四周，突然明白什么，對那些妖怪說：“馬上就要到祭祀之日了，你們還愣著做什么？趕快去干活。”

　　那些妖怪紛紛退下消失不見了。

　　夏梓瑛有些哀傷地對四魂說道：“實不相瞞，那妖王本是我義母，卻不想她同義父一樣選擇了此路。趁妖王未還，勸諸位先行離開，此地絕非久留之地。倘若你們可以將長青江里那窩黑骨妖除掉，那赤龍定會恢復(fù)理智，祝你們一臂之力的。無論如何，一定要在那場祭祀開始之前趕到這里。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控制全局的機會才會出現(xiàn)，機不可失時不再來?！?p>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星火魂？或者說，以后你還是星火魂嗎？”范瀛用冰冷的語氣質(zhì)問道。

　　“我確為星火魂，身份雖變，信念不改。我身在此局之中，會在暗中幫助你們，倘若此局可破，后會有期?！毕蔫麋贸林氐恼Z氣面帶微笑說道，話音未落，四周的景物消失不見，在望去，只是一片亂葬崗。

　　“莫非夏梓瑛也是鬼？”謝湙沉思片刻輕聲說。

　　“管她是妖是鬼，我只想知道她究竟可不可信?！狈跺拥?。

　　“你們說的是那貓妖夏梓瑛嗎？”一個熟悉的女音響起，竟是姒珂。四魂有些吃驚，聶驍沒有回來，她卻來了。

　　小雪又說：“想問聶驍?shù)氖掳?？你們可險些害了我。我當(dāng)時正在路上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余光一看，竟發(fā)現(xiàn)左邊一個聶驍，右邊還有個聶驍，我當(dāng)時就慌了，這倆也瞧見彼此了，就打了起來，我就跑了?！?p>　　四魂聽后，呆若木雞，范瀛率先反應(yīng)過來，急忙說道：“你還是說說夏梓瑛的事吧?！辨︾姹惆阉妹煤拖年栃M的往事講了出來。范瀛又問起黑骨妖之事，小雪卻說不知。

　　如此看來，需得親身經(jīng)歷一番了。

　?。ㄋ粒┡加龊诠茄?p>　　四魂面對紛雜的局面正毫無頭緒，突然間，平地現(xiàn)出一陣黑色的龍卷風(fēng)，直沖四魂而來，唯獨范瀛躲閃不及，被卷入其中。所幸未魂飛魄散，可在站定后，竟仿佛在水中。

　　地面皆是沙石，十分松軟地沉著，一些精美的珊瑚夾雜在其間。兩扇雕飾精美的柵欄門半敞著，兩個面色藍靛，發(fā)似硃砂，巨口獠牙的怪物直僵僵地立在大門兩旁，各手持兩柄大斧守著。突然，一人身魚尾的生靈從里游出，它雙耳形似魚鰭，呈赤紅色，見范瀛，滿臉堆笑道：“我們主上有請?！?p>　　范瀛有些疑惑，謹慎地跟了進去。那生靈帶他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不斷有魚從身邊游過，卻大多長相猙獰恐怖。宮殿兩側(cè)皆有人面魚身的生靈停在那里，手中握著武器。正前方的水晶寶座上坐了一個扮相妖艷的女子，一身玄青衣裳，渾身枯瘦，左半臉被墨色侵染了，那花紋仿佛在水中滴入墨滴所形成的，左臂與左腿都呈墨色，似乎正在被什么東西侵蝕。

　　那女子沖他陰鷙一笑，手指敲了敲扶手，只見一個柱子轟然倒塌下來，上半部分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擊碎了，里面露出許多焦黑的物體。

　　“陰系鬼族范無救，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