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鎮(zhèn)。
鎮(zhèn)將府中；
李淵父子這時都滿懷悲憤，朝廷派遣了使者前來賜與竇夫人藥物。
李世民、李玄霸這時都悲憤填膺。
朝廷無端端的賜藥，加上最近朝中的變故，加上那無端端興起的“楊花落盡李花開”的謠言，已經令得他們無比戒懼了。
李淵尤其緊張恐懼。
李世民則心事重重。
唯獨李玄霸這時不甚曉事，尚以為朝廷賜藥乃是榮慶之舉。
竇夫人本來便生病不好，加上對遼東天氣水土不服，隋煬帝二征高麗，因為楊玄感起義，被迫敗退。李淵本有意向朝廷上表，請求調離遼東。
但他的表書才上，旋即便發(fā)生了宇文述率隊親誅李渾一家數十口，剩下的人全被流放嶺南的消息。
李淵也嚇得夠嗆。
他在這次朝廷賜藥之前，其實已經知道朝廷的用意。
宇文述已經來信告訴他這位賢婿，朝廷有可能也會對他敲山震虎，勸他萬事小心，尤其讓他戒備兩個孩兒萬勿沖動。
他自然知道，朝廷的藥物絕非真的是幫助自己的夫人起死回生。
這些藥十之七八是催命符。
但他也無可奈何，他只能帶著朝廷的使者去竇夫人的臥房，竇夫人也只能在使者的目光注視下，在床頭叩拜陛下賜藥，口稱圣明，謝主隆恩！
那使者瞧著竇夫人吃完藥，很滿意，淡淡微笑。
“唐公，朝廷既然賜藥，夫人想必不久便會痊愈，咱家這可就回去了！”
李淵心中雖然充滿憤怒和悲切，但臉上卻只能堆滿笑容。
“世民，使者鞍馬勞頓，如今賜藥之后，馬不停蹄又趕回，還不快去取程儀來？”所謂程儀，那自然是給使者的鞍馬費用。
而且決不能少。
其實，使者明白，李淵也明白；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次賜藥是什么回事，但是李淵一旦表現(xiàn)的憤怒、表現(xiàn)的不理智，朝廷使者一定會回奏。
那時隨便說兩句壞話，說李淵不敬，或者諸如此類。
李淵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只能很客氣、很客氣，和徐達明知道朱元璋賜燒鵝、曹操賜空盒給荀彧一樣，他們還還能拜謝。
不能讓人挑一絲毛病。
李世民自然也很堅忍，聞言立刻去取了銀子來，盡管心中已經流血，但是面上卻滿面春風。
作為一個政治家，李世民這一輩子其實也有諸多隱忍的時候，武德年間，李淵殺劉文靜、甚至諸多李世民允諾不死，李淵卻背信棄義，視李世民的承諾如無物的時候，李世民也唯有隱忍。
無論一個人有多么強，該隱忍的時候隱忍，這才能說明他更強，而從不知隱忍為何物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最強的人。
李淵父子倆不但隱忍無敵，而且親自送、極其客氣，甚至將使者送出十里開外，猶自戀戀不舍。
完全不像是對方剛剛賜給了他夫人以及世民娘親毒藥。
而更像是送別故友！
唯有待使者離開之后，李世民騎在馬上，忽然急怒攻心，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而李淵猶自長嘆，脈脈不語，共世民快馬而歸！
他們回到府中的時候，竇夫人已經面如金紙，尸居余氣，進氣多而入氣少，李玄霸在一旁，這時方才領悟。
他暴躁拎起大錘，便要去錘殺使者。
李世民死命抱住。
李淵震怒大喝：“豎子，你娘日子不多了，還不懂事，給我乖乖呆著，服侍你娘！”
玄霸這才脈脈不語，雙淚長流。
竇夫人將世民、玄霸叫到床邊，手摩世民頭頸：“世民，娘時日無多，你寫封信給無垢，讓無垢快來，娘還想和她見見，好么？”
世民含淚點頭。
其實母親的諸子之中，唯有他感覺與母親心靈相通，他很明白母親對這個大隋王朝的痛恨，母親充滿了反叛精神。
他也很明白母親在北周皇宮中受到北周著名帝王周武帝的照顧，在北周宮廷中生活到9歲的那種亡國之痛，她痛恨楊堅篡國。
他甚至也很明白母親當年才9歲時候聽說楊堅篡奪了北周政權后說的那句名言：
“恨我身不為男子，不能救舅室之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李世民的母親和隋朝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她的所有的舅舅、宇文姓的表兄弟全被楊堅殺掉，幾乎無一幸免。
除了嫁出去的，其余所有人幾乎被楊堅全部殺掉。
這些年來，母親過的很辛苦，一方面，他是北周余孽，另一方面，他的丈夫李淵卻又是新朝的皇親國戚。
她兢兢業(yè)業(yè)，一直走到今天，總是謹慎的藏好自己的情緒。
但現(xiàn)在，她也不想藏了，她摩挲著李世民的頭頸：“世民，隋得天下，殘民以逞，母親雖無能力報仇，但能報大隋者，非我兒而何？”
世民連連點頭，伴之以哭泣。
“母親，孩兒一定會推翻大隋，一定！”
李淵并不表態(tài)，他在旁邊站著，但也不阻止妻子的“反動”絮語，他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她母親一家全被楊堅所殺，幾乎是一個活口、男丁都沒有留下！
這種仇恨，她從9歲開始隱忍，已經隱忍了三四十年。
現(xiàn)在，她的生命又將被這個她所仇恨的大隋所剝奪，她有權傾訴，況且，她是對自己的兒子傾訴！
人的一生，童年的影響最為顯著，夫人的童年都是在大隋的戒懼之中生活過來的！
.........
漢中。
長孫無垢住處，他已然接到李世民的來信。
得知竇夫人奄奄一息，垂死等待，在等待她見最后一面，她雖然有些猶豫與世民的婚約，但是竇夫人對她的情分，一直都在。
不論李淵待她如何，竇夫人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
那種感覺她深有體會，竇夫人從不因為她被逐出長孫門閥而對她有絲毫的芥蒂和輕視。
她匆匆的收拾了幾件簡單的姓李，便來和李湛告別。
李湛想要同行，長孫無垢拒絕了，他們新得漢中，百廢待興，根據地的建設離不開李湛。
長孫無垢道：“等我回來！”
李湛有些擔心，他與長孫無垢之間，現(xiàn)在，依舊橫亙著那紙婚約，他怕長孫無垢一旦離開，萬一竇夫人那啥臨終遺命她與世民成婚.......
那該怎么辦？
這種事情，有大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