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正值端午。晚上，憶梅山莊眾人聚在園子中飲酒作樂。酒宴便設(shè)在聽梅軒前的一大片空地。雖說是端午酒宴，其實只是簡單的幾個下酒菜，每人幾枚粽子而已。只是這粽子中的蜜漬梅花餡，卻是別處沒有的。
天上，是一彎淺淺的新月，和點點的繁星。春花的香氣伴著陣陣暖風(fēng)撲鼻而來——夏天就要到了。
廿廿坐在尹天曠身邊嘰嘰咯咯，說說笑笑，仿佛這三日不見，便落下了一輩子的話，說也說不完。尹天曠的目光也幾乎從未離開過她，即使廿廿說的是一些很幼稚、根本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他也都笑著回應(yīng)。白雪寒坐在尹天曠的另一邊，自顧自地喝著酒。主桌上坐著尹青山，于大水和蘭沛坐在下手兩側(cè)，另一邊是星遠、素弦、碧蕭、蘇赫。
酒過三巡，于大水看著廿廿和尹天曠親密的樣子，笑著對尹青山道：“青山啊，年底該給這兩個娃娃把事辦了吧，你我也好早些抱孫子啊！”
尹青山拈須微笑不語。這十多年過去了，尹青山的相貌卻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兩鬢多了些斑白。此時，他心中不由對這個義子泛起些隱隱約約的羨慕：“若當(dāng)初，她對我也若這般……”
尹天曠怎肯放過這個機會，忙起身離座，拉著廿廿一起跪到尹青山面前，口中大聲道：“望義父做主成全！”
尹青山看著眼前這一對璧人，笑著問廿廿道：“廿廿，那你的意思呢？”
廿廿此時并不太明白尹天曠讓尹青山“成全”什么，只是笑嘻嘻的道：“我聽天哥的。”
于大水笑道：“廿廿什么都聽你的天哥的，你知道你的天哥要求莊主干嘛嗎？”
廿廿側(cè)過頭沖于大水笑道：“不知道啊，但天哥說的，肯定是對的?！?p> 于大水哈哈一笑：“是呀！天曠說的肯定是對的。你這小妮子今年也有十六七歲了吧，在我們那里早已經(jīng)是好幾個娃娃的娘親了！我也真佩服天曠竟然等了你這許多年！”他說著，嘆了一口氣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尹青山聽了，舉起酒杯笑著沖于大水道：“大水，你又在笑話我！還不趕緊罰酒！”
于大水自知失言，忙端起酒杯喝酒。不料這時廿廿卻沒頭沒腦地道：“于伯伯，你和碧蕭是同一個村子里的嗎？”
于大水被問得不知所以，皺著眉道：“怎么？”
只見廿廿認真地說：“你們那里的女孩子到了我這個年紀都已經(jīng)是好幾個娃娃的娘親了，碧蕭也和我說過她們村子里的女孩子到了我這個年紀也都已經(jīng)是好幾個娃娃的娘親了！你們兩個難道不是一個村子的嗎？”
廿廿話音剛落，滿堂哄堂大笑。直把碧蕭羞了個大紅臉。廿廿卻眨巴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尹天曠笑著湊到她耳邊道：“你想不想也當(dāng)好幾個娃娃的娘親呢？”
廿廿轉(zhuǎn)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說：“我撿到過小貓小狗，甚至是小蛇小蛙，今天又撿了兩只小鳥，可從來沒有撿到過小娃娃。我要做小娃娃的娘親，要去哪里撿呢？”
她這話說完，本來已經(jīng)漸漸平息下的笑聲，“轟”地一聲又爆發(fā)起來，而且比剛才笑得還要熱鬧。就連從來都不茍言笑的蘭沛，也將剛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茶噴了出來。
廿廿被大家笑得莫名其妙，撅著小嘴，望著尹天曠說：“他們在笑廿廿嗎？我剛才說的話那么好笑嗎？”
于大水笑著打趣道：“廿廿想做娘親，就趕緊問問你的天哥怎樣生小娃娃！”
星遠笑得前仰后合，一邊拍著桌子一邊道：“孩子是生出來的，難道是撿來的嗎？哈哈哈……”
廿廿瞪著兩只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生出來的？怎么生出來？”
星遠此時已然成年，對男女之事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卻隱約有些明白，聽廿廿這樣一問，不由紅了臉，小聲囁嚅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會生?！?p> “那碧蕭，你知道嗎？”廿廿又轉(zhuǎn)過頭去問坐在星遠身邊的碧蕭。沒想到碧蕭被廿廿這樣一問，整個臉色都變了，一臉恐懼的表情，顫抖著聲音道：“不……不知道……”當(dāng)初碧蕭在妓院被人強暴時，年紀尚幼，并不曉得是怎么回事。此時廿廿的問話卻讓她想起早已努力去忘記的那段噩夢般的經(jīng)歷。
尹天曠雖然覺得廿廿天真可愛，卻怕她再問出什么讓人尷尬地話來，忙溫柔地對她道：“廿廿，生孩子的事情，今日就不用再問了。天哥以后慢慢再告訴你。”
他這話一說出來，眾人又憋不住覺得好笑。只有蘇赫一個人有些茫然，白雪寒則是眾人笑得越熱鬧，她的心中越悲涼。“她四歲的時候，他便開始等她。如今，她終于長大了?！?p> 白雪寒“嫁”給尹天曠七年，并未給其添上一兒半女。她冰雪聰明，怎會不知道自己的日常飲食里被人放了避孕的藥?！八侵幌胍o他生孩子嗎？”她又何嘗不知道，尹天曠在和自己繾綣纏綿的時候，又有幾次是和真實的自己，幾次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廿廿的幻象。
以前，廿廿還小。如今，她終于長大了。
“哦，那好吧！”廿廿點頭應(yīng)道，“那我們跪在這里求尹伯伯是要干嘛？”
“成親呀！求義父做主讓我們兩個今年就成親！”尹天曠有些著急地說。畢竟，他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十二年。“你不想嫁給天哥嗎？”
“廿廿想和天哥成親，廿廿想要一輩子都和天哥在一起?！必ヘザ⒅鞎缯f這話時，兩只眼睛亮晶晶的?？伤D了頓，又接著道，“但是廿廿也想我的娘親，莊主說過，等莊里的梅花再開一十二個春秋，就讓廿廿去找娘親。今年梅花已經(jīng)開過十二次啦！廿廿想找到娘親，讓娘親看著廿廿和天哥成親?！?p> 廿廿此話一出，所有人立刻都沉默了。忽地，原本晴朗的夜空烏云密布起來，一陣狂風(fēng)夾著浸人的寒意襲來，其中竟然飄灑著幾朵瑩瑩的雪花。
園中的梅樹在風(fēng)中激烈地搖曳，桌布被狂風(fēng)掀起，似亂舞的蝶。
“下雪啦！下雪啦！”此時節(jié)氣已近初夏，竟又下起了雪。下人們趕緊收拾碗碟。眾人也都回房休息了。尹天曠將廿廿送回念梅館。廿廿拉著尹天曠的手問：“待廿廿找到娘親，我們就成親好不好？”尹天曠憐惜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