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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屬在何方

第九章

歸屬在何方 作家buyMfs 3539 2021-06-07 21:55:11

  工程的進度已由屋內(nèi)轉(zhuǎn)到院里,在接下來的日子,賈鞏將要在烈日下度過自己的這一段打工生涯。清晨陽光撒出誘人的金黃色光芒,這預(yù)示著今天將又是一個大晴天。一早,張福便號令他們搭建好了架子,今天要把院子?xùn)|面的墻再加高幾層??吹蕉欁娱_始往小車?yán)锎a磚,賈鞏便跑了過去動起手來。通過坑坑洼洼的土泥路,二潤子和賈鞏把小車推到了架底,開始往架上運磚。

  不一會兒,看小車內(nèi)磚已所剩無幾,二潤子一躍爬上了架板,開始把架上的磚一塊塊排到了墻上。接著二潤子告訴賈鞏要開始準(zhǔn)備灰料了,這一次的灰料準(zhǔn)備得出奇的多,但賈鞏沒有吭聲,只是遵循著二潤子的安排。東墻離攪拌爐太遠,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把笨重的攪拌爐搬過來,張福對他們說:“還是就人工和灰吧,人工還比機器更好用咧?!边@也難不倒二潤子,想當(dāng)初還沒用上攪拌爐的時候,全都是靠人工和,不照樣蓋房鋪路嘛!

  當(dāng)二潤子和賈鞏裝著滿滿一車灰料運到架前的時候,車子卻突然陷進了一條隱在草叢中的小溝,任憑他倆使多大的力氣小車也都不再往前了?!八膬海录?!”張福喊道。李四忙放下手中的繩線,跳了下來。張福這個粗實的漢子一聲令下,小車便溫順地從小溝里爬了出來,乖乖地滾到了架底。

  二潤子說:“咱倆跟上灰料,跟上磚就行了?!辟Z鞏連連應(yīng)聲點頭。二潤子把兩個灰料盆裝上灰料后,便推著小磚車離開了??粗话俣嗝组L的高架,賈鞏也知道這是個耗時的活兒。相比之前的抹墻架,這個架子更低一些,賈鞏在上面也不是那么地害怕。他爬上爬下,拿起磚夾子,放下料鏟子,推走小磚車,拉來重料車,但張福似乎并不是很滿意,過了一會兒,張福說話了。

  “當(dāng)初剛不上學(xué)的飛飛來跟工時,那可是我見過最快的,就在架上跑,磚堆上飛,怪不得起名叫個‘飛飛’!”

  賈鞏很不高興,李四和二潤子也知道張福話中有話,但都一聲不坑。賈鞏尋思著,我又不是飛飛,有啥好比的,只要不讓你缺料少灰的,你也不能說我做的不好。一會兒,張福覺得沒人搭理有些過分,便朝李四咳嗽了幾聲??衫钏牡揭彩菈蛞馑?,竟背過身去,只顧著手中的瓦刀飛來飛去。見李四這樣,他也不再說風(fēng)涼話,只是這惱人的天氣太過悶熱,站在架上就像是站在烤爐的中心。張福一躍而下,朝著塑料水桶踉踉蹌蹌地移了過去,他拿起水管,讓賈鞏跑去拉上閘,汩汩的井水從管口冒出,張福把舌頭吐出來,大口大口猛吸著這清涼的地下水。他把管子放進水桶,兩只胳膊一舉,短袖上衣便溜了下來,賈鞏看他光著大膀子,又開始飲起水來。直到肚皮脹到極限,張福這才滿意地打了個響嗝,逗得賈鞏低聲笑了起來。張福抬頭朝著賈鞏泛起了憨笑,“關(guān)閘吧?!彼疽獾?。

  砌墻是一個單調(diào)的工活兒,張福和李四一人站在架板的一邊,朝著中間開始砌去,大概半個小時,他們才能碰到頭,之后便又提著料盆走到架板的兩端,開始下一回合的征途。李四最初沒有張福砌得快,總是張福到了中點處還得再砌一會兒才能接上李四。不過,李四還是提升了速度,每次都在中點與張福會合,李四把握節(jié)奏的準(zhǔn)確度讓賈鞏感到驚訝。

  “咱倆倒像是牛郎織女,這砌一線見一面,見了面也是馬上就又分開啦,有時候說:‘來吧,抽根煙吧?!@抽完了煙也得一別?!崩钏倪呁刈哌吀呗曊f道。

  張福沒有回應(yīng)李四的調(diào)侃,只是看似笨重地在架板上行走著。賈鞏聽出了李四言語中的幽默之意,但李四似乎也沒有再說下去的矛頭了,這要在平時,不把眾人斗得捧腹大笑,他是不會停下來的。可能是今天太過勞累,每次走到李四身旁的架上排磚,賈鞏總能聞到一股混雜著老人氣和汗液發(fā)酵后的獨特氣味,張福也好不到哪里去,曬得通紅的膀子上汗水四流,脖子上的毛巾早已發(fā)黑,用力一擰便是汩汩的汗流。

  賈鞏定睛看了一會兒,一股電流穿過了他的腦子,彷佛被擊中一樣,他開始構(gòu)思起自己的工地生活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來贏得張福的稱贊,只有這樣,在他們這個團隊中,賈鞏才能真正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然自己總是被使喚,如果有了二潤子的本事,那張福讓自己干活兒的態(tài)度也會變個樣,至少得像對待二潤子那樣。想到這里,賈鞏看了看二潤子,這個踏實能干的漢子雖然干的是最不受人羨慕的工作,甚至人們經(jīng)常會以此來教育自己的孩子,如果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要像二潤子一樣跟工去,但每次張福使喚二潤子的時候,用的是一種商量的口吻,張福對自己發(fā)過一次火,即使被很快壓下去了,但自己從未忘卻,那是來工地以來的張福的第一次紅臉,竟然正巧落在了自己頭上。

  賈鞏開始了自己的奮斗,他知道要想有所好的表現(xiàn)只有賣力氣,他有信心,因為在他的心中,自己說什么總比二潤子強。在外界人看來,在工地上受苦受累的只是二潤子,跟工的是要伺候大師傅的,似乎跟工只是一件光賣力氣、不靠手藝的活兒,是個人只要有把子氣力就都能干,只有沒出息的人才會干。賈鞏未入工時,確實有著和外界人一樣的看法,他甚至不曉得為什么有的人愿意干這種苦活兒,干點什么不比這賺錢。愿意受苦的人越來越少,這個行業(yè)就要沒落,抱著一睹夕陽行業(yè)現(xiàn)狀的目的,他來到了這個工地,也是為了嘗試一下那靠苦力賺錢的原始工作。這幾天來,賈鞏改變了過去的看法,光有膀子力氣是遠不夠的,事實上小工也需要有一定的技藝,像和石灰,沒有豐富的經(jīng)驗是不能又快又好的滿足大師傅的要求的,還要察言觀色,大師傅一抬頭就知道要這,一瞪眼就知道要那。更重要的,要有吃苦的精神,不能挑著活兒干,啥活兒來都得上,即使覺得自己應(yīng)付不了,也要硬著頭皮強迫自己去干。賈鞏甚至覺得,小工的工資應(yīng)該要比大師傅的工資高,有的時候,工齡長的二潤子也能干起泥瓦匠的活兒來,況且小工要比大師傅更稀缺,二潤子也可能是賈莊這個行業(yè)里的最后一個資源了。

  看著工地上僅有的最后一個紅人,賈鞏提起了精神。他從二潤子手中接過小車,奮力把一車磚推向架板,一路上的起起伏伏讓小車發(fā)出了奇特的聲響,那種只有在快速行駛時才能聽到的晃動聲。到了架板下,賈鞏時而用起磚夾,時而又徒手,開始混著法兒地卸起磚來。一塊塊磚落到架板上,“嗒——嗒——嗒”的響起,突然他一個縱躍翻上了架板,要開始把磚重新排在墻上,按李四的要求磚與磚之間要隔開一個磚的距離,賈鞏發(fā)揮了他細心的特點,把磚排得整整齊齊,從遠處一看有如列隊的士兵。

  “這是誰家孩兒咧,怎么面熟得很?”一聲男人的吼聲從墻外的白樺林中沖了出來,傳到了墻上做工人的耳朵里。賈鞏一抬頭,只見樹梢因被人來回沖撞樹的根部而抖動起來,緊接著一個白皙皮膚的中年男人站到了樹林邊上?!斑@也看不出來?賈鞏麼,人家剛高考完?!睆埜V鲃酉蚰莻€人提起。賈鞏覺得這仿佛是剛才的賣力才討來的張福的好感,想到這他欣喜的笑起,“任伯,不認(rèn)識我了嗎?”

  “賈鞏呀,這要是在街上遇見了還認(rèn)不出來咧,怎么大學(xué)生還跟他們受這苦咧?”說著任兵發(fā)出了鄙夷的呼聲。賈鞏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刁難的問題,他只好向張福求助,張福看了一眼賈鞏,又看了一眼插著腰的任兵,說道:“這和領(lǐng)導(dǎo)搞不好關(guān)系就得受苦咧嘛!”任兵聽到這里,臉上一股丑陋的猙獰,二話不說又闖進林子里去了。

  在他們休息的空當(dāng)兒,任兵一臉興奮地來到了他們所在的樹蔭下?!斑@么熱的天,你那忙逑甚咧?”張福問著任兵。“施肥麼,隊里沒咱的事了,不就得自己找點活干麼!”任兵把案桌上的茶葉狠抓了一把放進他的杯子里,又示意李四給他遞根煙。

  “你這是逑,來我們這里混吃混喝,咋滴,老婆管的這么嚴(yán)咧?”李四也沒有給他好臉色。

  張福又調(diào)侃道:“你這一天能上三回糞,今早我路過你村南的那塊地,葉子都黃了,你這真是不干人事?!比伪荒樀睦湟?,便說得趕緊繼續(xù)干活兒去了,就提起身子一瘸一瘸地快步走了去,據(jù)賈鞏回憶,這個男人似乎當(dāng)時有想跑的沖動。

  “這個任兵,我對他可是熟得很。去年村長競選,一根筋的護著甲,要跟著甲飛黃騰達,最后還不是乙當(dāng)選了。要說也沒什么,可是乙根本不待見他任兵,一心往死里整他,如今他什么都沒有了,每天只顧著伺候他的那幾塊旱地。昨天一整天在村南那塊地鼓搗,晚上給我打電話說車陷住了,叫我出來幫他拉一下,你看他一個人也沒為下?!睆埜S謫酒鹆艘还蔁崆椤?p>  李四插了一句:“這么旱的天,咋還能陷住咧?”

  張福又高聲說道:“起初我也納悶兒,咋還能陷住咧!到了地里一看,是車陷到了他自己施的糞里面了,以為豬糞是好玩意兒,一車一車往地里拉,整片地都是滿滿的豬糞。今早我路過,玉米葉子黃了一大片,真是個沒腦子的主兒!”

  說到這,一陣車輪聲呼著穿過街道,上了對面的土坡。

  “你看,你看,車罐還沒放下,這要翻了,還不得壓死!”隨著張福的手指眾人一齊朝遠處看去——在一個背朝著他們的土坡上,一輛新亮的小三輪背著一個幾乎立著的生銹鐵皮糞罐,糞罐的傾斜程度達到了極限,使人感覺要是再斜一絲角度糞罐就要把車向后掀翻,不過最終,三輪還是慢悠悠地爬上了坡,朝著更遠處發(fā)出嘶吼。黑滾滾的油煙直沖天空,夾雜著夕陽的余暉而成燃燒的狀態(tài),在眾人的歡笑聲中,一天又快要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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