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認(rèn)識
“廢物，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遠(yuǎn)處，橫三坐在一輛黃包車上，見兩人這般輕易便被人打到，氣得肝火直冒，面色鐵青，怒將手中甘蔗猛地甩在地上發(fā)泄。
打狗尚要看主人，他派出的人這般輕松就被人拿下，顯得無能至極，讓他有種被打臉的感覺，心頭憤怒。同時，原本十拿九穩(wěn)的事發(fā)生意外也讓他格外惱火。這種不受掌握的事最讓人不喜。
他綁的是馮敬堯的女兒，不是什么不重要的小人物。若是成功，他自可以用馮程程來對付馮敬堯，可若是失敗，偌大一個上海灘，再難有他橫三立足之地。上海灘誰人不知馮先生威名，行事之果決狠辣。
“媽的，趕緊給我追，誰抓住那個女的，賞大洋五十！”橫三滿臉橫肉，皮膚黑黝，發(fā)起怒來一臉兇相，如一頭兇虎，讓身旁小弟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橫三能在閘北橫行，也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怒起來自是兇氣纏身。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賞五十個大洋這話一出，原本目光還有些游離的小弟，眼神驟然一凝，看向陳樂道幾人的目光宛若是在看行走的金條。
沒什么金錢更具誘惑力，他們跟著橫三拼死拼活，為得不就是個榮華富貴么！
五十個大洋對他們來說，已算是一場小富貴。
原本因老大發(fā)火而小心翼翼的小弟也垂下眼皮，眼睛瞇了起來，伸手摸向腰間的刀柄，氣息逐漸粗重。
......
“兄弟，謝了！”陳樂道對方才出手相助的人表示謝意。
這人身穿學(xué)生裝，面相卻顯得有些成熟，下巴胡子拉碴，乍一看有些不修邊幅，但若仔細(xì)瞧去，又會覺得此人眸眼深邃，舉手抬足間不乏自信，應(yīng)當(dāng)是個內(nèi)秀于心藏拙其外之人。
若不出意外，這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許文強(qiáng)，強(qiáng)哥！陳樂道心里篤定。
“你們兩個，怎么樣？”沒有時間過多關(guān)注強(qiáng)哥，陳樂道轉(zhuǎn)頭看向馮程程兩人。
兩個女孩從呆愣中清醒過來，看著躺在地上疼得不停扭動身體的兩人不由捂著小嘴，眼露驚訝。
這個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一副斯文作相，跟他們一路從南京坐車過來，還有點(diǎn)樂于助人的男人，動起手來竟是如此凌厲嚇人。實(shí)在出乎他們意料。
兩人心中本還擔(dān)心陳樂道太過善良紳士，可能適應(yīng)不了上海灘的生活，但現(xiàn)在看來，卻是她們想差了。
“沒，沒事?！眱扇粟s緊搖了搖腦袋，“他們到底是什么人？”馮程程問。
“還能是什么人，多半是你爸爸生意場上的敵人！想綁架你去威脅他?！标悩返罌]有過多解釋，說多錯多，有些事情是他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知道的東西，說出來解釋不了。
說話間，橫三的人已經(jīng)揮舞著明晃晃的砍刀，一個個紅著眼睛大吼著沖了出來。
說實(shí)話，陳樂道還是第一見到這種十幾號人揮舞著大砍刀要來砍他的陣仗，多少有點(diǎn)動人心魄。
這可不是“系兄弟，就來砍我”的游戲，而是真正的刀子往身上招呼，抹去一把冷汗。
干不過，不能力敵，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句話記了那么多年，這下終于可以運(yùn)用到實(shí)戰(zhàn)當(dāng)中。
“別看了，趕緊跑??！”將奪來的駁殼槍插在腰間皮帶上，一把抓起馮程程的手，另一只手拎起自己的箱子，開始奪命狂奔。
另幾人見狀，同是臉露驚色，來不及驚訝陳樂道的識時務(wù)，更是顧不上其他，拿起行李就跟著開跑。沒人想被剁成肉醬。
丁力邊跑邊面露痛惜之色，他的梨還沒賣出幾個，本都還沒回呢。今天又得打水漂，更別說給媽買大燒雞了。
“趕緊跑啊，還傻愣著干什么！”跑出兩步，丁力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常貴那個憨錘居然還在憋紅了臉使勁推梨車，當(dāng)即怒從心來，恨不得狠狠踢他兩腳。
“梨車還在這呢！”常貴喊道。
“要梨還是要命，趕緊跑?。 倍×Υ舐暸?，常貴終于戀戀不舍地丟下梨車，見后面之人越來越近，驚惶著趕緊追了上來。
“給我追，要活的，誰抓住，五十個大洋就是誰的。”橫三在后面憤怒大吼，唾沫四濺，頗有些無能狂怒之相。今天要是讓馮程程跑了，他麻煩就大了，能不能留個全尸下來都得看人心情。
......
“祥叔，出事了??！”
車站外，穿著一身灰色長衫的祥叔剛下車的還沒走出兩步，就見一人慌慌張張地從車站沖出，大喊著朝他跑了過來。
“怎么回事，小姐呢？”見這人倉皇失錯的模樣，祥叔臉色一沉，心中生出一抹不詳?shù)念A(yù)感。這是他提前派到車站來的人。今天事情繁多，他擔(dān)心馮程程提前到車站便讓人早早來這里候著。
“有人綁架小姐，小姐現(xiàn)在被人救走了，橫三正帶人在追他們?！眮砣藖聿患按瓪?，快速說道，神色中帶著驚慌，今天這是處理不好，沒他好果子吃。
聞言，祥叔眼睛一瞇，一顆心徑直垂到谷底，沒什么事比這更加糟糕了。雙手下意識握緊，繃著臉低聲沉吟幾息，沒有慌張，多年的經(jīng)驗(yàn)讓他心中很快有了應(yīng)對。對身旁幾人快速吩咐道。
“你們幾個，趕緊去追，一定要找到小姐保護(hù)好她?！闭f完又看向車中司機(jī)。
“你趕緊回去通知馮先生，告訴他小姐被人綁架了！”祥叔臨危不亂，快速吩咐眾人。作為馮家大管家，成為馮敬堯手下第一號人物，他依靠的不僅是馮敬堯的信任，還有他自身的能力。
......
車站另一邊，陳樂道幾人提著行李，還帶著兩個女孩，速度快不起來。
身后橫三的人拎著砍刀，跟瘋狗一般快速撲來，一個個被五十塊大洋的許諾給沖昏了頭腦，眼中只有跟金元寶長一個樣的馮程程。
“草！”見后面之人緊追不舍，陳樂道顧不及形象，破口大罵出聲。再這樣下去他們就得被追上了。
松開拉著馮程程的手，一把抓出腰間駁殼槍。不給他們點(diǎn)厲害瞧瞧，他們就不知道什么叫窮寇莫追。
“砰砰砰......”
陳樂道沒有手下留情，轉(zhuǎn)身沖著追得最狠的幾人當(dāng)頭就是幾槍，槍槍命中要害。兇性終究還是被逼了出來。
在這樣一個看不順眼就砍你的地方，不兇點(diǎn)，還真沒辦法活得舒坦。
雖然有段時間沒摸槍了，但槍法還是一如既往的準(zhǔn)，當(dāng)頭幾人直接倒在地上不再動彈，鮮血染紅了地面。
之前火車站人太多，他不好開槍，現(xiàn)在后面只有追來的敵人，他不再手下留情。
對想砍自己的人，大可不必手軟。
“快躲開??！”
見追來的人中有人掏出槍來，陳樂道趕緊將旁邊傻站著沒跑的馮程程拉到旁邊石柱后躲起來。這傻妞好像光是長得好看。
“你傻啊，不跑站哪兒干什么呢！”一聲呵斥后，側(cè)身朝剛才開槍之人啪就是一槍。他完全可以跟李廣呂布薛仁貴比槍法。
槍械是軍火，這玩意不是人人都有的，橫三手下，也只有小頭目及其以上的人才有，更多人都只有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真到要用到大量軍火的時候，上面老大才會發(fā)給下面的人。
眼見自己這邊被干掉五六人，其中還有拿槍的頭目，剩下的人瞬間中從瘋狂中清醒過來，一下子躊躇不前。
五十個大洋雖好，但也要有命花才行。在小命丟失的威脅下，他們腦子變得前所未有的聰明。
“走，”追來的人被打停下，陳樂道一把拿過馮程程的行李，帶著她趕緊朝許文強(qiáng)幾人追去。
丁力就是閘北人，這地方他熟得很，在他帶領(lǐng)下，幾人在弄巷里七轉(zhuǎn)八繞，很快就跑到另一條街上，身后追來的人終于被他們甩掉。幾人可以停下來喘口氣。
“行了，歇會吧，他們追不上來了?！倍×σ兄鴫Ρ?，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喘氣。
剛才他把汪月琪的行李拿到了自己手中，那箱子看著小，但這姑娘不知道在里面裝了些什么，差點(diǎn)沒把他給累癱。經(jīng)常扛包的體力都差點(diǎn)沒堅(jiān)持下來。
“都怎么樣，沒事吧？”幾人中，只有陳樂道跟個沒事人一樣，一路拖著馮程程跑，依舊沒半點(diǎn)累的感覺。
幾人喘著粗氣擺了擺手，沒什么大事，就是有點(diǎn)累。累得不想說話，嗓子又干又澀
“這位先生，剛才多謝了?！钡葞兹硕季忂^來后，陳樂道掏出煙盒，給許文強(qiáng)和丁力遞上兩支煙。順手給自己也點(diǎn)了一支。他們需要抽支煙壓壓驚。
三個男人吞云吐霧。至于常貴，他倒是想抽，但還沒接過去就被丁力給拍掉了手。
“你抽個屁抽，刀子都要砍到身上了，還去推車，給你長個記性！”一把拿過常貴的煙，反手給夾到耳朵上。
陳樂道見此，搖了搖頭，直接把整包煙都給遞了過去。
丁力見此，也不客氣，沖著陳樂道咧嘴嘿嘿一笑，直接給揣到兜里。
“先生，見你這么穿得這么斯文，我還以為你跟上海灘那些公子少爺一樣呢，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能打，槍法還那么準(zhǔn)！”丁力滿臉都是欽佩的神情，沖陳樂道豎起大拇指，同時，眼睛止不住往陳樂道腰間的駁殼槍瞄去。
槍永遠(yuǎn)都是男人最愛的物品之一，更何況是這種時代。
“呵呵，你也不錯，是個有膽量的?！标悩返琅牧讼露×缗裕Φ?。
“你們好，剛才的事謝謝你們，我叫馮程程，”馮程程和汪月琪走過來，面帶笑容，兩人臉上酡紅現(xiàn)在還未退去，看起來格外嬌艷。
看著嬌艷得跟花兒一樣的馮程程，丁力眼睛瞪直，都快挪不開了。
“許文強(qiáng)，不用謝。”強(qiáng)哥微微頷首，沖幾人微微一笑。
他是見過世面的，雖然馮程程確實(shí)好看，但也沒像丁力那樣一副豬哥樣。
“嘿嘿，不用客氣。正式介紹一下，我叫丁力，姓丁的丁，權(quán)力的力。”
丁力沒許文強(qiáng)那么含蓄，說起話來大大咧咧的，始終不變的是臉上一直帶著的燦爛笑容。
“你們好，我叫汪月琪，我和程程是同學(xué)?！蓖粼络饕舱境鰜碚f到。
剛才的陣仗將這姑娘嚇得不清，但現(xiàn)在一轉(zhuǎn)頭，又被她給拋到腦后，嘴角笑嘻嘻的，露出兩個小酒窩。
她這一笑，讓眾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丁力和許文強(qiáng)看向陳樂道，現(xiàn)在就差他不知道名字。
“陳樂道，安貧樂道的樂道。”陳樂道沖兩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紹。
就這么跟《上海灘》三大主角相遇，陳樂道心里略微有點(diǎn)感慨。
強(qiáng)哥啊，年少時期的一代男神偶像！
那個年代，哪個男孩不會哼上兩句“浪奔，浪流......”，就連他爸，曾經(jīng)也一個人悄悄在被窩里獨(dú)自悄聲哼唱過這首歌。
想必也曾暢想過自己若是如強(qiáng)哥一般生活在上海灘，定要如何如何......
不過此刻，陳樂道卻是不像年少時暢想那般爽快，他很清楚，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可不是電視劇中的人物。
“陳先生，許先生，馮小姐，汪小姐，咱們現(xiàn)在差不多安全了，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
“你們壞了那些人的事，接下來在上海灘可得小心點(diǎn)，要是被那伙人遇見，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p> 丁力對陳樂道和許文強(qiáng)說道，馮程程是馮敬堯的女兒，用不著他去操心，但陳、許兩人就不一樣了。
“不用這么客氣，叫我名字就好?！标悩返劳鲁鲆豢跓熿F，揮了揮手?！澳憔蛣e擔(dān)心擔(dān)心我們了，上海灘這么大，哪有那么容易遇見，真要遇見了那到時候再說吧?！彼静粨?dān)心橫三那伙人，敢對馮敬堯的女兒下手，那些人就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能不能看見上海灘明天的太陽都是個問題。
許文強(qiáng)笑了笑沒說話，同樣不在意。不過他和陳樂道不一樣。他想的是上海灘必然有上海灘的規(guī)矩，那伙人雖然有刀有槍，但肯定也不敢隨意動手。
剛到上海的強(qiáng)哥還沒認(rèn)識到這里的殘酷，把很多人和事都想的太過簡單。
“倒是你，今天連累你損失了那一車?yán)?...”陳樂道話未說完，就被丁力揮手打斷。
“陳先生，梨的事就別說了，今天的事，我還要謝謝你，昆哥那伙人找麻煩，多謝你出手幫忙。不然我今天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p> 丁力神色鄭重起來：“陳先生，你仗義出手，我丁力佩服你，你要是瞧得起我，以后就叫我一聲阿力，我叫你大哥！”
三個男人說話，兩個女孩在旁邊根本插不上嘴，馮程程見丁力對陳樂道鄭重抱拳的樣子，目光不由落到陳樂道身上。
這個男人之前就幫了她一次，這次更是救了她。
最初見到他時，彬彬有禮，跟紳士一般，她親眼見到他給孕婦讓座，那時覺得這人很紳士
第二次見面，她錢包被那個男人撿走，他走出來仗義執(zhí)言，把錢包給她拿了回來，知道那人處境，又把自己的錢拿給那個男人。那時她覺得這人有正義感，且富有同情心，很善良。
第三次，主動留下來陪她們等人，見小販被欺負(fù)又主動出手，最后保護(hù)她們，讓她免于被綁架的危險，逃跑時更是一路護(hù)著她。
說實(shí)話，她現(xiàn)在對他充滿了好感，想到他奪槍時的干脆利落，開槍時的犀利眼神，又對他的過往感到好奇。
尤其是丁力此刻叫他大哥的鄭重樣子，更是讓她為陳樂道感到幾分高興自豪。
這高興自豪來自何處，她自己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