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jié) 雙向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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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從虛空中掏出粉筆，自說自話在黑板上畫起圖來。
順時針纏繞的毛線團，逆時針纏繞的毛線團，亂七八糟攪在一起的毛線團……
“這個是我，這個是我弟弟西塞，這個是我們的父親……”
但是畫到梅麗莎時，他滿臉嚴肅地畫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竟然嗚咽起來。
“嗚嗚嗚，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畫不出梅麗莎萬分之一的可愛嗚嗚嗚嗚……”
他氣惱地把圖畫擦去，最后畫了一個貓咪腦袋和一個撬棍來代表梅麗莎。
……所以說拿著撬棍的貓咪就很可愛嗎？？
“你知道梅麗莎說過的最動人的一句話是什么嗎？”
伊斯突然轉(zhuǎn)過頭來，深邃的黑眼睛盯著小男孩看了幾秒又悠悠地向遠方望去，激動的表情逐漸放松柔和下來，仿佛是通過窗外虛無的黑煙，看到了時間那一頭的柔和笑容。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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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其實并不是人類，是外神之子，是天生的神話生物?！?p> 梅麗莎靜靜地站在虛無的黑暗里，握緊了雙拳使勁地瞪著眼前的人，琥珀色的眼睛里噙著淚水。
“……是的。對不起，梅麗莎，我不該騙你這么久?！?p> 伊斯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看梅麗莎那雙眼睛。他以前覺得那琥珀光澤的眼睛是那樣可愛迷人，卻想不到它們現(xiàn)在竟然如此灼熱。
他實在是過于木訥了，三番五次地想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讓那琥珀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燒。
這和他之前編織過的所有關(guān)聯(lián)完全不同。那些在他手里的似乎只是一些五彩繽紛的線，游曳在他的周圍卻和他無關(guān)，但梅麗莎那燃燒的雙眼是多么地真實，像一個燒灼的火圈，把他套得死死的。
“而你的父親正計劃著向克萊恩開戰(zhàn)。”
梅麗莎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全力壓抑的情感燒得她眼眶發(fā)紅。
“為什么？為什么是克萊恩？”
我到底該用怎樣的態(tài)度面對她？
伊斯的心里如海浪般波濤洶涌，那些陌生卻異常煩擾的思緒在他腦子里激烈地摩擦著，但表面上他仍然平靜地合著雙眼。
不要再這么看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這么看我了！
最終，伊斯冷靜地從虛無的黑暗里抽出了一塊黑板。
他不擅長言語，不擅長面對人類的情緒，那份從序列里帶出來的天生的分析與思維可能是這個可憐人唯一擅長的東西了。
“父親的目標是，將一段已經(jīng)編織好的‘關(guān)聯(lián)’接入地球，它的效果是讓我和我的弟弟西塞被地球的屏障認為是自家人，從而得到地球屏障的庇佑。”
不同顏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快速書寫著，有力又富有節(jié)奏感的敲擊聲在兩人之間回蕩。一個又一個名字被粉筆書寫在黑板上。
這是伊斯幾千幾萬年來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冷靜與鎮(zhèn)定。他希望自己能在此時此刻像一個人類一樣再激動一點，哪怕是一點也好，也許梅麗莎的目光就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鋒利。但那些情感像是被堵死在細口瓶里，他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該如何傾吐。
“原本的計劃是，由我和西塞先潛入地球，先獲得一些穩(wěn)定的關(guān)聯(lián)，收集大量情報，做好準備。這段關(guān)聯(lián)非常復(fù)雜，有一定可能會被地球本土勢力注意到，所以我的父親決定在正面戰(zhàn)場上向地球本土的神明發(fā)起攻擊，吸引注意力，我和西塞將
乘機把這段關(guān)聯(lián)接入地球。”
伊斯在黑板上寫下了更多的單詞，各色粉筆在他手指間跳躍，拉出一條條彩色的線。
“在這次攻擊中，有很多東西需要顧慮。首先，一位神明的隕落將對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不只是地球，還會對整個星空和地球的對峙局面造成破壞，整個局勢都會動蕩，這和父親想要我們躲避危險的目的不符。
“其次，我們序列的特性讓我們長久地和這個世界沒有多少互動，所以對這個世界而言，我們是未被發(fā)現(xiàn)的序列，但情報卻是我們這兩個序列的強項，這種信息不對等是我們強大的優(yōu)勢。這場戰(zhàn)斗必須是一對一的，是突然開始又突然結(jié)束的，才能保障我們序列的最低曝光度?！?p> 伊斯的粉筆微微一滯，又用力地寫下了后面的單詞。
“所以，對父親來說，這是一場可以輸?shù)簟⒖梢云骄?、唯獨不能贏的戰(zhàn)斗。
“我的父親是象征著‘存在’的舊日之神，雖然我父親在象征上非常不適合正面戰(zhàn)場，但在位格上已經(jīng)是頂峰，所以沒有到舊日位格的對手不考慮?！?p> 他抓起另一種顏色的粉筆，快速劃掉了一大批名字。
“然后，一對一又要吸引大量的注意力，就一定要選一個足夠強大的對手。在舊日級別的神明里，由于象征意象的不同，‘支柱’級的存在還要再強大一等。”
又一波涂涂畫畫之后，黑板上只剩下了兩個名字。
“在我們獲得的情報里，各個神明在第五紀的末日災(zāi)難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普遍狀態(tài)較差?！堋汀幟亍际怯善胀ㄈ俗邅眄斕嫔裎坏牡诙沃е吘埂堋瓤巳R恩先生提早成神幾千年，而克萊恩先生成為‘詭秘’還沒有幾十年，在背著末日損傷的同時，還要和復(fù)蘇的第一任‘詭秘’進行爭斗。相比之下，近幾年來‘全知全能’的狀態(tài)更好。
“在這一些分析和考慮之后，克萊恩先生無疑是最適合的對手?！?p> 粉筆在黑板上劃過最后一道痕，和兩人一起陷入死寂。最后留下來的那個名字對兩人而言都是那么刺眼。
“你說，你父親非常不適合正面戰(zhàn)場，那是不是說，你父親在這次攻擊中不一定能活下來?！?p> 梅麗莎的話語似乎變得平靜了一些，但心虛的伊斯仍然不敢轉(zhuǎn)身去看她的眼睛。
“……是的，雖然他必會做好充足的準備，他的瘋狂會增加他的力量，但是實力、象征、級別的差異是難以跨越的，兩敗俱傷是我父親的最好結(jié)局?！?p> 伊斯忽然間聽不到梅麗莎的聲音了，言語聲、哽咽聲、抽泣聲，全部被詭異的平靜碾碎了。
“你說，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對這個世界來說都是不存在的?！?p> 梅麗莎終于悠悠地開口了，輕柔的聲音聽上去那么渺遠。
“……是的，這里是我父親所掌握的源質(zhì)，也是我們的出生之地。父親為了計劃的成功實施，給了我們一定的權(quán)限。但是你一次只能在這里待五分鐘，不能來得太頻繁或者有規(guī)律因為克萊恩先生一直在注視你，在這里待太久容易被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p> 伊斯說完，他聽到梅麗莎綿長的吸氣聲。接著女孩的嗓音在伊斯身后炸開。
“伊斯！你告訴我！”
梅麗莎扯著嗓子大喊，仿佛要把滿腔的憤懣與壓抑全部掏出來砸在伊斯身上。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伊斯嚇了一跳，慌忙轉(zhuǎn)過身來，那個女孩早已淚流滿面，沉在水下的琥珀折射出期待與憤怒。他覺得終于有什么從他內(nèi)心噴薄而出，迫不及待地想要撐開他的喉嚨。
“我從第一次看到你好看的褐色眼睛時，我就愛上你了！”天生的神話生物對著那個女孩大喊，“即使我后來知道你是‘詭秘’的妹妹！即使我的父親與你的哥哥必有一戰(zhàn)！”
梅麗莎終于看到了伊斯紫眼睛里那閃爍的點點星光，像是松了一大口氣，閉著眼欣慰地笑了，任憑止不住的眼淚鼻涕一起落在嘴里。
“你對你的父親了如指掌嗎？”
“我對我的父親了如指掌。”
“哈，那正巧，我也對我那呆子老哥了解得很?！?p> 梅麗莎用力地抹去滿臉的淚痕，抬起頭看著伊斯，泛紅的眼睛露出十二分的堅定與期待。
“既然你說你超級擅長利用情報——”
然后她說出了那句被伊斯永遠銘記的話。
“那我們就把他們兩個全都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