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桂樹下的少女
米婭早上空腹10點開始做手術，手術一直持續(xù)了10個多小時。當她從麻藥中醒來的時候，仍然有些昏沉沉的，和點滴瓶掛著一起的還有進口的止痛泵，每隔半個小時，給她打進一點鎮(zhèn)痛劑。米婭躺在病床上，心緒自己也難以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有時她回憶起自己做大學讀書的時候，很多人都談過戀愛，可就是自己沒有，一是沒有讓她動心的小伙子；二是也沒有同學來追求她。她除了宿舍的小姐妹，就沒有多少人與她來往，大家早背后給她的評定是“高冷”。在巴黎求學，就有一個法國同學巴維爾，一個瘦高瘦高的法國小伙追過她，可是她不習慣法國人那個渾身的味道，更不想自己將來終老法國，于是從來就沒有正眼夾過他?，F(xiàn)在，最令自己高傲的美貌失卻了。當她的美貌存在的時候，她覺得她身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好像在春天里站在萬花盛開的樹林里。而現(xiàn)在她失卻了。她不敢相信奇跡，也不相信手術刀能夠真正挽回她丟失的最美好的一切?？墒撬荒懿皇中g，因為她除非離開人世，否則她就得為了生存而整容，最低限度，能夠讓她走出醫(yī)院、走出家門。工藝美院的院長得知她受創(chuàng)后，表示同情，并告訴她，可以給她保留職務，等她痊愈前來授課。
李蔚和他的課題小組正在夜以繼日地攻關。猴子的鼻子被割掉，取出細胞克隆，然后再返回自體移植。猴子的鼻子上長出來了，但也不是沒有問題，有的長的很小，鼻子像被拳頭砸癟了一樣，而有的又長多了，尖尖的像“匹諾曹”撒謊后的鼻子。激光刺激的生長靶點，是有問題的，一是靶點選的是否合理？二是激光刺激的強度是否合適?？傊?，要找出最佳規(guī)律，能夠合法在人體試驗還不知要走多長的路程。盡管這些研究還不能直接應用于人類臨床治療，但在生物學基因研究方面還是屬于先進的世界極的成果。
這一成果對于李蔚來說，雖然能夠從中獲得巨大的聲譽和科研獎勵，但離他設想的目標，治療米婭，恢復女神的美貌，進而獲取美人的芳心，這樣一個讓他一想起來就渾身激動，好像美好的畫面在眼前，在夢中反復地出現(xiàn)。但這個畫面至少現(xiàn)在是破裂了。楊明很高興，對于一個老老實實的人來說，參與科研，拿到自己應有的名譽和獎勵，為自己畢業(yè)的工作打好基礎，這比什么都重要。而小師妹喬杏芊卻是有些暗暗的高興，不是為了名譽和獎勵，而是她知道李蔚的心思破產(chǎn)了。她還是不聲不響的，跑李蔚的宿舍也就勤了點。李蔚的臭襪子、穿了幾遍懶得洗，她也覺不嫌棄，都是給洗得干干凈凈的。
楊明對李蔚說：“你瞧，小師妹對你有多好。從來沒給我洗過衣裳。人家那是連你都臭襪子都洗，可見小師妹多喜歡你！”
李蔚笑笑，不吭聲。楊明說，“什么是好啊？就是現(xiàn)實的過日子，互相貼心、互相照顧。大師兄你太浪漫了?！?p> 米婭終于出院了。隆鼻手術也算基本成功。僅是在耳后和下巴與脖子相接的地方，能夠看出隱隱的刀線。她出院的時候，大家來接她，誰也沒想到恢復得這樣好。但是大夫還是叮囑了她許多問題，諸如不能吃刺激性食物、創(chuàng)傷處不能受到較強的紫外線照射、如果出現(xiàn)什么婦科類疾病，要跟治療大夫講清病史，不能開含有激素類的藥品……。這些都是她需要注意一生的東西。
米婭術后的情況，李蔚是觀察最細的。別人都是大大的恭維，說手術做得真好。李蔚卻什么也沒說，因為他看到米婭那張潔白如初的臉頰、那小巧的鼻翼，雖然和以前那么神似，但實際上，它們像靜物一樣趴在米婭的臉上。這張臉是一個不會有笑容、也不會有表情的臉。
米婭在春天開學的時候，終于到工藝美院任教去了。
開學的第一節(jié)課，米婭講的是雕塑的基礎。她站講臺上，望著臺下的學生，于是從嘴里吐出了一連串的清脆悅兒的聲音。她覺得兩腮發(fā)緊，她說話的時候，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嘴張開露出潔白的貝齒，親切的笑容掛在臉上。氣運丹田，從里往外放音，不想竟和了古典唱戲的門道。嘴不見大動，可依然吐字清晰，具有一定的美音穿透力。她從古希臘的雕塑歷史講起，一直講到中西古典雕塑的對比，滿堂的學生靜悄悄的。大家在聽，也是在看，一位絕美的女孩站這講臺上。
時光過得趕快，不知為什么李蔚的研究始終離應用于人類還有需要解決的很多實際問題，最起碼必須能夠有效地準確地克隆器官，而不能說是克隆似然器官，也就是說，不能只做相似品。如果是克隆一塊皮膚、克隆一個指頭，這好像都好辦，雖然似然，只要具有功能就可以。但人類的五官，絕對是要求與以前的器官一模一樣才行。否則，就不會有人接受這種美容克隆移植手術。
李蔚、楊明和小師妹都快畢業(yè)了。
李蔚沒有得到米婭的垂青，他也就沒有再沒完沒了的追求下去。讓李蔚和米婭成就好事兒，只是米夫人的愿望而已。李蔚在其父的安排下，畢業(yè)前就在他父親的安排下，與美容高手汪允德的女兒相識了，并很快就陷入愛河，他們準備李蔚一畢業(yè)就立刻結婚。小師妹徹底失望了，她選擇畢業(yè)后，就回家鄉(xiāng)。她明白了，這里的圈子不會真正的接納她。如果回到揚州、回到生她養(yǎng)她的小縣城去做一名醫(yī)生，那她也許真正的得到不少人的青睞。楊明默默地選擇留下來，從住院醫(yī)開始，無論留下來未來有多大的困難，他都會熬下去，也許到了米老這個歲數(shù)，也會熬成名醫(yī)、名人。
小師妹臨回家的時候，看著站在月臺上給她送行的李蔚和楊明，心里突然回想起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至少在李蔚的研究課題的過程中，由于自己走神或者說是心里不高興，而錯過了正確的統(tǒng)計數(shù)字，有些數(shù)字是自己估計著胡亂填寫的……
韓萌萌，柳月，趙倩如也要相繼成家了。韓萌萌還是一如既往，和米婭打打電話，有時一起上街買東西。柳月漸漸的消息就少了，聽說，家里給她在市府找了年輕的處長。趙倩如沒有找到一個家里有背景的城里人，最后找了一個同樣留在京城的體育畢業(yè)老鄉(xiāng)?！懊讒I太完美了，可是上天有眼，月滿則虧?！壁w倩如總是這樣想。
米婭一次上課的時候，搬出一座米爾開羅的雕像，她說：“雕塑和繪畫一樣，必須要用心去觀察。不僅是雕像各部位的比例，更重要的是，要仔細觀察雕塑透出來的表情，以及那表情說明了什么？”
當學生靜悄悄地，一個個拿起刮板刀和雕塑用的膠泥準備雕塑的時候，一個男孩對身邊的另一個男孩說：“總是練習塑石膏像。我這次就塑她。”
“誰？”
“老師?！?p> 米婭站這窗臺前，眼睛望著窗外。在這位學生眼里，米婭是小小的側臉，她那婀娜的身姿在男孩的手中逐步地塑了出來。
下課了，米婭路過操場的時候，一個旋轉(zhuǎn)著飛速而來的足球，恰恰又砸在她的顏面上……
當大家知道米婭去世的消息時，大家都驚呆了。她是在整容醫(yī)院治療后，從樓里的窗戶下跳出來的。她趴在樓邊的草坪上，臉朝著地，身下是一灘血……
人們給她收拾遺物時，在女教師宿舍，她的單獨臥室的書桌上，擺著一座嫦娥在桂宮的石膏雕塑。那是在圓圓的月亮上，依稀能夠看清嵯峨的宮殿。一顆巨大的桂樹下，站著一位手扶桂樹的少女。秋夜的風舞弄著她的青絲，長長廣袖半遮住了少女的臉龐。只是那婀娜的身姿、冷艷的氣質(zhì)，訴盡了心中的無限孤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