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活見鬼
從這被稱為‘子文’的青衫男子彎身碰人,再到起身回話,姚守寧都努力瞪大了眼,深怕再有怪象出現(xiàn)。
但最終地面上的那具尸體再無異動,仿佛先前冒出的那兩股濃淡不同的黑煙,只是她的幻覺。
她既是松了口氣,又覺得十分怪異,表情透過劍光倒影,映入少年的眼中。
他收了長劍,斯條慢理的將劍入鞘,接著又問:
“坊市之間,為何聚眾鬧事?”
少年環(huán)顧四周,只見被推倒在地面、遭受了一些踩踏的人三三兩兩的被人扶了起來,礙于有人圍守,縮在了遠處店鋪的角落不敢走。
有些受傷的人強忍著痛楚,不敢發(fā)出呻吟。
那被這發(fā)瘋男人咬傷、砍傷的人聚在一起,滿臉晦氣之色。
他們只是因為藥鋪鬧事來看熱鬧的,誰都沒想到會傷在此處。
一旦鬧出了人命,事態(tài)便嚴重升級。
他話音一落,地面上的孫神醫(yī)便身體一抖,接著搶先告狀:
“回大人的話……”他話音一頓,目光落到了不遠處拉著姚守寧的柳氏身上,伸手一指,大聲的道:
“是她!是她!”
“是她找人想訛我!”
“求大人為我作主,鬧成如今這樣,一切都是因為她請了潑皮無賴上門,想要訛我錢財而發(fā)生的!”
孫神醫(yī)惡人先告狀,令得呆立一旁的柳氏一下愣住。
今日發(fā)生的一切其實已經(jīng)遠超過她的預(yù)期了,經(jīng)歷了一場動亂,又莫名其妙被人追殺,接著再被黑衣少年救下,眼見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情還沒有完全的平復(fù)。
有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其實也在頭痛,隱隱還有幾分后悔,深怕這事兒給自己的丈夫惹來麻煩。
可在聽到孫神醫(yī)的話后,柳氏迅速怒了。
這一切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孫神醫(yī)學(xué)藝不精,騙人在先才引來禍事。
她雖說心有余悸,可畢竟非同一般人,性格又向來剛直強硬,半點兒都不肯吃虧的主。
無論后頭有多少麻煩,至少不能這個時候先被孫神醫(yī)反咬一口。
柳氏內(nèi)心的憤怒壓下了惶恐,開口道:
“這庸醫(yī)在城中招搖撞騙,號稱是藥王子孫,騙了不少人上當?!?p> 她一邊強作鎮(zhèn)定的開口,一邊內(nèi)心組織著語言:
“前些日子,我?guī)畠簛砜戳艘淮尾?,吃了藥不止不見效,反倒病情越發(fā)嚴重,因此便想要過來問問大夫是怎么回事?!?p> 事到如今,柳氏自然不肯承認先前那鬧事的老漢跟自己是一伙的。
說話的同時,她的眼神漫不經(jīng)心的往四周一看——
那打砸店鋪的三人倒是見機得快,興許是見事態(tài)嚴重,已經(jīng)不知何時溜了。
她心中大定,接著又道:
“一來就見到有人在砸這騙子藥鋪,說他醫(yī)術(shù)不精,誤人性命,可見這姓孫的招搖撞騙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
這樣一講,那少年便心中有數(shù)了。
“胡說!”
孫神醫(yī)一見此景,臉漲得通紅,大聲反駁:
“分明是你們聯(lián)合訛詐我,你們是一伙的,不過想騙錢罷了?!?p> 他話音一落,柳氏也不隱瞞了,冷哼了一聲:
“我豈用訛詐你?我的丈夫是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我用得著騙你錢財么?”
那孫神醫(yī)雖說一開始也猜測柳氏是哪個富裕人家的太太,身份想是不凡,卻沒料到她的丈夫竟然是當官的,事情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棘手。
這老大夫登時面如死灰,一面大口呼吸,一面又掐自己的人中——避免自己昏死過去,到時還來不及分辨,就要被人拖入大牢定罪了。
少年沒有出聲,其余人也不敢發(fā)話。
卻在柳氏話音一落的剎那,遠處撞上了鋪子的馬車卻微微動了動。
自這拖車的馬發(fā)瘋被斬首之后,車輛闖進了一側(cè)的店鋪便止住,車里的人仿佛受到了驚嚇,暈死了過去,許久都沒有響動。
此時卻晃了晃,發(fā)出了聲響,一下吸引了眾人的關(guān)注。
‘嗚嗚——’
好像有一道少女隱忍的哭聲響起,接著馬車又搖了數(shù)下,像是有人在車內(nèi)起身。
所有人抬起了頭,就連柳氏也下意識的住嘴,往馬車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那馬尸橫地,血灑了滿車,不少沾了血的藥材掛在車廂四周,看起來實在恐怖。
明明這條街有不少人被截堵在此處,但許多看熱鬧的民眾寧愿擠成團躲得遠遠的,也不敢站在這死了馬的車子左右,使得這馬車周圍空蕩蕩的,越發(fā)令人望之心怵。
那車門半掩著,不多時卻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將門往外‘吱嘎’一推,一個人影隨即探出了頭。
這人披了一件厚厚的素白斗蓬,寬大的斗蓬帽子將頭臉完全擋住,僅露了小半個精致的下巴出來,顫聲說道:
“……北城兵馬司指揮使……”
聽著聲音,像是一個年紀頗輕的女子,仿佛有些激動:
“是,是姓姚么?”
姚守寧在聽到聲音的剎那,像是腦袋‘砰’的被人敲了一記悶棍。
她的腦海里,又像是出現(xiàn)了幻覺,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是曾經(jīng)做過的小柳氏去世的夢,夢里那眉心間長著一粒朱砂痣的少女跪在榻邊‘嚶嚶’的哭。
而另一道聲音,則是昨晚做的詭異的夢,夢里那女子以相同的聲音說道:
“……表妹……我是胡妙真呀?!?p> “表妹……”
“胡妙真……”
這重重疊疊的聲響,與此時這說話女子的聲音相重合:
“……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是姓姚么?”
數(shù)股不同的話,但那音色卻相同,分明是同一個人說出來的。
姚守寧的臉色剎時血色盡失,那小巧的嘴唇抖啊抖:
“真……真的是活見鬼了?!?p> 柳氏此時處于被那孫神醫(yī)冤枉的憤怒之中,后又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將心神吸引住,壓根兒沒有留意到女兒的言行舉止。
聞聽這戴著斗蓬的女子問話,她雖說覺得有些怪異,卻仍是坦然的點頭:
“不錯?!?p> “我的丈夫正是姓姚,你……”
她話沒說完,就見那女子伸出兩根細白瘦長的手指,捏著自己斗蓬大帽的邊沿,將其揭下了。
那斗蓬之下,是一張清雅如蘭般的少女秀美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