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紐~”的一聲打開,清晨的日光將門內人的發(fā)絲與瞳孔映成了金棕色,也將他眼中的希冀與擔憂直直照進了越開彧心里。
荀時傾心中“咯噔”一下,幾乎是一個箭步跨過門檻,停在越開彧面前認真地看著她眼中的驚訝,然后一把將她緊緊攬在懷里。
下定決心一般,荀時傾閉上了眼,內心卻在不斷自問:
這個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是值得的嗎?
可是內心的火焰熾烈,怎可磨滅?
越開彧偏頭看著他的肩頸,驚訝的表情變?yōu)樯铛镜拿肌>薮蟮睦⒕胃袑⑺u卷著,猶豫著要不要回抱的手最終還是放下。
…………
上京城外,月皇與陽皇和眾臣看著遠處長達一里的紫薇星儀仗緩慢靠近。
大約還有幾百米時,越開彧下車,荀時傾也從馬上下來,所有人跟在她后面步行到月皇面前。越開彧先拜雙親,眾臣也對她行禮。而其中的穆宣一開始就看見兒子跟在越開彧身后,氣兒不打一處來,只是暗暗等著,等有機會把這小子撈走。
越開彧遞上一份折子:“岳陽水災一事已查明:皆因年深日久,水勢過大,河堤損毀所致?!彪m然嘴上這么說,但越尋梅接過折子打開一看,里面記錄了詳細真實情況,便知她要有另一番動作了。于是扶起她,兩夫妻一人握著女兒一只手,回到宮里。
越開彧換了一身杏黃襦裙,母女二人坐在月棲殿的后堂里喝茶。越尋梅合上折子:“也就是說,林懷民潛逃了?”
“是。其余涉事官員女兒先穩(wěn)住他們了,承諾他們戴罪立功?!?p> 越尋梅點點頭:“一路上發(fā)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嗎?”
越開彧回想一下,突然“呀”了一聲,立刻站起身:娘,女兒突然有急事,就先走了?!?p> 也不等越尋梅答應,越開彧就匆匆走到殿外:“快,出宮,去荀府?!?p> 忠勇公府。后院的祠堂內供奉著眾多穆氏先祖排位,而最新的一個就是忠勇將軍荀鈞了,荀時傾正跪在這些牌位前聽他父親的訓斥。傾墨被仆人攔在堂外,焦急不已。
“你猜猜為什么月皇特賜你這小小六品朝議之權?你在朝堂上扎眼扎成那樣,要能看上你早看上你了,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梁國要來和親了卻來找你了?
“你多聰明啊,才高八斗,居然這點事兒都想不明白?!”“啪”的一聲,穆宣手中藤條就落在了荀時傾背上,打得并不十分重,不會破皮,卻只是疼。
“那林雀英天天貼在人家身上,為什么不選他選你?
“他母親林氏四姐弟個個是朝廷重臣,你有什么呀?只有一群我們老幼!
“還有梁尚,從小就跟她認識,為什么也不選他?”穆宣生氣地踱了幾步,“當今駐守四海的將領中六成是陛下親手帶出來的,三成是荀氏舊部!你不知道嗎???”
“大人,紫薇星駕臨?!?p> 穆宣怒火更盛,但還是壓著回答:“請她少坐,我馬上去?!眱A墨看看那個傳話的仆人,立刻往外跑。
穆宣又向荀時傾:“看著你母親牌位!你母親是死在對梁的戰(zhàn)役上的,你跟梁之間橫著血海深仇!他們擺明了是要用你來壓制那什么七皇子!”
“那晏惑,眼珠子一轉就想出千百個主意出來,他的女兒能差到哪?要是想算計你你連渣都剩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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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棲殿。李震笑呵呵地看越尋梅提著筆望著案上已經寫好的一方絹,上書:
“制曰
冊立荀氏時傾為紫薇星正使”
李震道:“為國冊立紫薇正使,是為帝者的苦心;為女兒選擇丈夫,是為父母的慈心吶?!?p> 越尋梅嘆口氣,拎起那方絹在燭火上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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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越開彧坐在客位上打量堂內裝潢,問給她奉茶的仆人:“這是前朝御史大夫穆謙的舊邸吧?”仆人稱是。越開彧又看到主座后一桿橫著的近一丈長的戟:“那是二十年前陛下賜給荀將軍的那柄嗎?”仆人亦稱是。
忽然,傾墨快步走來:“殿下!”
越開彧匆匆來到后堂,正看見穆宣怒不可遏:“你瘋啦?”荀時傾跪在席上虛扶著自己的胳膊,顯然是打得痛了。
越開彧一把抓住藤條:“穆卿!”穆宣微仰頭,俯睨著她:“殿下?!?p> 越開彧吞咽一下口水,發(fā)覺自己說錯話了,于是她深呼吸一次:“穆伯父?!蓖瑫r“撲通”一聲也跪在了席上,手中放開藤條。荀時傾驚訝地看過來。
穆宣怒氣稍歇,長出一口氣:“殿下,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五月十二日你連夜出城,是自己要去的嗎?”
越開彧心沉了:“是我父逼我去的。”荀時傾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看她。
穆宣看看自己兒子的臉色,“哼”了一聲,將藤條摔在地上揚長而去。
現(xiàn)在,荀時傾已經知道全部的真相了,他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
是失望嗎?是憤怒嗎?是自嘲嗎?
“你走吧。去參軍吧。穆伯父那里我?guī)湍沩斨??!痹介_彧挪動了一下疼痛的膝蓋。
現(xiàn)在國家需要的是一個能上戰(zhàn)場的將士嗎?不是。
荀時傾沉默一會兒,問道:“那你的丈夫怎么辦?”
越開彧理理裙擺:“我會讓他變成,第一個沒有實權的陽皇?!?p> 荀時傾回頭看著她:“我是問,『你』的丈夫怎么辦?”
越開彧站起身,拍拍衣服:“這是,『我』的職責?!?p> 荀時傾閉上眼,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卸掉了:“愿意,沒什么不愿意的。”
越開彧深深地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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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七,又是五日一朝會的時刻,天剛剛亮,就已經有些燥熱了。
“紫薇星此案辦得漂亮,可惜你已位極人臣,不能再加封賞。”陽皇夸贊道。
有臣子腹誹:這不就是和稀泥嗎,漂亮啥了?
“這都是女兒應該做的?!痹介_彧也就客氣客氣。
殿外通傳:“梁國使團殿外候召?!?p> 越尋梅開口:“有請?!?p> 眾臣鴉雀無聲,靜候梁國使團入殿。進來的人并沒有幾個,一個是上個月已經來過的阿洛奔,一個是主使:梁國典客多古爾,還有一個就是七皇子柯那略了。
三人到殿中央,并不下跪,而是以使臣之禮扶心鞠躬,等越尋梅說了“請坐”后,便坐在另一側的三個蒲團上。
“鄙國此次拜訪,除為陛下賀壽外,還為與貴國結秦晉之好,借此開通互市,邊境和睦?!倍喙艩栒f道。
“寡人也有此心。只是聯(lián)姻一事,恐不能夠。寡人恬以幽熒自居,最重天意。既然小女已有情投意合之人,我們做父母的就不能棒打鴛鴦,違背上天之德?!痹綄っ泛币姷卦诔蒙险f這么長的話。
多古爾也不反駁,只補充道:“鄙人聽聞:貴國雖然是一夫一妻制,但卻并不禁止男女雙方納妾,更何況,陛下也有幾位庶夫呢。”
嗯?這走向是不是不太對?
“陛下,天意不天意的,也說不準呢?!笨履锹哉f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