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帝王之都易新主(下)
高澄忽然睜開眼睛,在昏暗的塵埃中,寶光四射的綠寶石照亮了一切。
“你看什么?”高澄看著盯緊他出神的崔季舒不耐煩地問。
“世子一路水土不服,長安又天氣突變,世子寒氣侵體、飲食不當,致使腹痛。如今正應(yīng)調(diào)脾胃、驅(qū)寒氣才能痊愈?!贝藜臼娌煅杂^色地道。
崔季舒話音剛落,高澄還未說話,窗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什么干樹枝落地的聲音。原本并沒有什么奇怪,但是崔季舒居然一躍而起大步奔到窗邊貼窗細聽,甚是緊張。
高澄半撐起身子,奇怪地看著崔季舒,問道,“你做什么?”
崔季舒一時顧不上回答,聽了半天再無異動,這才輕手輕腳又走回榻邊坐下來,看著高澄輕聲低語道,“郎主這一路上沒有覺得異樣嗎?”
“異樣?什么異樣?”高澄不解地問??墒窃捯怀隹冢睦锖鋈灰活?,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沒再說話,只凝神細思。
“郎主不覺得路上有人一直若隱若現(xiàn)地跟著我們嗎?”崔季舒看高澄不說話,便提示道。
如果有,會是誰呢?高澄擰著眉又看了看崔季舒,似乎在詢問。
崔季舒也看著高澄,兩人對視,似乎在靜默中用心相對。
侯景?崔季舒心頭第一個涌上的就是這個人??墒怯至⒖瘫环穸āM耆珶o此必要,他本人一路上從洛陽到長安一直跟在世子身邊,什么聽不見?什么看不見?還有什么必要非得派人暗中窺探。而且崔季舒心頭的感覺明白地告訴他,跟隨他們的人似乎并無惡意,只是好奇。這就更奇怪了。
元寶炬?高澄心頭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他。南陽王元寶炬是受皇帝之命去關(guān)中接掌軍政大權(quán)的,接下來必定是順理成章的事。如果元寶炬有所顧忌,那么最顧忌的人就是高澄。這么想下來完全說的通。
可是高澄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元寶炬此刻最要緊的事是先到達長安,順利接掌政務(wù)和軍務(wù)。一朝權(quán)力在手,何必還要顧忌他?元寶炬有什么必要在這個關(guān)鍵的時候還要分心盯著他呢?
高澄和崔季舒一邊各自在心里仔細思索,一邊忽然都同時心頭一動,一同想起一個人。
“宇文泰!”兩個人異口同聲。
“宇文泰現(xiàn)在何處?”高澄再也躺不住了,一躍而起,將蓋在身上的崔季舒的衣裳掀開。
一句話沒說完,身子還沒站穩(wěn),接著就是一個趔趄。崔季舒看他面色青白,蹙著眉,就知道他還是未大安,一定是又腹痛起來。便扶住了高澄,像是自言自語道,“天氣太冷,尚不知何日回暖,郎主這里熱湯都未有一盞,這可怎么辦?”
這時窗外又是“咔噠”一聲輕響。這次高澄和崔季舒兩個人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
高澄推開崔季舒,大聲喚道,“陳元康!”
一瞬之間柴門被打開,果然是威烈將軍陳元康進來。高澄立刻掃除了疑慮,問道,“長猷兄,宇文泰可在長安?”
“世子,”陳元康回道,“大行臺賀拔公相約侯莫陳悅征討曹泥時,人未到上圭宇文泰就得到了消息。他從統(tǒng)萬赴上圭時賀拔公已死于侯莫陳悅之手。宇文泰并未入上圭城,上圭處也沒有消息說宇文泰和侯莫陳悅有過廝殺。可見宇文泰從上圭到長安時已經(jīng)心里做了定奪,一定是勢在必得。這幾日派人去長安城里探聽消息,大行臺賀拔岳喪儀頗為隆重,主喪的就是宇文泰?!?p> 高澄聽陳元康這么說,眉頭更蹙緊了些,不知所矣地轉(zhuǎn)身踱了幾步,下意識撫了撫腹痛處。
陳元康其實有些話還未說出來。今日之宇文泰早就已經(jīng)不是昨日之宇文泰。他并沒有急于爭得賀拔岳的地位,但是他久在關(guān)中深得人心之處今日方都顯現(xiàn)出來。宇文泰大辦喪儀,喪禮之中地位分明,借辦喪儀之機,宇文泰已經(jīng)確立了自己的地位。如今雖無名位,但他坐擁關(guān)中,成為新主已是事實。正位正名只是早晚間事。
高澄深知陳元康細心周密,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關(guān)中諸將向來難以駕馭,就真的無一人不服宇文泰嗎?”崔季舒偏偏追問道。
“倒也不是?!标愒导毤氷惖?,“左廂大都督李虎,受賀拔岳簡拔信任之恩,早就直言相抗,不肯茍同都督趙貴等人迎立宇文泰回長安之舉。但其他諸將并未從李虎之言。況且如今宇文泰其勢已成,就是侯莫陳悅之兄侯莫陳崇,及部將李弼也紛紛倒戈。李虎,動搖不了大局。”
“那他想立誰?”高澄問道。
“他……”陳元康一沉吟,“李虎已投奔賀拔勝?!?p> 高澄沒說話,表情甚是失望。
崔季舒最明白高澄的心思。原本想趁隙反間,誰知道李虎卻是這個意思。
“世子?!遍T外突然傳來侯景的聲音。
崔季舒一顫,看著高澄。陳元康看看門口,也看著高澄。
“濮陽公……”高澄揚聲笑道,“請進,請進?!彼f著便慢慢向門口走去。崔季舒跟在他身后。陳元康卻忽然大步趕在高澄前面走到門口,他將高澄護在自己身后,方打開門。
侯景沒想到一開門陳元康像堵墻似的擋在門口,面上笑容一僵。
陳元康看并無異處才讓開門,高澄笑容可掬地站在陳元康后面笑道,“濮陽公快請進,我已無大礙,真是誤事。正要去請濮陽公來一議。”
侯景進來也笑道,“是啊,我也是心急如焚?!本烤篂槭裁葱募比绶?,卻并不肯說一字。
“哦,濮陽公是急長安城內(nèi)?是聽說什么了?”高澄故意問道。
這么一問,侯景反倒不好反駁。好在他反映極快,便憂道,“正是,聽說駙馬都尉已正位,宇文泰已是實際上的關(guān)中之主了。我心里實在是……”他滿面憂慮,卻沒再說下去。
“事到如今,濮陽公有什么主意?”高澄又問。
“世子,最好的主意就是最直接的辦法。當面質(zhì)問宇文泰?!焙罹安粍勇暽乜粗叱蔚?。
“既如此,就請濮陽公先辛苦一回?!备叱魏敛贿t疑地順勢而下。
高澄大笑起來,沒再說話。
其實話是不錯,照現(xiàn)在的情勢,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最有效的方式??墒琴|(zhì)問,質(zhì)問什么?這豈不是廢話。宇文泰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手,還會怕什么不相干的人輕飄飄的質(zhì)問嗎?更何況質(zhì)問的人又憑什么去質(zhì)問?
南陽王元寶炬和武衛(wèi)將軍元毗都是第一次到長安。繁華夢里身是客。長安之博大氣度讓元寶炬和元毗覺得比之洛陽更有都城之氣魄。相信整個長安城里早就知曉了大行臺賀拔岳被加害的消息。元寶炬和元毗總覺得繁華之中有股肅殺之氣。自以為口銜天憲地直接到了大行臺行轅,以天子使臣身份命行轅守衛(wèi)進去通報,令諸將出來迎接天子欽命的新任關(guān)中大行臺。
原以為關(guān)中諸將、賀拔岳舊部立刻都會大舉出迎。誰知道進去通報的守衛(wèi)兵士久久不出來,行轅大門緊閉,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仔細聽也聽不到什么聲音,靜悄悄的,似乎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新任大行臺就站在門口。元寶炬和元毗心里都惴惴不安,別也無法,只能耐心靜待。
過了許久方才又聽到大門緩慢打開。只見到一位身著甲胄的將軍帶人迎出來。元寶炬看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覺得甚是城府深沉。正在猜測,來人恭敬行禮道,“衛(wèi)將軍于謹迎候南陽王殿下及武衛(wèi)將軍。駙馬都尉宇文泰將軍正率諸將在內(nèi)恭候?!闭f著便請元寶炬和元毗進去。
元毗怒目而視道,“宇文泰不出來迎接大行臺嗎?”
于謹聽了這句話止住腳步,看了看元寶炬,面無表情地盯上元毗道,“大行臺剛剛薨逝,何來的大行臺?”他的聲音幽深冰冷,說完又好像無意之中掃了一眼元寶炬。
元寶炬已經(jīng)看到他身后的兵士個個佩刀劍,似乎約好了一般都緊緊握住了刀劍之把柄,于是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元毗道,“先進去再說。”他也不信到時候宇文泰敢公然抗旨。
一行人進了行轅,元寶炬清楚地聽到了大門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閉的聲音。抬頭便看到稍遠些的堂外檐下素白一片。遠遠便看到宇文泰如被眾星相捧之月正居中而立看著他們。而這一片素白與元寶炬和元毗之間正是明晃晃的甲胄兵戈。雖然兵士們隱列于兩廂,但是如此陳兵耀武又意欲何為?
元毗看了看元寶炬。元寶炬駐足未動,微蹙著眉與宇文泰遙遙相對。而元毗分明感受到了他們身后來自衛(wèi)將軍于謹?shù)纳湟?。他慢慢回頭,果然看到于謹正冷冷盯著他。再回頭看時,元寶炬已經(jīng)提步向著堂下宇文泰諸人走過去。元毗稍一遲疑,還是快步跟了上來。
元寶炬毫無懼色與宇文泰對視,兩個人只在數(shù)尺之間。
宇文泰與元寶炬相識已久。兩個人的關(guān)系說不上有多么熟識,但是又曾經(jīng)共同與聞機密,這是多么奇怪的事。而此時,元寶炬就真實地站在他眼前,看他如此臨危不懼氣度凜然,宇文泰心里竟涌上幾分欣賞的心態(tài)。
“南陽王別來無恙?”宇文泰淡淡笑問道。
“甚好,多謝駙馬都尉惦念。我奉主上之詔命來長安接任,日后還需駙馬都尉輔助,只愿與將軍同心盡力為主上效勞。”元寶炬直視宇文泰開門見山。話說得客氣,語調(diào)卻不卑不亢,甚顯身份。
“奉主上之詔命接任”幾個字一說出口,宇文泰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是身后的關(guān)中諸將卻群情激奮??諝庵谐錆M了緊張感。
沅汰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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