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ㄏ铲o飛來報喜訊,老鄉(xiāng)送書信喜煞人;全家人述說心里話,老鄉(xiāng)代筆寫家信。)
和去年一樣,秋高氣爽的八月十六又是一個大晴天。
郭氏一早就起床了。盡管心里老想著去年今日里此時此刻的情景,眼前老是晃動著朦朧的晨光中丈夫和三個兒女匆匆離家時的身影,耳畔好像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但今年的莊禾長得挺好,三畝水田的苞米呢,她得去掰?。∏锸盏娜兆永锛壹叶己苊δ?,郭氏打心眼兒里不想給大家伙兒添麻煩,希望自己帶著耿蘭全部收回來。
娘兒倆簡單地吃完早飯后,郭氏收拾了倆人的碗筷,順便洗了兩個蘋果放到耿蘭的小竹籃子里,對瞪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爬在桌子邊兒上看她收拾這一切的耿蘭說:“蘭兒走哇,和娘一起掰苞米去!”
耿蘭聽了,高高興興地跨起自己的小竹籃子對娘說:“好啊,俺們這就走。俺長大了,能幫娘干活兒了。今兒個,俺要多拿幾個苞米回來!”
耿老爹家的三畝水田就在門前往走南二十余步之后,再往西拐不遠(yuǎn)的小河邊上。娘兒倆沒用多長時間就走到了。這兩天,郭氏已經(jīng)把地邊上的苞米都掰完了,而地里邊的苞米掰起來就有些費勁了。郭氏得先進(jìn)到地里把苞米掰下來,積攢一些之后再一次一次地抱出來堆放在地邊上。耿蘭則聽話地坐在地埂上,用小手將殘留在苞米棒子上的苞米葉子摘干凈了以后,再一個一個地裝進(jìn)娘的背簍內(nèi)。
約莫半上午時分,一群喜鵲飛來了。只見它們就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呼呼啦啦地落在還沒有掰了苞米穗子的苞米桿兒上。于是,這些苞米桿兒就一起整齊地?fù)u晃了起來。而且,這些喜鵲在郭氏的面前一邊蕩著苞米桿兒“秋千”,一邊還在“喳喳喳”地叫個不停呢。
老話說:“喜鵲叫,喜事到!”
郭氏心里一動:莫不是?趕快抬頭向不遠(yuǎn)處的大路張望去,但張望一會兒,卻很失望地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唉,想什么呢,繼續(xù)干活兒哇……
忽然,董妞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了。她人還沒有跑到地邊兒上,就喘息著喊了起來:“嬸兒,快,快回家!書信,俺叔的書信,有人,送來了……”
郭氏楞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望眼欲穿的書信終于等回來了!一瞬間,狂喜使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順手扔掉剛掰下來的苞米,發(fā)瘋似的跑出了苞米地兒。出了苞米地兒以后,她一邊繼續(xù)往東朝南北大路跑去,一邊回頭對還楞在地邊兒上的耿蘭喊:“娘先回去了,你和妞兒姐姐也快回來!”
郭氏一跑上南北大路,遠(yuǎn)遠(yuǎn)地就望見一個肩膀上搭著白色褡褳的陌生男人正站在自家的院門兒前和劉氏說話呢。郭氏努力定定神兒,大口喘息片刻,然后撩起衣襟擦擦臉,再抬手往兩耳后理理頭發(fā),有些失態(tài)地小跑著快步往家門口走去了。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郭氏回來了,劉氏隔著老遠(yuǎn)就高興地喊起來:“弟妹,耿兄弟托這位大哥捎書信回來啦!”
郭氏趕快緊走幾步從衣袋里掏出鑰匙開了門,前言不搭后語地說:“這位大哥,你看,這,辛苦你了??欤爝M(jìn)屋?。 ?p> 把客人讓進(jìn)堂屋后,郭氏急忙拿起抹布擦擦桌椅,說:“這位大哥你坐下,俺給你燒水泡茶去!”
客人忙說:“弟妹別忙著燒水泡茶,俺不渴。俺自己介紹一下哇,俺姓張,比耿兄弟大一歲,老家離這里并不太遠(yuǎn)。剛才路過鎮(zhèn)里的大街,已經(jīng)喝了兩杯熱茶了?!?p> “那,你是打北面過來的?”
“是啊,老家在你們鎮(zhèn)的西北方向。這鎮(zhèn)子規(guī)模不小啊,挺熱鬧呢。對啦,耿兄弟說了,是叫‘三六九鎮(zhèn)’?”
“噢,是叫‘三六九鎮(zhèn)’。娃娃們和他爹可好哇!”
張老鄉(xiāng)從褡褳的夾層里拿出來耿老爹托他帶的書信,說:“耿兄弟托俺捎書信回來。他和娃娃們都很好,叫你放心!”
郭氏剛接過書信,耿蘭和妞兒就喘著氣跑回來了。劉氏提著半籃子水果,裴氏抱著一顆西瓜也緊跟著進(jìn)了堂屋。
郭氏說:“俺這里西瓜和水果多著呢!你們看俺,都不曉得怎么招待這位張大哥了!”
郭氏說著,把書信放在桌子上就要去切西瓜洗水果。耿蘭趕快踮起腳,伸出小手把書信摸到了手里。只見她把書信拿下來之后,先是雙手捧在面前仔細(xì)地看了看,然后又努起小嘴兒親一親,讓張老鄉(xiāng)看著眼眶直發(fā)熱。他伸手?jǐn)r住準(zhǔn)備切西瓜洗水果的郭氏,說:“弟妹別忙,你聽俺說話。這個女娃就是耿蘭了?和她姐姐長得可真像哇!”
“你見著她姐姐和哥哥們了?”
“見著了,都見著了。這樣吧,耿兄弟還惦念著他的老岳父和老岳母呢!要不咱們?nèi)ダ先思夷抢镌偌?xì)說?”
“好好好,咱們?nèi)?,咱們?nèi)ァ0车镆怖显谀钸端麄兡?!?p> 大家出來,郭氏鎖了院門兒。耿蘭拿著爹爹捎回來的書信,蹦蹦跳跳往姥娘家去了。郭氏回頭對劉氏和裴氏說:“那俺們先去俺娘家啦!”
妞兒也要跟著去,被劉氏拉住了,說:“俺們和你爹,你哥哥他們一會兒再去!”
劉氏和裴氏站在路邊高興地?fù)]手道別。劉氏說:“俺們大家一會子都過去和這位張大哥敘話啊!”
裴氏說:“你們快去哇,俺們大家伙兒吃罷飯再去敘話!這位張大哥,真是辛苦了呢!”
很快就到郭氏娘家了。耿蘭一跑進(jìn)姥娘家的院門兒就高舉著爹爹捎回來的書信喊起來:“姥娘姥爺,俺爹捎書信回來啦!”
兩位老人正在院子里翻曬糧食,猛然間聽到耿蘭高興的喊叫聲,倒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倆老人都愣愣地停下手來,幾乎同時脫口問道:“什么?你爹捎書信回來啦?”
耿蘭把書信舉到姥爺?shù)拿媲埃鲋鴭烧f:“姥爺,你快讀給俺聽嘛!”
郭氏和張老鄉(xiāng)也進(jìn)來了。郭氏強忍著激動,聲音顫抖地說:“爹,娘,這位張大哥捎回書信來了!”
張老鄉(xiāng)趕忙拱手施禮,說:“大伯大嬸好!耿兄弟在外,很惦念二位老人家呢?!?p> 大家忙不迭地把張老鄉(xiāng)讓到屋里坐下。郭氏娘高興地有些語無倫次了,嘴里直說:“哎呀,這,這,真辛苦這位大侄子了……快,鍋里有新熬的綠豆湯,俺給你盛一碗喝哇。別看這,已經(jīng)中秋時節(jié)了,但今年兒這秋老虎忒厲害哩。你走遠(yuǎn)路,一定渴壞了!”
郭氏說:“娘你坐,俺去給張大哥盛綠豆湯?!?p> 說著話,張老鄉(xiāng)從隨身帶的褡褳兩頭各取出來一小瓷瓶上好的米酒,說:“這是耿兄弟特地為兩位老人家買得米酒!”
原來,這位張老鄉(xiāng)是個特別細(xì)心的人。那天聽耿老爹提到岳父母時的歉意,老鄉(xiāng)已經(jīng)看在眼里。但他知道,此趟回家路途遙遠(yuǎn),除了一封書信之外,耿老爹是絕對不會開口請他給家里捎帶任何東西的。于是,他就從自己給爹娘帶的米酒中勻出來兩小瓶給老人家?guī)砹?,并且說是耿老爹托他為岳父母帶的。
兩位老人接過米酒感激地說:“大侄子給你添累了,這遠(yuǎn)路風(fēng)塵的。俺們這個女婿也真是不懂事啊,捎回書信來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怎么還能再讓你帶米酒呢!”
張老鄉(xiāng)和善地笑一笑,說:“不添累不添累,老人家快別這樣說,你們的女婿可是個好人哩,俺們很說得來。”
郭氏端來一大碗綠豆湯,說:“張大哥快喝吧,溫?zé)岬?,正好喝!?p> 張老鄉(xiāng)接過來一口氣喝完,把空碗遞給郭氏,說:“真好喝!”
郭氏接過空碗,問:“俺再給你盛一碗?”
張老鄉(xiāng)擺擺手,說:“不要再盛了,俺喝好了!”
那邊,耿蘭已經(jīng)找到了姥爺?shù)睦匣ㄧR,踮起腳來給姥爺戴上,說:“姥爺,你快點兒讀俺爹的書信嘛,大聲讀!”
看老人家瞇著眼睛磕磕巴巴讀得很費勁,張老鄉(xiāng)說:“老人家如果不介意,不如讓俺來讀哇。俺認(rèn)得幾個字,眼睛也好使一些?!?p> 老人家趕快把書信遞給張老鄉(xiāng),說:“不介意,不介意,介意什么呢?你快讀,你快讀!”
張老鄉(xiāng)口齒清楚地大聲讀著這封望眼欲穿的書信,兩位老人和郭氏忍不住喜淚漣漣……
郭氏娘一邊擦眼淚一邊對耿蘭說:“蘭兒啊,快去告訴你舅舅和舅母……”
話音未落,耿蘭已經(jīng)跑出去了。
很快,郭氏的弟弟和弟媳拉著六歲的兒子郭棟從餅鋪的前臺跑過來了。張老鄉(xiāng)就將他見到耿家父子四人的詳細(xì)情況,以及耿老爹要他帶的話、“耿記糧油零售店”的經(jīng)營狀況等等,都仔仔細(xì)細(xì)地講給大家伙兒聽了。淚水和笑容同時出現(xiàn)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等大家伙兒激動的情緒稍事平息下來后,郭氏的弟弟急切地問張老鄉(xiāng):“張大哥,你還去那邊做生意嗎?”
“還去啊,那邊事情不少,很忙呢。俺本來想著八月十三可以到家的,這樣,過節(jié)之前就可以把書信送來的。結(jié)果在省城的表哥家里給多耽擱了兩日,直到昨兒個下午才到家。俺不能多住,準(zhǔn)備月底就走,而且走的時候連家眷也一起帶上。這以后哇,就在那邊安頓下來生活了。今兒個你們就修一封書信哇,俺好給耿兄弟和娃娃們帶過去!”
郭氏的弟弟高興地說:“正是哩。俺這就去拿紙、墨、筆、硯來!”
郭氏的弟媳也高興地說:“俺這就去對面的飯鋪去,告訴他們給咱們準(zhǔn)備好午飯!”
不等誰回話再說什么,夫妻倆就小跑著一起出門去了。
他們走后,郭老爺子試探著問張老鄉(xiāng):“你爹娘年紀(jì)也不小了哇,跟前可還有人?”
張老鄉(xiāng)說:“有的,俺的兄弟和姊妹都在跟前,而且爹娘的身體都很硬朗,不需要太多的照顧,俺會給他們多留些銀子的。”
看到郭老爺子在不經(jīng)意間輕微地嘆息了一聲之后,又無聲地點點頭,張老鄉(xiāng)已經(jīng)明白老人在想些什么了。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唉,做人難哪,不能兩全哇!你們是不知道,這去漢口鎮(zhèn)的路途太遙遠(yuǎn)了,來來回回的很耽誤時間呢!所以啊,俺以后恐怕只能隔幾年回來看望一次了。眼下外邊的生意做得挺好,倘若不再做了,真很可惜的。所以俺想再做些年,把俺那兩個小子也培養(yǎng)出來。等到俺的爹娘老了需要照顧的時候,俺們老兩口也該能落葉歸根回來了。”
郭老爺子聽了,使勁地點點頭,親切地對張老鄉(xiāng)說:“大侄子你說得很對,過些年就回來哇!這老話不是說了嘛,‘父母在,兒不遠(yuǎn)行’,尤其是爹娘年紀(jì)大了的時候,他們最需要的,不一定是你能給他們多少銀子哇!”
說著話,郭氏的弟弟已經(jīng)抱著文房四寶,郭氏的弟媳拿著一沓子信紙回來了。此時,郭氏已經(jīng)把桌子收拾開了,夫妻倆就把這些東西都放在桌子上。郭氏趕快起身往硯臺里放些水,弟弟很快就“嚓嚓嚓”磨好了墨。這邊,郭氏和弟媳把信紙也鋪好了,弟弟高興地拿起毛筆給張老鄉(xiāng)遞過來,說:“就請張大哥代筆寫哇。張大哥是文化人兒,俺那兩字說不明白事兒?!?p> 張老鄉(xiāng)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毛筆笑著說:“好哇,那就由俺來代筆了。大家伙兒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俺看怎么寫最合適。等寫完了以后,俺讀給大家伙兒聽。如果寫得不合適,咱們再修改,直到大家伙兒全都滿意了,咱才算寫好了!”
如此,在全家人七嘴八舌的熱鬧氣氛中,張老鄉(xiāng)終于把家書寫好了。讀了兩遍,大家都說寫得比他們想說的還好,還完善。于是,張老鄉(xiāng)從褡褳的夾層里取出來一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牛皮紙信封,將這滿載全家人殷切希望和諄諄叮囑的千言萬語裝了進(jìn)去。然后,他一邊小心地把書信放回到褡褳的夾層里,一邊感慨萬千地說:“‘家書抵萬金’啊,俺可得保存好嘞!”
此時,日頭已經(jīng)走到中天了。郭氏的弟弟說:“娃兒他娘已經(jīng)告訴對面的飯鋪了,咱們到那里吃飯去。定了大肉面、羊肉燜餅子和各種時令小炒菜。大家伙兒光顧了高興,張大哥一定餓壞了!”
午飯后,大家伙兒返回郭氏娘家屋里繼續(xù)說話。很快,董家成和耿憨兩家人也都過來了,屋子里坐不了這么多人,大家伙兒就干脆坐在院子里聊上了。
張老鄉(xiāng)興致勃勃地說:“耿兄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三個娃娃也很聰明能干,并且都很能吃苦,他父子們現(xiàn)在干得蠻好呢。照俺看啊,就這個干法,不出三年就做大了。這到時候哇,那肯定是需要增加人手的哩?!?p> 他環(huán)顧四周,對董家成和耿憨說:“這幾個大一些的娃兒都可以出去和他們爺兒四個一起干,說不定還能發(fā)展成一個大商行呢!”
但郭氏卻搖搖頭說:“俺知道,他不會一直在外面發(fā)展的。他太離不開這個生他養(yǎng)他的‘三六九鎮(zhèn)’了。在家的時候,他就老是念叨著,要是有朝一日發(fā)家了,首先做的就是在鎮(zhèn)上建一個小學(xué)堂!他說了,鎮(zhèn)上的娃娃們太需要念書了。還說,如果可能,再蓋一座像模像樣的戲臺,咱‘三六九鎮(zhèn)’上不能沒有戲臺。大家伙兒除了做活計,還應(yīng)該有一個了解古今大事的場子。老話不是說了嘛,唱戲哩,勸世哩,這話是很有道理的。唉,他的這些個話呀,俺聽得多了,倒能給背下來了?!?p> 張老鄉(xiāng)由衷地說:“這位耿兄弟,真是讓人敬佩!”
郭老爺子說:“娃娃們是需要念書認(rèn)字的。大侄子你不知道,俺女婿可是俺們這鎮(zhèn)子上的文化人兒呢,三個大點兒的外孫兒也跟他爹學(xué)了不少,尤其是俺的大外孫和大外孫女,寫寫算算的已經(jīng)沒有一點兒問題了,這可是很讓俺開心的事兒呢!”
郭氏的弟弟說:“是啊爹,不像咱爺兒倆,剛不是個睜眼瞎,認(rèn)的那兩字兒,只勉強處理得了咱餅鋪的日常賬目?!?p> 于是,幾家的大人們都說:“說得是,娃娃們念書認(rèn)字是個大事情!”
大壯終于找著機會插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輕說:“俺和秀兒也跟耿正和耿英認(rèn)了一些字呢,只是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用啊。等以后有機會了,可一定要好好兒學(xué)了。沒有文化知識還真是不行,連封書信也寫不了,干著急呢!”
劉氏和裴氏相視一看,會心地笑了。裴氏說:“傻小子,一定會有機會讓你好好兒學(xué)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劉氏和郭氏一起瞥了一眼秀兒。秀兒那兩個漂亮的白凈臉蛋兒立馬就變成了兩個大紅蘋果。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張老鄉(xiāng)的銳眼,他開心地笑了,爽朗地說:“俺可知道俺這位耿兄弟為什么那么熱愛他的‘三六九鎮(zhèn)’了。這里確實是個人杰地靈的好地方呢??磥?,他們父子還真值得為這個好地方做一些事情??!”
郭氏的弟媳已經(jīng)幫著婆婆重新燒好了一大鍋綠豆湯,用好多個碗盛了涼著。大家伙兒又繼續(xù)與張老鄉(xiāng)聊天,七嘴八舌地問了一些耿家父子們在漢口鎮(zhèn)上的情況。
裴氏附在郭氏的耳邊說:”何不請這位張兄弟也幫咱修封書信給他耿伯他們帶去呢?”
郭氏悄悄地告訴她:“吃午飯之前已經(jīng)寫好了。告訴娃兒們他爹,咱這兒今年的年景兒不錯,咱們大家伙兒一切都很好,叫他和娃兒們不用惦記,安心做他們的生意就好了?!?p> 裴氏說:“這就好了!”
劉氏已經(jīng)聽到了她倆說的話,也說:“咱們在家里,一切都好說,主要是他們,出門在外的,叫人不放心?,F(xiàn)在好了,阿彌陀佛,大人和娃娃們都好,生意也好!”
大壯給張老鄉(xiāng)端來一碗涼好的綠豆湯,小聲兒問:“張大伯,漢口鎮(zhèn)那一帶可還算太平?”
張老鄉(xiāng)接過綠豆湯來,非常善解人意地看了一眼大壯那憨憨的可愛模樣,哈哈大笑道:“太平盛世,當(dāng)然是太平盛世啦!那地方富庶得很,鄉(xiāng)俗民風(fēng)也很好,‘盛世少賊人,盛世無賴人’嘛。耿兄弟說了,他和耿英在店里做銷售,耿正和弟弟趕車進(jìn)貨。耿英眼活手勤,能說會道,很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呢!”
大家伙兒也跟著笑了。董家成說:“張大哥你不知道,耿英可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娃兒啦!怎么說的呢?是,是……”
耿憨見他拍著自己的腦袋說上來下文的著急樣子,趕快說:“是文武全才!”
董家成趕快接話說:“對對對,是文武全才!”
劉氏笑著說:“看他拙嘴笨舌的樣子,想夸一夸吧,還不會!”
大壯不好意思地躲到屋子里去了。
秀兒也小聲兒問張老鄉(xiāng):“張伯伯,你說耿正學(xué)會趕車了,還能帶小直子進(jìn)貨?”
張老鄉(xiāng)看秀兒老大不放心的樣子,點點頭說:“是啊,‘耿記糧油零售店’現(xiàn)在銷售的所有商品都是由耿正和他兄弟采購進(jìn)貨的。放心,耿正跟他爹一樣,是塊兒做生意的好材料!至于趕車嘛,已經(jīng)是個好把式了。再說了,自家養(yǎng)得毛驢,認(rèn)得人呢!”
見大家伙兒都在看她,秀兒不好意思地躲到娘的背后不敢再說話了。
就這樣,大家伙兒一邊喝著溫?zé)岬木G豆湯,一邊興高采烈地聊著,不知不覺日頭偏西了。張老鄉(xiāng)意猶未盡地站起身來環(huán)顧一下大家伙兒笑呵呵地說:“這天兒也涼快了,俺得走了。今兒個俺非常高興,但不能再聊了。若再不走,俺可得趕夜路嘍!”
大家伙兒看看天色,確實該走了,有二十五里路需要趕呢。于是不再挽留,前呼后擁地把張老鄉(xiāng)送出門來。
郭氏一再囑咐:“張大哥以后回老家來,一定再來!”
張老鄉(xiāng)說:“一定會來的。等俺將來回鄉(xiāng)養(yǎng)老的時候,還要來耿兄弟開辦的小學(xué)堂里當(dāng)教書先生呢!”
大家戀戀不舍地?fù)]手告別不提。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位熱情豪爽而又善良心細(xì)的張老鄉(xiāng)并沒有能夠把那封滿載全家人殷切希望的“千金”家書送到耿老爹的手里:在帶著家眷返回漢口鎮(zhèn)的途中,過黃河時遭遇少見的龍卷風(fēng),渡船傾翻,全船人無一生還,其中就包括可親可敬的張老鄉(xiāng)和他的家人。那封“千金”家信,也隨著滔滔黃河水漂向東海,從此無影無蹤。
當(dāng)然,這些事情,也是幾年之后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