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大被
俞非晚:這算是上個世紀的秀恩愛吧?
吵吵鬧鬧,磕磕絆絆,也是一生。
俞非晚一臉的姨母笑,磕糖讓她心情愉悅,精力充沛。
李蘭余光瞥到俞非晚的眼神,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眼神,瘆得慌。
李蘭下意識搓了搓胳膊,也不再堅持。
普通人家也沒有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俞萍嚼著香甜松軟的粗面饅頭,樂呵呵道“媽,今晚非晚跟我一起睡。”
李蘭挑了挑眉“你奶奶同意了?”
到現(xiàn)在,李蘭都不知俞非晚是給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湯,能讓老太太如此維護。
以前,她一直都以為老太太在任何時候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林青山。
卻不曾想,這次林青山和王琴秀鬧的人仰馬翻,老太太都沒松口送走非晚。
對此,她樂見其成。
俞萍腮幫子鼓鼓的,如同一只囤食的小倉鼠,忙不低點頭。
“那就行?!崩钐m大口嚼了一筷子酸菜,呲牙道。
“俞鵬!”李蘭一心二用,不輕不重的拍向了俞鵬的手背“說了多少遍了,不準用筷子敲碗?!?p> “你想當討吃鬼,還是餓死鬼?”
俞鵬眼睛一紅,小嘴一扁,眼看著就要扯著嗓子哭。
“鵬鵬,奶奶在誦經(jīng)哦?!庇岱峭硇σ庥奶嵝阎鞍?,也不知道會不會吵到奶奶誦經(jīng)?!?p> 一物降一物,老太太的震懾力,毋庸置疑。
俞鵬迅速捂住嘴,眼神委屈巴巴。
自始至終,林海宏都在沉默地吃著飯,神情溫柔,帶著笑意。
這好像才是正常的一家人。
“嬸嬸,我洗碗吧?!?p> 在所有人吃完飯后,林海宏騰的一下站起來,自告奮勇道。
李蘭皺著眉“襖子一不小心就濕了,洗什么洗。”
“老老實實泡個腳,上、床睡覺!”
要是讓王琴秀知道她讓林海宏這個天生的讀書苗子洗碗,王琴秀能坐在大隊院的戲臺子上咒罵她三天三夜,不帶重樣。
不過,就算沒有王琴秀,她也不會讓孩子們洗碗。
夏天踩著個凳子,洗就洗了。
可是這冬天,弄臟的棉襖比碗難洗多了,她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你們也是!”
李蘭橫眉一掃,故作嚴厲。
……
夜?jié)u深,寒風呼嘯,懸掛在天幕中零零散散的星子仿佛也變的黯淡了不少。
屋內(nèi)屋外,兩個世界。
又厚又重的棉被,噼啪作響的火爐。
俞非晚覺得,此刻她的心情比火爐里燒的正旺的柴火還要滾燙激烈。
一個被窩睡覺!
她跟她的媽媽一個被窩睡覺!
被窩里,俞非晚的手情不自禁的牽住了俞萍。
她不僅能嬌養(yǎng)小俞,還能以姐妹的身份伴隨著小俞一起長大。
這何止是上天垂憐那么簡單。
“非晚,你的心怎么跳的那么快?”
俞萍也將頭蒙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嘟囔著。
密閉的被子里,俞非晚的臉漲的通紅,只余如雷的心跳聲。
俞非晚掀開被子的一角,長長的喘了口氣。
俞非晚天馬行空的想著,相比起母女大被同眠,俞萍的這個問題更適合男女懵懂青澀的曖昧心動。
被子里,俞萍的小手戳了戳俞非晚的腰,不死心追問“嗯嗯?”
俞非晚腦袋有些短路,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俞萍?”
李蘭的聲音猶如魔音,俞萍瞬間將頭鉆出被子,眼睛一闔,嘴巴緊閉,整個人一動不動,似乎瞬間入睡。
俞非晚松了口氣,借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芒,偷偷的注視著裝睡的小姑娘。
媽媽撿到她的那個冬日,是不是也如這個冬天一般,寒冷寂寥中,愣是有一縷光穿過了厚厚的云層,給了人繼續(xù)活下去展望未來的希望。
她好像理解了,媽媽總是說的那句話。
媽媽說,是她救了媽媽。
或許,在那個時候,接連苦難絕望,親人接連死亡的媽媽,已經(jīng)不愿在世上掙扎了。
那個慣常被這個時代的人遺棄女嬰的煤灰坡,是她的生機,也是媽媽活下去的寄托。
這一世呢?
許是夜過于靜謐了,也或許是被窩過于安逸了,俞非晚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思維卻飄的很遠很遠。
這一世,她嬌養(yǎng)小俞,改變媽媽的命運,這世上還會有她嗎?
那個風雪交加的日子,媽媽還會出現(xiàn)在這個落后閉塞的小山村,救下要凍僵的她嗎?
她出生的時代,計劃生育正在被不折不扣的執(zhí)行。
哪有人愿意救下她一個被拋棄的女嬰,占了那唯一的名額。
可能,她會死在那個煤灰坡,死在搖籃樣的竹籃子里。
陪伴她的,只會是一個小棉被,一塊紅布,一個籃子。
到最后,被撿柴的人收走。
值得嗎?
俞非晚眼神柔和寵溺的看著,本是裝睡但裝著裝著卻真睡著的俞萍,飄遠的思緒一點點回攏。
值得的。
不對,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或是不值得。
更多的是想,還是不想。
祈求了一千多個日夜,才會有這樣離奇的機遇,她怎么舍得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從指縫間溜走。
不確定遙遠的未來,那她顧好當下就足夠了。
俞非晚收緊了握著俞萍手腕子的手,嘴角緩緩上揚,呼吸一點點平穩(wěn)。
求仁得仁,還有什么好彷徨的。
俞萍就若有所感,往俞非晚的方向挪了挪,無意識的嘟囔著,讓人聽不真切。
……
西堂屋。
林海宏側躺著,蜷縮成一團入睡,小小的一只。
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打開手電筒,挺起林海宏的袖子,斑駁的傷痕像小蛇纏繞在林海宏的皮膚上,深淺新舊不一,有的幾乎已經(jīng)看不出來。
老太太指尖顫抖,呼吸一滯。
緊接著,撩起秋衣,看向了林海宏的后背。
比胳膊,更加的觸目驚心。
細長的傷痕,密密麻麻,交織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老太太只覺得喘不上氣,顫抖著拉好林海宏的秋衣,關上手電筒,靠在墻壁上,不言不語。
時間就好似在這一刻凝滯。
她一直覺得被嬌生慣養(yǎng)呵護著長大的大孫子,竟長年累月在挨打。
如果不是非晚提醒,她可能和村子里的所有人一樣,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