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魔法少女
帝國皇家高等魔法學院的夜很寂靜。
神殿里算不上燈火通明，蠟燭的光搖曳著，使星緹紗的影子時長時短，像是什么幽靈亡魂在圣女石像的注視下正飄忽不定。
而此刻，這本該早已成為亡魂的星緹紗正跪在校內這小神殿的地磚上，一點點摸索著似乎想要尋找什么端倪。
沒有，沒有……地磚都是平整的，即使是剛剛在中午激發(fā)了魔力的魔法少女星緹紗的手指，也摸不出任何可能作為記號或者預留撬開的痕跡。
難道她的猜測錯了？
星緹紗咬著嘴唇，她轉過頭看向旁邊那一根根大理石柱，可那些渾然一體的柱子更沒可能藏下什么東西。
搭在背后的麻花辮滑了下來，星緹紗有些煩躁地將它一把又甩過去。而后沒一會那辮子又滑了下來，她便直接從左臂上的皮套里抽出魔杖，將辮子團吧團吧簪在腦后。
清爽多了。
這根魔杖是她今天中午匆匆忙忙去街市的商店里隨便買的，為了躲開侍女們的眼睛她特意換了身最不顯眼的咖啡色衣服，披著白色斗篷戴著兜帽遮住了自己那在都城可謂標志性的頭發(fā)，翻了自己宮殿的窗口后偷偷溜出皇城。
記憶里那段鉆山溝子的經(jīng)驗在這個時候倒是起了效，雖然她今天躲的是侍女和衛(wèi)兵而不是那些該死的異種。
此刻的都城尚未開春，各處花墻樹木都只剩下棕色的枝干和枯藤，這讓星緹紗好幾次差點被看到。所幸她十二歲的身體雖然腿短跑得慢可同時體型也小，實在是沒辦法就整個人團成一團或者趴下，依據(jù)桌子長凳又或者別什么造景的形狀把自己卡進對方的視覺盲區(qū)，等人都過了再繼續(xù)跑。
哦，當然了，她甚至還得在桌子的遮掩下蹲在走小碎步，來躲開其他人行走中不斷移位的視線。
那身衣服她沒敢穿在身上，找了個盒子將那些勛章好好裝起來之后，連著折好的衣服一起鎖進了自己房間的抽屜里。鎖上之后星緹紗還不放心地拉了拉，而后被抽屜拉動的聲音嚇了一跳。
——沒拉開呢，是她害怕響動讓門外的侍女們聽到。
星緹紗將那把鑰匙放在貼身的口袋里，想著自己快去快回沒人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這抽屜自然不會被打開，至于那一堆電子產品——神明留給她的信件是這樣稱呼它們的吧？總之，她想了很久還是又打開抽屜，將它們從那件綠軍服里全都拿出來，放進了個新做的小包里，又拿起幾塊手絹折起來細細墊在它們旁邊，將包扣好后斜挎在肩上，用斗篷遮了起來。
然后才重新鎖上抽屜，打開窗翻了出去。
庭院里的積雪算不上厚，可沒有激發(fā)魔力的星緹紗依舊有些冷。白色的霧氣從她的口鼻中冒出，平底的小皮靴奔跑時在雪地上踩出嘎吱的細響。
好冷的天，星緹紗這樣想著拉了一把要被風吹得往后溜的帽檐，她感覺自己吐出的熱氣撲在自己的臉上，給鼻尖帶來片刻的暖意之后又讓她覺得更冷了。
出了皇城，在街頭叫了一架馬車后，星緹紗自己開門上了車。坐在狹窄簡陋的車廂里感覺到馬車行駛的顛簸之后，她才抬手用袖口胡亂擦了一把臉。
這載客賺錢的車輛遠不比帝姬日常出行的車架，顛簸得星緹紗好幾次感覺自己的屁/股都離開了那座椅騰空而起了?？伤F(xiàn)在可顧不上這些，她緊緊將自己的小包抱在懷里，用雙臂和自己的軀干盡量保證它的穩(wěn)定。
這么冷的天……星緹紗咬著嘴唇蜷縮在車廂里，她想起在南方山嶺里過冬時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而且——她想著——這里可不比南方，整個帝國北方都會下雪，而生活在北方的歌秋羅人們，絕大部分是沒有辦法像過去的她一樣讓軍士撿柴后自己用魔法生火取暖的。
馬車在小巷口停了下來，星緹紗付了錢便自己進了巷子。
也不知道為什么，從圣女時代起，皇族所有的產業(yè)里，魔杖店鋪總是開在邊角旮旯的巷子里。
不過家里有工坊的大貴族們也不會親自到小巷里買東西就是了——所以說這也不能回答那延續(xù)自圣女時代的傳統(tǒng)究竟為何而誕生。
不過星緹紗對此并不關心。
日頭上來了，圣女時代留下的青石板路上半融的雪坑坑洼洼帶上棕黑的泥濘。星緹紗將自己的裙擺攏到一起，而后一手抓著自己的裙擺往上提，一手緊緊攥著包包的背帶，就這樣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啊啊滑了——呼，好險，差點在店門前滑個狗吃屎。
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店門把手方才站穩(wěn)的星緹紗松了口氣，攥著挎包帶子的右手卻是絲毫沒有放松。她生怕自己手滑，出來時連手套也沒戴，此刻她掌心的汗水早已氤濕了被抓皺的包帶。
她漂亮的長指甲刺得自己的手心生疼，可這并不要緊。星緹紗拉了一把兜帽，隨后提著裙擺踏上了店門前的臺階。
叮鈴。
門上的鈴鐺被門推響，星緹紗有些新奇地抬頭看了一眼那門鈴，而后就有一名店員熱情地迎了上來，拉回了星緹紗的注意力。
“中午好啊，美麗的小姐，您要買些什么呢？店里新上架的魔杖非常適合您這個年紀的小姐，還有很多魔晶和魔法石的首飾——您看看您多么美麗，您已經(jīng)到了需要一些小東西來烘托自己美貌的年紀了?！?p> 這店員相當?shù)脑拠Z。
星緹紗讓她拿幾支最貴的金屬屬性魔杖給自己看看，自己則找了店里靠里的一個位置抱著包坐下。這位店員一面進倉庫還在一面說著她的推銷詞，例如看眼睛星緹紗顯然是火系與金系對半開，如果還沒激發(fā)魔力顯然是選擇火系更劃算，她這里還有很多很好的火系魔杖是否要一起拿出來供星緹紗挑選。
火系？
星緹紗在那店員漸漸遠入倉庫里又逐漸變近的推銷聲中愣了片刻，方才大聲說不要火系，只看金屬系的。
對，只要金屬系的。
想到金屬這個單詞星緹紗都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陡然加速，她右手的拇指指甲用力地摳入自己食指的皮膚，用疼痛感強迫自己趕快冷靜下來。
是的，火系的確是克制生于陰寒的吸血鬼的利器，正因如此火屬性在帝國的社會中備受推崇。至于金屬系，這種釋放的魔力以金屬狀態(tài)呈現(xiàn)的屬性，對于貴族而言幾乎沒有什么用處。除了那些整天與爐火灰塵為伴的工匠，沒人需要這種與惡魔首領溫西卡相同的屬性。
店員們大概覺得這是個與家里鬧了矛盾、一時沖動決定自行拿著魔杖去激發(fā)魔力的富小姐，一時紛紛停下手上翻找的動作——誰也不想擔這可能被富小姐的家人找茬質問的責任。
星緹紗于是立馬補了一句自己已經(jīng)激發(fā)過了魔力，那話嘮店員才哈哈陪笑著把魔杖找出來拿給星緹紗挑選。
哦，傻姑娘。
星緹紗看著其他幾個剛才幫忙去倉庫里找的店員聽完她的話也沒有繼續(xù)幫忙，只有這話嘮的姑娘樂呵呵地一個人把一大堆盒子堆在一起捧過來。
別人說啥就信啥呀。
十幾個盒子在桌面上被一一打開，都是以魔石為魔杖主體并鑲嵌魔晶作為杖眼的高級魔杖。
魔石就是品質低但是韌度更高的魔晶，相比于晶瑩剔透卻有著不可避免冰裂的魔晶，魔石不透明甚至色澤會有些發(fā)灰但不容易損壞，因此即使是高等魔杖也不會用魔晶作為主體。
十幾支魔杖大同小異，杖身都是螺旋紋路便于擰進獨角獸角制成的殼子里。不過有幾支的尖端做成了蘸水筆的模樣，似乎是兼具了寫字的功能。金屬系的魔石是白色夾雜著金色的，這些魔杖杖身大多依據(jù)金色的天然紋路雕刻了些花紋。
它們配套的殼子也一起放在盒子里。
星緹紗看來看去，最終選擇了一支杖身以陽刻藤蔓構成螺紋、兩塊魔晶分別雕琢成放芒金色太陽與皎潔蛋白新月鑲嵌其上的魔杖。
沒記錯的話，這是最近相當流行的魔杖款式，只不過金屬系銷量的或許少些。
金屬……
等著那話嘮的姑娘掏出單子的星緹紗雙手指甲在桌子的掩護下死死扣進皮膚，她拼盡全力才能壓制自己瘋狂的心跳。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頸動脈在突突地跳動。
星緹紗吞了口唾沫強硬壓下自己的情緒，爽快地照標價付了錢，而后在那張一式兩份、店員需要用以統(tǒng)計業(yè)績的單子上簽了名字——當然了，不是她星緹紗的名字。
“這支是真的很和您相稱！小姐，您的眼光真好！”那姑娘歡天喜地地收了單子，便又開始向她推銷其他商品——魔晶的耳環(huán)、魔石的手鐲，還有其他可以幫助存儲和釋放魔力的飾品。最終星緹紗想來想去又買了一支火系的魔杖，這姑娘方才笑呵呵地打住了推銷。
估計是覺得再這樣笑容燦爛地推銷下去，這小姐要覺得自己是冤大頭不想買了。
這姑娘給星緹紗端了些點心和熱牛奶來，自己則去拿皮質縛臂。星緹紗幾口吃完了那碟?；灨?，正好拍拍手端起杯子干了牛奶再接過店員拿過來的兩副縛臂。
皇族大多喝不了牛奶，可星緹紗實在是沒辦法看著一杯熱牛奶被倒掉。
更何況，在這店里購買這支魔杖的她不能是皇族。
回程基本就是重復了一遭來路上的經(jīng)歷，又被馬車顛了一路的星緹紗又一次“潛伏”進了皇城。她把兩副魔杖放在包里，翻回了自己的宮殿。
換上睡裙拿出鑰匙打開鎖，拿出金屬魔杖后將自己的包包放進抽屜里再鎖好。
星緹紗緊緊握著那支出鞘的魔杖，盯著它上面漂亮的日月調整自己凌亂的呼吸。
圣女陛下……
算了。
星緹紗閉上眼，她打斷了自己的告罪。胸腔中紛繁的思緒在這一瞬間奇異地被通通排開，她將精神凝注于體內，感受著魔力在經(jīng)絡里的涌動。
驟然睜眼，橘金色的光芒從她的雙眼與長發(fā)上迸發(fā)！兩束輝光旋繞手臂涌入魔杖，無數(shù)細碎金屬塵埃在她身周漂浮，而那魔杖上的日月在魔力的灌注之下閃耀出耀眼的光輝。
有什么正在魔杖尖端所指之處凝結，星緹紗看著那點如同晨曦的橘金色金屬，心臟如同擂鼓般將血液泵得不斷沖擊她的大腦。她聽到自己的動脈突突作響，她只覺得那金屬的光芒點亮了她的視野。
好，很好，接下來——
砰！
劇烈的沖擊力將星緹紗推得一屁股摔在地上，火辣辣的痛感從她的雙手上傳來。星緹紗顧不上被炸得鮮血直流、魔杖碎片嵌入傷口的雙手，趕緊在門外傳來的開鎖聲中爬起來清理滿地的碎屑而后趕緊爬上床。
“殿下！”
“莉娃……”
被炸裂開的鏡子倒影出星緹紗的模樣——披頭散發(fā)，閃著淚光。
“我又做噩夢了，我又、又夢到溫西卡了……我好害怕，莉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