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宣和畫卷

第十五章 閑事浮云夏日炎

宣和畫卷 一只文兒 2101 2016-03-31 16:57:43

  客船到達徐州的前一天晚上,許多事情都塵埃落定下來。

  大家準備著上岸后如何雇車,如何整理東西,又互相確認了一番進京的路線,商討一番,才各自睡去。

  一行主事的雖然是范家的一位掌柜,但畢竟有文端、程源兩位有頭有臉的先生在這里,很多事情自然不可能輕易妄下決斷的。

  確認了種種之后,這掌柜與船老大結(jié)了船錢,喝了番酒,笑著聊了幾句閑話,說了些“明年少不得還要勞煩你”之類的話語。

  這船老大是個四十余歲的中年漢子,久經(jīng)風霜的臉上帶著一股子悍氣,好在為人和善,雖然面向稍微有些駭人,但總堆著笑,倒也不至于嚇到女眷了。

  “趙掌柜生意興隆,我看這回庫倉里的書畫又不少,想是到了汴梁城之后能夠狠狠的賺一筆罷!”船老大提著酒囊,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趙掌柜笑道:“書畫這個行當說不準的,即便是名家名作,能不能賣上好價錢也得靠時運來說?!?p>  船老大聞言笑了笑,不再多說。

  夜間船拋錨在小小港口,四野冷寂無人,只聞流水。

  就是在這月黑風高的夜半時分,船艙的庫倉被人打開,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來回不過幾趟,就將庫倉搬了個精空。

  “留下幾個,明天早上趙掌柜驗貨的時候莫要被發(fā)覺。”船老大拽住了最后一個人的胳膊,壓低著聲音。

  那人自然領(lǐng)命,將手里的箱子重新放下。

  不多時,幾個大箱子再度被滿滿當當?shù)陌崃嘶貋恚锩嫱瑯邮浅恋榈榈臅嬀磔S層疊,看不出什么異樣。

  依照著之前的模樣好生在庫倉里擺了,船老大解下腰間的酒囊又喝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唇邊胡子上的殘留的酒水,低聲吩咐下去:“把真貨鋪到上頭去。趙掌柜跟咱們也是老熟人了,至多驗一下上層的貨?!?p>  他今日喝了不少酒,以至于眼眶有些發(fā)紅。

  一切準備妥當,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看著車輪上卷了軟布的馬車無聲駛?cè)?,心里仿佛堵了一塊石頭似的,咽得他渾身難受。

  “老大也不必想太多,咱們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旁邊的老船員安慰了一句。

  船老大并沒有應聲,只是看著頭頂上的夜色良久,心里掛念著死去的妻子和已經(jīng)殘廢的孩子。怒火無聲的涌動,漸漸的,將原本堵在那里的石頭燃燒成了灰燼。

  “要不是花石綱,大嫂也不會死。那幫狗娘養(yǎng)的的官差!為了運花石綱無所不用其極也就罷了,竟然還趁著大哥你不在家的時候,對大嫂下手!這范家……雖說人都是好人,可他們也都是跟官府勾結(jié)的東西,做的都是上等人的生意。即便丟了這么一船的貨,恐怕都跟撓癢癢一般,根本不在意的。大哥!咱們賣了這些貨,拿著錢直奔梁山去!我兄弟在那里廝混,前些日子給我傳了信兒,說是打混的很有頭有臉,活的也爽快。呵,我是看明白了,這世道,做好人是他媽活不長久的!”

  船老大聽著,又往喉嚨里灌了一口酒。塞北的烈酒,入喉之后仿若刀割,劃出喉嚨到小腹一片血淋淋的疼,卻又疼得足夠痛快。

  “東西可以偷,人覺得不能上傷?!贝洗髥÷暦愿乐白尷掀咭浑p昭子放亮點,范家的小娘子也他媽算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他要是敢動手,我割了他的兄弟喂魚!娘的,那范家丫頭……我也是肩上扛著玩過,手把手打過魚的……老子這輩子欠了他們范家的,要是日后還有性命,自然會還?!?p>  老船員嘆息一聲:“老大仁義。”

  “坑蒙拐騙的活計,仁義個屁!”

  船老大紅著眼睛謾罵著。

  ……

  ……

  一船的書畫,七八個箱子。正如船員所說,其實對于范家來說,算不得太多,即便丟失也撼動不了范家的基業(yè)、根本的。

  但是這些書畫隨意被一個販子倒手賣了,轉(zhuǎn)折幾手之后,便如同散落的星光一般,四散開去,各自有了各自的運數(shù)。

  有的名家書畫重新流落回江南,被尋常百姓買去當做了普通的畫卷。

  有的部分在徐州境內(nèi)就被散落開去,當?shù)氐臅嬓小⒌洚斝斜阋酥I了,又高價的賣出去。

  也有一些,在反復經(jīng)過了幾手的交易后,竟然重新來到了原本的目的地,汴梁城。

  而在東京汴梁“舉目則青樓畫閣,棱戶珠簾,雕車競爭駐于天街,寶馬爭馳于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的地界上,在“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注)的時代里,這些書畫如同流水一般,毫無預兆的四下流轉(zhuǎn)著、蜿蜒著,不知何時會出現(xiàn)在何處,又會最終流落到什么人的手里。

  這一日,夏日炎炎,酷暑喧天。

  汴梁城沿著御街一直向南行走,過州橋,至朱雀門外街巷后,便是一片花柳繁華之地。

  在這黃昏日暮時分,暑氣尚未消散。

  一個穿著紫衣緞帶曲領(lǐng)大袖絲質(zhì)中單、衣襟用了暗金線勾邊、只穿了一雙白綾襪的男子,正用手剝了一顆荔枝,頗有閑情逸致的哼著小曲,慢吞吞的將荔枝吃進嘴中。

  他的身后有一人正在為他打扇,眼前展了幾幅書畫,任他賞玩。

  “官家,在閑看些什么?”

  腳步聲窸窸窣窣的響起,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從屏風后端著酒水轉(zhuǎn)了出來。

  “師師,你且來瞧這幅畫。”男子笑著去攬那女子的腰,指著桌子上一幅奇怪的畫作瞧。

  那畫作遠觀時泛著一層油光,進出看了,原來是山水,可是一時又說不清是金碧還是金箋,色彩斑斕,看起來十分奇特。

  “以朕的眼界,竟然從未見過這樣的畫作?!蹦凶有χ鴵u頭,從女子手中直接拿了銀壺,對嘴輕喝了一口。

  “許是年少無知的家伙隨意涂鴉呢?!迸有ζ饋?,眸光流轉(zhuǎn),巧笑倩兮,“管家從何處淘來的?”

  男子搖了搖頭,笑道:“顏色都是特意調(diào)出來的,未曾見過。落款是楚風么?倒也沒聽過這個名字,否則叫來探討一二,倒也有趣。”

  ——

  注:兩句都出自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